第2章 即将

与b612相遇，周树清只记得当时的夜晚很冷，风吹的很大，好似要将他缠绞裹挟，挟持而走，将他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撤离。

        当时正值关键时刻，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新好友添加，来者自称：“你好，我是b612小行星。”

        b612的微信昵称为“湖水”，老气横秋，所以周树清给他改了备注为：“b612”，并且周树清怀疑他是一位中年人士，在学术方面造化颇深，因为与他对话会让人感觉平静，如水似画。以至那天过后周树清都会主动的找他聊天。

        只不过周树清单方面将b612当做树洞，心烦时不愿跟任何人说，他独自惯了，孑然一身，如此下来就一股脑的全部倾倒给b612，而b612则为周树清的倾听者，无所谓对话时间，无所谓对方年龄，两人相处方式一直不变，陌生却又熟悉。而他总是奇怪的，问些无头无脑的问题，好似百度不出来的问题，就找b612。

        周树清期待着b612的回复，等了许久，b612才回复他：“为什么这样问？”

        阿树：“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我。难道你不会在某一时刻有这样一种感觉吗？为什么要在这么嘈杂的世界里生活下去，努力了一辈子，最后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不都是白费吗？”

        b612：“不是。”

        “活着不是为了死亡。路途中的景象和风光都是你一笔一划刻画下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和自己曾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得痕迹都是一种特殊的象征。”

        周树清看着对方回复他的这一大串文字，心里沉闷不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话，又反驳道：“到头来还是死了，我生不带来什么，死不带去什么。我是个普通人，所以更不会留下什么，这样根本没有意义。”

        b612：“不要这么想，阿树，世界上近百亿人就有近百亿种不同的活法。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万年的沉淀，如今已经创造出了一套人类生存的体系，这已然成为一种规律，就像1+1=2一般，存在即意义。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你不要因为一个问题而蒙蔽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周树清看着他的回答，心念自己身处的当下。

        因为被一个女孩喜欢，导致女孩前男友上门找事，宿舍的画面都没有被拍下，最后走廊的监控只拍下了他拿北冰洋汽水瓶往男生头上砸的画面。

        被三个人围殴后反击，自己却遭受到处分警告，退宿处理。他认命，他不为自己辩护，毫无怨言，但这怨气无人知晓，回家后发烧头晕难受，周遇恩回家后的关心，使得他一直以来对周遇恩的排斥心理出现裂缝，好似是他做错了。

        好似被三个人围殴自己本就不该反击，好似本就不该跟自己的父亲耍那么久的小性子，无论周遇恩如何管控他，因为周遇恩是他的父亲。

        但是为什么？他愤愤，带有抑郁的心理思索这一切。追溯源头，怨恨自己出生，怨恨梁暖暖与周遇恩相遇生下自己，怨恨这条生命线的不间断，怨恨到最后，脑内天马行空，延展着、追溯着，警觉发现这条线的源头是世界上的第一只诞下生命的古猿。

        最后他堪堪得出结论，钻着牛角尖愤恨的想：如果要使得自己不存在，那么首先人类就不该繁衍下去。

        于是又开始怨恨，怨恨生命繁衍至今，为什么要让这一切发生至今，为什么他要按部就班的去重复，为什么他不能自己掌控自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他的大脑全然不受控，他想，如果可以，他愿意穿上树叶回归丛林，成为一只猴子，成天上蹿下跳就好了，哪怕饿死也是宿命。

        周树清愤愤回复：“为什么不值得深思？在一个人出生后，他的人生框架就已经被搭建好了。从出生后，你会学习走路，说话，最后将你送到幼儿园，接着与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的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找个工作，结个婚，生个孩子，然后让你的孩子重复你的生活，当然，还有你的孙子也会重复你的生活。这就是可怜的人类文明，后人重复前人，为了让世界继续运转下去而乐此不疲的繁衍。这很可笑，并且身处其中的我们仍然不明白其中的烦闷，无趣，无味，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一条环形的河，我们是没有脑子的鱼。”

        b612好似被他的这一长段的发言给惊住了，迟迟不做出下一步回复。而周树清写这段文字时，几乎是带着报复性心理，逃避性心理，无法直面自己终要面对的。

        许久许久，都得不到b612的答复，周树清这才有些心慌，他害怕b612因为自己的胡搅蛮缠而恼火，他害怕b612拉黑他，于是忙回复一句：“你还在吗？”

        没有红色感叹号，周树清这才放下心来，期待着b612的回复。

        b612的回复让他更加震惊，他无法想象自己一时赌气，反人类的发泄吐槽会让这个陌生人给予他如此完整的回答。所以震惊之余他还有些感动，才熄灭下去的眼眶里的湿润又重新涌上。

        b612回复道：“按你所说，将目光放落在远古时期，第一只孕育生命的古猿。她怀着她的宝贝，经历了极其痛苦的分娩后，生下了她的孩子。她舔舐着幼崽身上的黏膜。于是第一位母亲和第一位被孕育出生的孩童同时诞生了。从那一刻的温柔开始，铁水倒入了框具中，开始锻造出属于人类的历史。这一路上的重重叠叠，经历了自然灾害——天雷，火灾，洪水，地震，海啸，山崩，气温骤降，海面上涨。这些那些的灾难都没有阻止人类的繁衍。又经历了许多巧合，开始有了群落，种族，开始锻造工具。文明开始的源头，世界上有了第一捧火。后因动物都有的兽性和私欲，战争爆发。世界大战和地域歧视，封建迷信和思想固化。文明更迭，时代也像是飞一般的在更迭。达到最终的，如今的面目。让你反感的，是这些吗？我猜测一下，不是的。你埋怨这可以被称之为奇迹的一切，可能只是因为你生活中的不满，可能是人际关系的矛盾，学业上的压力，再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今天的饭菜不好吃，手机屏幕裂缝等等。这些事情都很小，你不必埋怨这些，也不必追究这么一个难以给出全面回答的问题，世界本就如此，既然反抗不了，不如享受当下。”

        周树清按熄屏幕，将头埋进被窝里，深呼吸几次，将眼泪憋回去，将哽咽压下去。

        自己真蠢啊。

        他平复了许久，终于将自我厌弃的心理去除。

        阿树：“谢谢你这么认真的回答我胡搅蛮缠的问题。”

        b612：“你不要这么想，这问题很有意思，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回答你的同时，我也在思考这其中的意义。但我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欠缺，只能用极少量的知识来回答你，希望能给予你帮助。”

        周树清盯着屏幕傻乐，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蠢。

        他原本想带着满足与释怀睡下，而b612却又发了消息过来：

        “阿树，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北京。”

        “我最近也搬到了北京，不出意外的话，就会一直在北京生活下去。”

        “说了这么多，我就想问一句。”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

        周树清瞬间从床上坐起来，手上举着手机，表情称得上目瞪口呆，眼睛瞪得浑圆，他不敢相信。

        b612对他说：我想见见你。

        周树清一直将b612虚拟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与他在线下见面的事情，这太奇妙了，像是魔法。好像b612跨越次元邀请他。

        周树清兴奋的回复道：“当然有！你在哪个区？”

        两人询问了彼此的大致地址，发现他们在一个区，周树清直接兴奋到返古，成了猴子，在床上扭动着。

        最终两人约定在明天的夜晚八点，因为b612白天很忙。

        周树清兴奋的睡不着了，头也不疼了，那股抑郁劲儿完全得到了控制，心里指不住兴奋。

        第二天，周树清睡到了晌午头。

        起床后身体上的不适只剩下了肌肉的酸痛，家里早已没人，洗漱完迷茫半晌，然后偷摸溜到练舞室锻炼基本功，避免身子硬了下不去腰。

        他学业繁忙，舞团里的大小表演他都没办法参加，先练了一遍基本功，因为身体实在疲累，所以坐在一旁心里泛酸的看着他们练舞。

        领舞老师袁倩看着周树清耷拉着脸坐在一旁休息，让他们先练，自己走到周树清旁边安慰他：“早晚有时间的，有个位置一直留给你，只要你来就能有。”

        周树清看着她，想起周遇恩，叹了口气：“家事难料，再过几年吧。”

        袁倩看他这样也不好多说，抽了张手帕纸递给他，周树清擦了汗后又起身跟着舞团跳了几个动作，被舞团的人起哄，又给他们跳了一段独舞才罢休。

        充实又满足，一个月没练了，拾起来倒也轻轻松松。

        周树清回家后已经午后，给梁暖暖发了消息，说自己想吃点儿甜的，梁暖暖说店里剩下什么给他打包什么，周树清无奈答应，嘱咐梁女士如果心里有他这个儿子的话就带份儿热的回家。

        有通行证的可乐还剩下四罐，周树清咬牙忍耐，想留的久一点。

        于是坐回书桌上翻开齐德给他的往年模拟题，写了不到半张，有微信电话过来，铃声震天响，吓他一个激灵。

        班主任齐德打来的，周树清白眼翻上天，他最烦写题的时候被打扰，刻意的又等了几秒才接，接通了没好气儿的说：“喂。”

        齐德没听出来这位语气里的不耐，在那头激动的说：“定下来了，这学期期末你跟着高二的考，下周你就能收拾一小部分东西去高二一班旁听，具体时间就，待通知吧。”

        周树清激动到从椅子上弹起来，平复好自己心情后才回答：“嗯。”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高兴一下，亏得我这么高兴。”

        周树清嘴角上扬：“高兴着呢。”

        “嗯，趁早收拾好。”说完齐德叹了口气，像是咽了口什么东西：“昨天给我憋死了都，都怪上边儿的说还要调整调整。”

        周树清疑惑：“调整什么？”

        齐德嘴里嚼着东西，呜呜囔囔的说：“你说调整什么，学校参加竞赛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你个高一的杀到他们高二里抢了一个名额，谁知道你什么能耐。”

        周树清平静回答：“往年竞赛成绩明摆着的。”

        齐德冷哼一声：“得了吧你，你有个记录也明摆着呢，一试考完就跑了，都害怕你心态不好。”

        周树清听后表情与肢体瞬间变得僵硬，他正喝水缓解激动的心情，齐德一句话降低了他的血压。周树清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没话反驳。

        齐德也意识到自己戳了人家的肺管子，补了一句：“别担心啊，毕竟你一试成绩很高的嘛。”

        周树清情绪不佳：“行了老师，我知道了。”

        齐德给他打气：“加油，老师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祝你早日脱离苦海！”

        然后就是一阵乱音，齐德在那边喊着：“老板，再来一笼小笼包，要牛肉……”

        “嘟——”电话被挂断了。

        周树清放下手机，把头发揉的蓬乱，看了眼写了一半的题，然后伸手拿了罐可乐。

        梅涅劳斯定理他练了一份套卷，炉火纯青，剩下那一半不想写了，盯着窗外没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发呆。

        一试考完就跑……周树清回忆着那场考试的前一夜，记忆里那晚的夜色很深，天空黑的很认真，没有一颗星星。

        不，有一颗，降落在他的世界里。

        b612。

        他愈加期待与b612的见面。

        心里揣摩着，想象着，b612的模样会是怎么样呢，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周树清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尽管他自己本身长得很优越。

        说起这个，倒有件奇事。因为周树清将自己跳舞的视频录下发到网上，凭借那一条视频就火了，吸引了大批粉丝，至此后，周树清沉沦于这种新奇的追捧，会发一些自拍和日常生活的视频在那个软件中。

        因为他擅长剪辑，剪辑中又充斥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像是个人纪录片，凭借出色的颜值与剪辑能力，他现在的粉丝数量也有个小百万了。

        他瞒的很死，梁暖暖和周遇恩都不玩那个软件，所以他们不知道，周树清自然不会主动告诉他们。

        雪在白天时停了一会儿，临近夜晚又开始下，纷纷扬扬，宛如屏障。

        周树清撑了伞，戴了帽子围巾，全副武装的出了门，决定徒步到b612约定的地点，那是一个咖啡店，他们决定在那里碰面。

        周树清一步一个脚印，舒适之中露着显于眉眼间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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