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话 曾经少年

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赶脚，但顾星并没多抱怨，说出来大伙可能不信，疯批如她，也曾经是位追星少女，毕竟亦曾年轻过不是，她坐在树荫下，手里摩挲着记录一位狂粉峥嵘岁月的手机，抬头望向来往熙攘的人群，眼中划过一丝怀念。

        大约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她刚从泰国辗转回国，尽管那时候从性格到思维方式都已经被艰辛的生活造得有了扭曲的前兆，但说到底仍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少年，在彼时的顾星眼中，没有父母的她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挣扎求存。

        所以她依旧遵从着在异国他乡自学的技能，哪怕外面阳光灿烂，还有人负担生活所需的费用，顾星仍然卷缩在阴暗的角落，戒备而凶狠地盯着意图靠近自己的人，包括那位彻底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叔叔，无论他多么努力地试图安抚顾星，依旧无法将她从黑暗中扯出。

        但少年多容易动心啊，她被叔叔强拉硬扯地去看了一场命定的电影，几乎是瞬间就迷上了其中一位演员，从此那个常年不见光的角落终于被光明眷顾了，顾星的触角因为这个人开始慢慢探出，小心却好奇地探索这个世界。

        “你好好学习，将来叔叔供你上表演学院，只要你够努力，成为一位演技超群的演员，肯定可以跟他配戏的。”

        历经千帆的叔叔自然没错过她的小心思，便因材施教，将这颗“成为卓越演员”的种子植入了顾星年幼的心灵，他并不是真的期望顾星能成为明日巨星，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多点活人、正常人的样子，没想到却成了她一生的执念。

        如果她和叔叔能一直开开心心地活着，说不定……

        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从顾星身旁跑过，将她从难得的沉思中唤醒，然后一抹自嘲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世上哪有如果要是，叔叔死了，她坠入仇恨的深渊，死后被未知的力量扯着来到了没有止境的轮回中，这些她坦然接受，毫不后悔。

        望着一片祥和的街道，顾星挑了挑眉梢，连她都被引得思绪连绵，若是其他人看到这副场景，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在地狱里挣扎的倔强灵魂，乍一见这幅光景，会不会受不住诱惑，意图强留在“人间”？

        顾星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裤，随便走到路边招手上了辆出租车，驶向她既定的、无法逃离的方向。

        不过这个“无法逃离”，只是暂时而已。

        车子很快停在了某个小区外，顾星掏了掏口袋，里面贴心地放着一张百元大钞，她递给司机，在他找钱的时候说了句不用，接着施施然地下车走人。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原以为碰到大方客人做了单好生意的司机，在晚上换班回家之后检查今天的收货时，惊悚地发现收到的现金中居然夹着一张百万冥币。

        如今大家多用移动支付，使用现金的人少之又少，一整天下来也就只有那位看着很和善并且出手挺大方的女士用纸币付车费，司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大白天的，活见…。

        那张天地银行印制的冥币静静躺在桌上，让他半天不敢动弹，第二天忙不迭地跑到庙里诚心诚意地请了开光的佛像，就算做了这些“补救”，司机也一整个星期没敢出车，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在青天白日下拉了什么不干净的活计。

        这些后话顾星当然不知道，她站在高耸的公寓楼前，位于繁华闹市区的高档小区，往来穿梭的人和车无一不在彰显着住户们的富贵，而顾星的穿着显得格格不入，不少与她擦肩而过的住户都会多打量几眼。

        此刻顾星但凡露半分的怯，都会被警惕性很高的居民当成外来不速之客，叫保安是最基础的，再严重点可能会报警，可当他们看到顾星的脸，以及通身的气质，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警戒心一扫而空，继续在赶自己的路去了。

        尽管穿的不怎么样，浑身的杂牌，而且是个从没在小区里见过的生面孔，但那气质，那派场，可不是平头小老百姓能有的，甚至能综合来说，气派。

        从一下车到瞬间察觉小区的定位后，顾星摇身一变成了上位者，全程带着温和且适度的笑容，对人和善有礼进退有度，虽说没像电视剧里演的权贵们用鼻孔看人，可这举手投足间透出来的修养，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贵气。

        这小区的保安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再富贵的人也得自大门口进不是，对自己的眼光那是相当有自信，所以就算顾星没有门禁卡，就算顾星这张脸不在系统内，就算顾星从未表达过自己是业主，他们仍然将她当成了刚搬进来不熟悉情况的新户主。

        人嘛，最怕脑补，顾星信步闲庭地走在小区内，时不时跟打量她的路人微微一笑，这么悠闲地晒太阳时光，感觉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烘得她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就着路牌，没错，在一个小区里，居然每个路口都架着木制的路牌，别小看是木制，顾星凑上去检查了一下，尽管不是黄花梨那种贵木料，用的却也是能排到三类的云杉木，连小岔口都有。

        再看路过的那几个风格各异的小花园，中式日式西式欧式，应有尽有，没有一个字在说贵，但每一个细节都在表现着贵，并且你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设计小区的人不仅想要体现贵，还必须体现清雅不俗的高贵。

        长于微末当中的顾星明白他们想要表达的核心思想，见过广阔世界的她也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但就算是她，也无法完全理解，这么干除了会降低存款以外，这帮人到底能从中获得什么。

        可能还是那句话，爸爸的快乐，你想象不到啊。

        顾星很快走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六栋三单元，厉害了，六栋是一栋楼，也不是一栋楼，它是共享同一个基底的三栋公寓楼，目测大约有四十层，虽然毗邻而立，但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极其宽阔，按照外头的公寓楼建造方式，至少还能塞下三整条公寓楼。

        啧，土地浪费。

        两道内外玻璃门横在她面前，门旁边是一个摄像头，一看就是扫脸的机器，顾星眨了眨眼，乖巧地站在门边，等楼里有住户进出的空隙再蹭进去。

        因为姿势和表情实在太人畜无害，导致她跟着人家进去的时候竟然没引起别人的戒备，甚至很贴心地问她：“小姑娘，是新住户吗？身份还没进系统是吧？”

        顾星点点头，对和善的奶奶说道：“没来得及，只安好了门禁。”

        奶奶闻言笑呵呵地说道：“那你连电梯都坐不了啊。”

        “没关系的，我就住九楼，爬一爬当锻炼身体了，我送您进电梯。”顾星边说边拿过奶奶的菜篮子，把老人送到电梯口，含笑目送她离开之后立刻隐去笑容，转身走入楼梯间。

        仿佛在等着她自投罗网一般，楼梯间内阴森可怖，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刺目的惨白，抬头看向上方，层层叠叠的楼梯看不到尽头，血红色油漆涂抹的巨大“1”印在墙上，还有一缕缕油漆向下延展，好似未干的血迹顺着墙面滑落，顾星嗤笑一声，这么注重细节的小区，楼梯间里的活计却干得很随便嘛。

        她朝上象征性地走了两层到了三楼，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她继续朝上爬了一层，墙上鲜红刺目的“3”让她挑起了眉头，于是又顺其自然地往回下了一层，墙上依旧是那个“3”。

        再继续往楼上走，不出所料一直在三层徘徊进退不得，而且明明只有顾星孤身一人，在踏入三楼后每每下脚却能诡异地听见清楚的尾随脚步声，它随着顾星的脚一起一落，看似与她的脚步重合，但又故意放出一丝不协调，让你有所察觉却又无法确定。

        顾星见状顿时心头一松，对嘛，这才对嘛，干一行爱一行，哪怕是鬼故事，说故事的无论是人是鬼，该好好讲还得好好讲，她在这种异常的坏境中表现得如同回了家一样轻松自在，小曲儿飘忽地从她喉间荡出，脚下踩着点，扶在栏杆上的手打着拍子，甚至比在太阳底下散步还惬意两分。

        那隐隐绰绰的脚步不屈不挠地跟了她一会之后，可能是觉得吓不到她，最终还是选择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退散了，而眼前的空间猛地扭曲，眨眼的功夫便换了另一幅风景。

        干净整洁的楼道，灰尘毫无藏身之所，光线变得很柔和，每一层平台的角落都架着一台摄像头，在这里没有视觉死角，墙上的红色的楼层标识也变成了闪瞎眼的金色，凑近查看能发现居然真的涂了一层金粉。

        顾星撇撇嘴，走到七层入口推门而进，空间再次扭曲，光线仿佛被瞬间切断，感应灯早已丧失了正常工作的能力，顾星眨了眨眼，迅速适应了黑暗，幽深的走廊内，明明只有三梯三户，视觉上却感觉走廊在一直往前延伸。

        她又笑了，抬脚走入黑暗中。

        【作者题外话】：顾星：哇。。有钱的小区！

        作者：哇。。真的耶？！

        顾星：。。你没住过么？那你写的这么清楚。

        作者：想想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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