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话 无需忏悔

厉牢头静静地与顾星对视良久，然后忽地仰头开始大笑，笑声里蕴含着遇到对手的畅快感，顾星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它，而其他人则被吸血鬼吓得瑟瑟发抖。

        笑了好一会，厉牢头在顾星以为它随时会笑撅过去的档口停了下来，看着她说道：“如果你不是人类，我估计也会不顾同族之谊把你弄死。”

        “那我若是甘愿成为你的爪牙，为你出生入死肝脑涂地呢？”顾星毫无畏惧地回道，厉牢头听到这话又冷笑了一声。

        “你依附于我？就算你愿意，我可不敢收。”

        谁敢放一只随时会要死自己的老虎在枕头边呢，厉牢头自问没这个胆量，作为人类的顾星可以将整个王都搅得翻天覆地，不止扯掉了盖在破晓身上的遮光布，甚至还将不显山不露水的教会拉下了水，这份能耐若是出现在一个血族年轻人身上，它必须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世间有它厉若山，就不该有顾星这种家伙存在，毕竟金字塔顶端的位置有限，多一个抢，就少一分机会。

        啧，顾星已经毫不顾忌厉牢头了，她看得清楚，这一场破石头就是冲着搞死她来整的，哪怕她揭开了幕后黑手的成算，把谢力冉从石头缝里掏了出来，通往忘川的门依旧不知在何处，既然如此，何不造作起来。

        “不过”吸血鬼血红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凭心而论，其他人无所谓，可要真是让顾星这种人才就这么死了，确实有点浪费。

        顾星挑着眉毛看着它，知道这玩意心里肯定憋着坏，接着就听厉牢头吐出一句话：“你要是老老实实地认罪并忏悔，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忏悔忏悔，忏悔个屁。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气，活着的时候去投案，也不知跟谁赌气，警方问一个相似的案子她就认一个，将许多不是她做的案子背在了身上，那时候就经常有人在她耳边嘀咕，让她忏悔，让她为死难者哀悼，她当时假模假样地倒是做了，现在想来，简直可笑。

        死在她手上的，没一个不该死，千刀万剐也活该，就算到了地府见了阎王和判官，她都能大声说一句，老娘没错，他们杀我家人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把这群畜生拖进地狱？！

        至于没死在她手上的顾星心里的气突然就散了。

        好像，确实对受害者及其家人欠了一句抱歉，抱歉为了乱七八糟的个人情绪胡乱顶罪，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抱歉误导了警方的调查，让盖着泥土的真相无法重见天日。

        她垂下眼眸，陷入了一阵沉默。

        “罪，我不认，无罪之人，无需忏悔。”顾星再次抬头看向厉若山，轻声但铿锵地说道，“但我向那些被无辜卷入此场争端的人道歉，比如教堂里的信徒，以及破晓里真的在为人类权益努力的同胞们。”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顾星感觉禁锢在心头的某个无形枷锁忽地就裂开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荡漾在身体里，嘴角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厉若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本就是耍猴子玩才说的话，没想到人家宁愿死也不愿意当只猴子，它何必自讨没趣儿呢。

        “既然如此，咱们也别等到八点了，现在就去行刑室，如何？”

        不如何，顾星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朝厉若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走呗，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又怕个屁。”

        吸血鬼的脸染上了微韫，它眯了眯血红的眼睛，随后高声喊来狱卒，打开了顾星的牢门，正准备给她上手铐脚镣的时候，厉若山制止了狱卒的动作：“我看顾小姐这么大义凛然，应该不会趁机逃跑吧。”

        “自然。”顾星伸手挠了挠发痒的皮肤，她倒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只是怕自己很快就不人不鬼了，她的身体大约百分之七十的皮肤已经产生了病变，再拖下去死前还得遭一轮罪，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哎哎哎！！我也去我也去。”狍子拍了拍牢门，一副活腻味了的急切样，厉若山惊讶地看向他。

        行吧，既然一分一秒都不想多活了，它可以成全这点小愿望，反正今天行刑室空着，还能让手下人早点下班，它转身看向其他三个沉默的死刑犯：“还有谁，想一起提前上路的？”

        柳子雅站在牢门前的身体默默地退回牢房内，消失在众人眼前，蒋芳玲迟疑了一下，随即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而张候却突然开口道：“老子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没做过的就是不能认，要是顾小姐和狍子兄弟不嫌弃，我也一起吧，就当路上有个伴儿。”

        厉若山闻言朝狱卒使了个眼色，它上前将张候提了出来，三人互相看了对方几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三人跟随厉若山和几名狱卒，缓步离开牢室走向行刑室，当铁门关闭的瞬间，里面似乎传出了隐约了喊声，似乎是蒋芳玲后悔了，想要跟三人一起走，然而她的喊声下一秒便被彻底隔绝在内。

        往行刑室走的路上，通道内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就是从其他牢室传出的鬼哭狼嚎，张候踌躇着，最后下定了决心说道：“顾小姐，看情况咱们这回死定了，我张候不是个丧良心的人，不好意思啊，之前动过一些歪心思，你别生我气。”

        想通一些事情后，顾星看待世界的目光多少柔和了些，听见张候吞吞吐吐的道歉，竟然没有感到好笑，反而很正经地回头看向他，男人脸涨得通红，但眼神很诚恳。

        “没事，我不也，坑了你们么。”她随即转向狍子，见傻小子一脸无所谓，不由得问道：“乔乐杉让你跟着我，是因为能活，如今要死了，你咋还这么淡定。”

        狍子咧嘴嘿嘿一乐：“大佬，见外了不是，我可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落到这种鬼地方，死是迟早的，不过我跟着大佬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还能这么难这么无厘头。”

        唉，不知道这些小子是可爱，还是傻，顾星笑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表露不包含任何算计和表演成分的笑容，该怎么说呢，常年冻着的冰山突然化开一个角，里头可能是从未被见到过的风景和温柔。

        狍子登时就红了脸，低头只顾傻乐，而张候看他们一点没赴死的紧张感，连带着也轻松了不少，押送他们的狱卒全都黑着脸，好嘛，到底是你们去死，还是我们去死啊。

        厉若山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但它并不想深究，毕竟脑袋容量有限，它还得留着继续思考如何用谢力冉这把匕首去插死对手呢，就当这三个人类被吓得失心疯，乱说话吧。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执行室的门前，相较于其他牢室的大铁门，这扇门似乎闪着异样的光芒，顾星在看见这扇门的时候微微蹙了一下眉，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最后一次机会，愿意认罪，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厉若山站在门前，回头对顾星说道，顾星撇了撇嘴：“典狱长，您这么大一官儿，没必要跟我们几个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不如去再审审谢力冉，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之喜。”

        如此，不必多说了，厉若山示意狱卒打开门，里面是没有顶的露天房间，一半被阳光照耀，一半则笼罩在阴影中。

        顾星的心情无比平静，她看着那片洒着阳光的区域，突然很想去晒晒太阳。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上前，跃过站在通道两旁虎视眈眈的狱卒，无视冷眼看她的厉若山，跨入了那道门坎。

        忘川的牌匾倒映在她炯炯有神的眼眸中，微微扬起的灰尘让鼻子微微发痒，顾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很想，晒晒太阳。

        【作者题外话】：第三个世界就差不多了，下一个世界恢复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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