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话 杀人诛心

迟到的尖叫声终于在院子的上空响起，瞬间拉开了恐怖晚宴的真实幕布。

        顾星沉如墨的眼眸与端坐在血肉横飞之中的老人四目相对，村长的目光中透着谋划得逞的舒爽，而顾星作为被鬼摆了一道的棋子，快速起伏的胸脯暴露了她情绪上的翻滚。

        常年打雁，没想到被雁儿啄了眼，看来自己确实应该，恶补一下棋艺方面的技艺了，这个世界里，不能小看任何一只鬼的智商。

        从一开始，村长的目标就只有李贵，它早打定主意要让李贵成为村民们的“补品”，因为只有李贵具备“补品”所需的一切条件。

        首先，李贵是这群进村的活物里，唯一一个怀揣真心实意，并一直在为留下来而努力的人，如顾星这种，都是猎奇心上头的游客，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

        其次，李贵心思单纯，特别是出村后做过的那些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教训，绝不会再做出任何不符合村长心意的事情，更不要提到处在村里翻找所谓的提示，村长只用稍微引导一下，就能让李贵按照它设定好的方向走上绝路。

        再次，李贵这些所谓的“同乡”，究其根本并不关心他的死活，这点估计连李贵自己都明白，所以要离间双方，非常简单。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贵是唯一一个因为执念没有放弃寻找世外村的人，这份执念也让他成为了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成功二度造访这里的外来者，估计只有拥有如此强烈的执念，才能过得了曾氏宗祠那一关。

        而包括顾星在内的其他人，就像村长置于手中的棋子，不仅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还自作聪明地推波助澜。

        说不定，这个杀人夜很有可能应该在最后一晚才上演，现在却被硬生生地提前到了第二夜。

        更要命的是，第二夜都这种情况了，那明天晚上岂不是没有活路。

        杀了李贵这个人，诛的却是顾星这颗心。

        被坑得底裤都不剩的顾星，事到如今也只能摆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村长，咱们可以丢人，但绝不丢面儿。

        耳边环绕着此起彼伏的鬼啸和嚎叫，倒霉鬼李贵被层层叠叠的鬼物们压在地上，连根头发丝儿都漏不出来，人也早已没了声息，只剩群鬼吞咽咀嚼食物的动静。

        混入泥土中的浓稠血水因为流量太大，从它们的身下缓缓渗出，浓重的血腥气飘荡在院中，时不时有埋头苦吃的村民扯出一根白骨，挤出鬼群蹲在一旁啃上面黏着的残留肉碎。

        它们吃得很香，可奇怪的点也在这儿，这群饿鬼对在场的罪人们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将注意力聚集在李贵身上，偶尔会用眼神扫过周小明和赵小六，但很快又会被李贵扯回去。

        顾星琢磨了一会，觉得大约问题在于那股宗祠里被李贵收入身体的烟气，可能只有被“先人们”标记过的死人，才能成为“补品”，赵周二人这种半成品还不够格上桌。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嘀溜转了两圈，突然对他们勾起了嘴角。

        周小明和赵小六两人看着大快朵颐的村民，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居然还浮现出了浅浅的羡慕，可能是注意到了村民偶尔飘过来的视线，赵小六似乎有些慌张，但整体而言还算克制，而周小明望着啃骨头的那位仁兄，竟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其他罪人过得也不舒服，乔乐杉吓得捂耳闭眼，蹲在地上念念有词，诵的不知是佛经还是道经。

        王慧和钱悦花容失色，却被变成鬼样的曾王氏和曾刘氏夹在中间，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只能被动地“观赏”发生在面前的惨剧。

        同样没来得及撤出鬼圈还有林铁，好几次想逃离所处的地方，奈何被恶鬼层叠围困，只能被迫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原地，他怔怔地望着大快朵颐的群鬼，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可哪怕远远看着，也能感觉到他正被无尽的恐惧和惊惶折磨，眼中似有若无的怒火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先一步逃出包围圈的刘叶，躲在阴影中望着手足无措的林铁，避开了目光。

        特殊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热气连带着血气，仿佛让月光都染上了血红，随着最后一位村民恋恋不舍地站起身，饕足地拍了拍肚子，村长和蔼地挨个检视了一遍，然后说道：“好了好了，夜深了，吃饱了就早些回家休息，明儿还得下地呢。”

        村民们瞬间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除了嘴边、牙缝以及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可疑的肉屑残渣，根本看不出一丝异样。

        它们先朝村长恭敬地行了个礼，尽管罪人们大部分已经被吓傻在原地，村民们仍然不忘跟或站或立或蹲的客人们道别，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村长家。

        被吃光抹净的李贵只剩一副骸骨躺在冰冷的地上，不仅一丝血肉没留下，竟然连散落在四处的森森白骨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痕，看着好不可怜。

        顾星对他倒没有多少内疚感，李贵如今的下场不过求仁得仁，只是看着李贵的遗骨，她对乔乐杉在船上得到的那句提示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前窄后宽，其为葬墓，生人不进，死人难出”。

        当时以为指的是那个进村的洞穴，没想到说的却是村长的家，顾星都不用变成鸟，在心里大概描绘了一下村长家围墙的轮廓，就知道是前窄后宽的葬墓模样。

        后一句更简单，作为生人的李贵不进，又怎么能在这个葬墓院儿里变成死人呢。

        泛着红色的月光洒在院中，将地上的白骨衬得更加阴森渗人，顾星知道好戏还没收场，她再次抬眸与村长对上了眼，老人从始至终都在微笑。

        “起来吧，也不嫌地上凉。”

        随着他话音落地，白骨猛地一抖，它身下的土地仿佛活物一般开始蠕动，渐渐将它掩埋覆盖，形成了一个凸起的新坟，村长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慈祥了。

        紧接着土中传出一阵闷闷的刨土声，一双血手从内部突破了土层，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半刚刚生出血肉但没来得及长出皮肤，另一半仍然是布满齿印的白骨。

        手速越来越快，扒开的洞也越来越大，然后一颗似鬼非人的头颅猛地钻了出来，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肉芽，用空洞的没有眼珠的眼眶四处打量，好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好奇地查看外面的世界。

        村长指了指它，曾福和曾寿父子俩赶紧上前，帮助它加快“出生”的速度，很快便将全新的李贵从坟头中刨了出来。

        这个过程中它长肉的速度也在加快，当新版李贵彻底爬出土坟，重新回在众人面前时，大部分的血肉已经长好了，光溜溜地站在院子中央，好像之前的食人盛宴从未发生过。

        只要你能忽略地上那些被血水染成深色的土壤，被踩踏并混入土中的碎肉，以及散落四处的衣服碎片。

        曾王氏拿着准备好的衣物盖在了李贵身上，它笨拙地道了声谢，由于刚诞生的肌肉组织仍有些僵硬，所以声音透着沙哑和木讷，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不太连贯。

        “村里靠花圃的那个房子，连带着周围的二亩地，以后就都是你的了，好好生活，莫要偷懒耍滑，知道吗？”村长对着李贵敦敦教诲，李贵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家休息，李贵恭敬地鞠了个躬，转身腿脚不太协调地朝外走去，跨过门槛的瞬间，它突然脚下一顿，回头看向注视着自己的“同乡们”。

        狰狞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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