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人有三急

眼看夜色逐渐深沉，窝回被子里的众人都开始有了睡意，但顾星却很是难耐地动了动腿，在被窝里不停翻身。

        睡在她隔壁的王慧自然察觉到了，便轻声问道：“瑞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星捏着嗓子，尽量表现强烈的焦虑和不好意思，小声地回道：“可能是晚上汤喝多了”

        王慧立马会意，至于顾星是想借着人有三急来避开赵小六，还是真的内急，她都觉得这招，高，实在是高。

        经过刚才顾星那救命的一肘子，王慧再不敢小瞧这位内敛寡言的同僚，如果顾星真的有什么深层的打算，她自然要奉陪到底不能露怯。

        “这样，姐陪你去，咱们去问问曾王氏，反正也不知道厕所在哪儿。”她定了定神，主动提出陪顾星一块去上厕所。

        顾星顿时露出一脸感激，仿佛真的只是单纯的人有三急，两人下了地，离开前还专门问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钱悦，但她没有起夜的想法，而赵小六也同时低低地说了句不用，于是两人便穿好鞋准备出门。

        由于没有火柴，她俩自然不能端着烛台，就只能摸黑走到门口，推开门后屋外的月光洒入房内，勉强能看清脚下的门槛。

        转身关门的瞬间，顾星看向床铺上的两人，赵小六刚巧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也不知是月光反射还是自主放光，在黑暗里诡异地发着光，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所站的方位。

        顾星眯了眯眼，轻轻闭紧了房门。

        客房隔壁就是村长孙子曾寿和曾王氏夫妇的居所，走过去也就两步路的事，但她俩有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趁着这个空档，王慧低声急促地说道：“鬼为人所变，人中藏鬼身。”

        顾星点点头，表示收到了她的提示，两人也到达了曾氏夫妇的房门外。

        “大哥，嫂子？”王慧轻敲门板，小心翼翼地唤道，里面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

        但几乎是她发出声音的瞬间，屋里烛火便应声点亮，比现代电灯都有效率，而窗户纸上立刻映出了他们的身影，能看出正端坐在桌子旁，这感觉，仿佛他们一直就坐在火烛边，等着有人来叫门。

        其中一人起身，随着沉重拖沓的脚步声透过门板，好像有人被生拖硬拽“走到”了门口，伴随吱呀的摩擦声，门被打开了。

        曾王氏木讷呆滞的脸出现在眼前，无神的眼睛没有聚焦，满脸都写着，‘我要是正常人，这世上就没鬼了’。

        “大嫂，抱歉打扰到二位休息了，我这小妹她内急，不知道茅厕在哪儿，可否劳烦您带一下路？”

        王慧也是厉害，经过赵小六那么一闹，她算是彻底稳住了心态，面对曾王氏这张诡异至极的脸，也能冷静恭顺地表达来意。

        曾王氏终于找回了灵魂，眨了眨眼后，面瘫瞬间恢复到常态，笑吟吟地说道：“是小妇没考虑周全，应该睡前带你们先去认认路，起夜也比较方便，哎呦，过来也不知道掌灯，黑灯瞎火的也不怕摔坏了，走走，我领你们去。”

        说完她转身回到桌边端起油灯，跨过门槛后回身对丈夫说了声去去就回，屋里没了光源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但曾寿却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都盯着她们，仿佛一尊蜡像。

        两人对曾寿行了礼，便跟着曾王氏往另一边走去，由于有烛光的照耀，之前还算明亮的月光如今变得不再起眼，衬得四周更加漆黑。

        死一般的寂静中，她们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村舍间显得异常明显，顾星悄悄地扯了扯王慧的袖子，示意她看地上。

        王慧低头一瞧，呼吸停滞了两秒，抿紧了嘴唇不说话，烛火因为风所以会时不时晃动，带着照出的影子混成一团，可仔细观察的话，依然能清晰地分辨出有三个影子间的不同。

        一共三个影子，其中两个除了偶尔因烛火摆动而导致忽明忽暗，至少勉强能看出人形，而剩下的那个显然是不一样的烟火，不仅岿然不动，还不断变换形态疯狂舞动。

        顾星终于将文学作品里的“鬼影憧憧”转换成了实体。

        两人不动声色，紧跟曾王氏的脚步，很快来到一间小茅屋面前，里头透出的味道不用曾王氏介绍，也已经证明其用途了。

        “辛苦大嫂，麻烦您等我们一会。”还是王慧负责客套，顾星拘谨地朝曾王氏行了个礼，在王慧鼓励的眼神中转身进了茅房。

        看在你这么上道陪我出来如厕，我就不追究你这种让人去送死的做法了。

        推开木板，除了味道变得更呛人以外，其实比想象中的要干净卫生，没有什么需要打马赛克的东西存在，比如排泄物，或者人头。

        顾星走到挖出的蹲坑旁，坑里是新填的土，虽看不出土下埋的到底是秽物还是其他东西，但臭味的源头确实来自这里。

        她左右端详了一会，并没有真的去上厕所，本来就是借尿遁套消息，她没有那么急迫，可两个人此时就杵在门外，她这安安静静的好像说不过去，好在旁边有一个水缸，水面上漂着个水瓢，看样子是冲厕所用的。

        顾星舀起一瓢水，小心地控制水流，装作是她正在解手，然后又舀起一瓢水，准备泼进去。

        突然她手下一顿，有细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看去，月光刚好从缝隙间漏进茅房，一张满是鲜血的脸悬停在坑的正上方，如果顾星真的在蹲坑，估计会跟它来个冲脸。

        一滴滴浓稠的血珠落在她脚边，鬼脸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被血糊住的嘴唇朝耳后裂开，无数的蛆虫在它的伤口中蠕动，顾星见状居然无声地笑开了花，倒搞得鬼脸愣了一下，然后便看她起瓢就是一个水巴掌，直接将鬼脸怼到了草墙上，瞬间失去了踪影。

        你也不怕把我吓进坑里去导致堵塞，顾星人狠话不多收拾完鬼脸后，随手把瓢扔回了水缸内。

        被她的水巴掌打湿的茅草编织墙上，此时显出一行鲜红的字迹：守礼于前，为人敬之，失礼于先，恶鬼憎之。

        这一句跟之前从赵小六身旁得到的“主客相待，皆以为诚，各守其道，不可乱为”提示相结合，完美地契合了顾星早前的猜测，但能被官方确认一下，也是可喜可贺。

        啊哈，值了，出来遭这趟罪，值了。

        走到茅房门边，看着从门缝中钻进来的微弱烛光，尽管黯淡却很奇异地令人安心，顾星默默地想，要是有人内急但没跟主人家打招呼，而是选择直接来这儿方便，那头顶上的鬼面还会如此好对付吗？

        她又拖拉了一会，直到水渍干了字迹消失，才一身轻松地走出茅房，示意王慧可以进去。

        至于为什么没跟王慧共享这个提示，拜托，哪有这种好事。

        顾星做事讲究公平公正，更讲究等价交换原则，用赵小六已死的消息换了王慧手上的信息，床上出手救了她一命，甚至还贴心地点出了影子的问题，算下来顾星亏大了有没有。

        当然，如果那鬼面不死心又出来晃悠，又倒霉催地被水糊上墙露了线索，那是人家王慧的运气和手段，跟顾星她没有关系。

        不过王慧出来的非常快，看表情好像啥事没遇上。

        会不会是那个鬼面一夜只有一次吓唬人的份额，已经在顾星身上用完了，所以吓不到别人了？顾星不由得靓女疑惑，怎么每次都是她碰上这种事呢，这究竟属于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

        三人顺着原路返回，曾王氏更是贴心地先送她们返回房间，才端着灯回屋。

        顾星用余光目送她离去，在走入拐角前年轻的少妇摇曳生姿，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情，但在拐弯的一瞬间，她敏锐地发现曾王氏的身体迅速变得僵硬别扭。

        推门入屋，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被重新点燃，钱悦坐在床上跟赵小六闲聊，两人看样子处得不错，赵小六也没趁着两人不在对钱悦下手。

        就算她下手，顾星和王慧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足够让钱悦“死而复生”了

        既然舍友都已归来，那自然是熄灯睡觉，这次顾王二人不再有任何的隐秘交流，全身心投入休息中，所以哪怕能察觉赵小六的目光不断在她们身上徘徊，也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顾星睡得很安心，丝毫不怕有好事者趁着半夜扰人清梦，人家不都告诉你了，守礼守礼，鬼就不会弄你。

        至于赵小六的举动，顾星也贴心的帮她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记得三字经曾说，食不言，寝不语。主人家宴客，当然不会拘着客人谈天说地，但到了就寝时间，就该好好睡觉不是。

        这一觉再睁眼就睡到了大天亮，在公鸡响亮的打鸣声中，顾星迷迷瞪瞪地掀开眼皮，就见赵小六一张意味深长的脸悬停在她的正上方。

        顾星已经不记得自己进村后到底多少次靓女疑惑了，你们，怎么都喜欢挂在头顶呢。

        人家妖精都是蛇精熊精乌鸡精，你们难道是，房梁精吗？

        【作者题外话】：顾星：靓女疑惑。

        诸鬼：别怀疑，你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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