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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段小南一直是个很好学的人,尤其在人体和感情方面。当年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又被关在府里的四方天地出不去,买了不少话本子来看。

        如芝如兰一开始不识字,还意外买了些图文并茂的话本,是老板神神秘秘从里屋倒腾半天找出来的。

        段小南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劲,话本里逼真的人体结构图先是让人一喜,接着又大失所望。

        里头用墨线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女上男下,骑马一般驰骋,大汗淋漓。

        说实在的,段小南在蓝星也没见过男女的图画,见着了才发现和男男的不太一样,不,应当和蓝星的也不太一样。

        这个世界,女子方方面面占据主导地位,闺房内也出力更多。

        凤北骄微红的脸和被咬破的唇实在令人浮想联翩,何况是喜欢让角色在脑子快活嬉戏的段小南,都不是图像,而是视频了。

        咳嗽一声,段小南把视线从唇上移开,朝凤北骄背后的柱子打招呼:“殿下,您来了。”

        凤北骄淡淡点头,冷冷瞥了如芝如兰一眼。

        如兰忙准备出去倒茶,见如芝盯着凤北骄的脸看,又把人也拉出去。

        “你盯着殿下做什么?”出了门,如兰恨不得拧这不着调的哥哥一把。

        如芝小声辩解:“我总觉得殿下瞧着不大一样了。”

        “那关你什么事?”如兰狠狠瞪他一眼,“别给咱们驸马找事。”

        “知道了。”如芝嘟囔嘴,又很快高兴起来,“咱们给驸马烧些奶茶吧?”

        “不必了。”凤北骄拦住打算给自己倒水的段小南,视线飞快从对方脚边闪过,“你好好歇着。”

        “您知道了?”段小南有些惊讶。

        凤北骄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段小南一直瞒着伤情,昨夜回了副帐才同如芝如兰提起,暗卫听到后今早禀过来,他才想起木欣一直照自己先前的吩咐监视段小南。虽已吩咐了木欣再莫继续此事,这话一出口,却是不打自招。

        段小南没多想,只当凤北骄昨天看出自己强撑不适,宽慰道:“没事,养几天就好。”

        凤北骄忍住没往他脚上瞧,轻声问了句:“怎么伤的?”

        段小南摸摸鼻子,“就是那天那人踩了一脚呗。”瞥见凤北骄紧抿住唇,看着心情不大好,赶紧又转移话题,“真没事,对了,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凤北骄淡淡道:“无事。”

        昨夜军医来看,发现接骨不正,于是又拗断重新接了一次。

        他本以为自己能受得住疼,却还是生生咬断了一根木棍,不过现下相比昨夜,已算大好。

        眼见凤北骄的思绪有些飘,面色又红润,段小南觉得自己简直问了句废话。要是胳膊没好,昨晚能剧烈运动吗?

        段小南咳嗽一声,一回到这种环境,他们就又变成了扮演驸马和太子的同事,尴尬礼貌且没话讲。

        听见外头响起一阵嘈杂声,段小南问:“那您接下来?”

        凤北骄平静道:“养伤。”

        “二殿下她……”段小南有些担忧,“军队都是二殿下在管吗?”

        凤北骄点点头,而后道:“不过你且放心,我的亲兵虽少,护住你还不成问题。如今在军营,人多口杂,她想必也不敢太过放肆。”

        段小南清楚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脱口而出:“那你呢?”

        “我也无事。”凤北骄垂下眼道。

        都不敢对视了,真是信他个鬼!

        段小南又问:“那你能回京城么?”凤北研既然接管了军权,真打起来万一趁乱杀人夺位就不好了。

        凤北骄摇摇头:“怕是不可。”他这位妹妹既已夺得兵权,以不愿再让皇姐遇袭为由,派了不少人马将太子主帐团团围住。名为护佑,实为软禁。

        段小南不解:“她这么做,不怕陛下生气么?”

        帐篷的帘子一角被风吹起,凤北骄没听见其他人的动静,这才轻声道:“我怀疑母尊凤体有恙。”

        段小南瞪大眼,也放低声音:“真有什么事,她上位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凤北骄不置可否,他自昨夜回营就已在想离开的法子。只是此事需得万无一失才行,不可操之过急。

        段小南心乱如麻,瞧见凤北骄略微凸起的喉结,突然想到对方明明是个男人,“凤北研若知道你是……应该就不会怎么样了吧?”

        凤北骄没想到段小南竟会这般说,猛地看向对面的人。

        他自小到大一直如履薄冰,无论文韬亦或武略,一力做到翘楚,就是存了证明男子不比女子弱的心。

        同样的治国才能,同样的武艺兵法,只因为是男子,便不具有威胁,便不配做帝王!

        天下人都这般想,他曾经也这般暗自神伤。

        可有一天有个人告诉他,男子也是人,与女子同样平等,他便也生出些妄念。母尊不会传位于他,但他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若不是天子对二皇女的私心,他凤北骄就是大吕最合适的帝储!

        他在暗夜踽踽独行良久,无人可依,无人可诉。遇见段小南后,以为普天之下终于有一个人真正懂他。

        不曾想……

        原是他自作多情!

        凤北骄猝然起身,转身出帐,差些与端茶进门的如芝撞个满怀。

        如芝小心放下茶盘,问一脸震惊的段小南:“殿下是怎么了?出得那么急?”

        段小南没说话,心有些慌乱。

        他方才一定是说错话了,不然凤北骄不会这么失态。他一个那么重视仪表的人,怎么会连衣摆没理齐就跑了。

        刚刚说什么来着?哦,他说凤北骄要是告诉凤北研自己其实是男子,就不会被杀。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扔进了火锅,七上八下又烫又慌,段小南有些难以集中心智,在帐里走来走去,却一团乱麻。

        见此情形,如芝忙把新鲜的奶茶递过去,“您先喝些奶茶?”

        段小南停下脚步,放空心思,一口气干了一盅茉莉奶茶,这才缓过神。

        凤北骄为什么生气?他一个特别骄矜的人为什么会不顾形象?

        等等,骄矜?是了!自己那话似乎有些贬低他,他那样拼死拼活努力的人,可能宁可对方把自己当夺位的对手,也不愿意别人压根瞧不上他,视而不见。

        想通这个关节,段小南一抹嘴就想冲出去,他要找凤北骄道歉。

        他真不是那个意思,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去想如何解决这个困境,却忘了考虑对方的想法。

        谁知一瘸一拐忍痛走过去,太子所在的主帐竟不让进入,说殿下方才和木欣出去了。

        段小南拖着沉重的步伐悻悻回屋,却丝毫静不下心。

        如芝瞧他神色,只当他跟太子一时口角,心情不好,于是出主意道:“您昨夜晚归草草洗漱,今日不妨好好沐浴一番?”

        段小南心思有些乱,也没什么泡澡的心情,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得如芝又道:“此处河水清冽,昨夜殿下抬了两桶水进去呢!”

        霍!好家伙!他倒是又忘了,人家生气可是有人哄的,自己在这儿自责个什么劲儿?

        没准凤北骄越是生气,木欣越是疼爱呢。

        段小南瞬间通体顺畅,点头道:“反正走不了也没事做,那就泡个澡吧。”

        如芝唤人准备好,段小南在木桶里美美泡了个澡,将这些日子的疲乏都融在桶里,缓缓站起身穿好衣服。

        算算时间,如兰去做零嘴,也该做好了。

        等段小南放松地瘫在靠椅上,如兰果然端着一盘糕点进了帐,只是脸色却不大好。

        段小南坐起身问:“怎么了这是?”

        如兰摇摇头,把糕点放在段小南随手可及的地方。

        如芝一见弟弟这神色就知道肯定受了委屈,如兰一向不爱外露情绪,今日这般想必是气得狠了。

        见如芝捞起袖子就要往外冲,如兰一把扯住人,“别闹。”

        如芝脸都涨红了,“谁欺负你了?看我不跟他拼了!”

        段小南咳嗽一声,等两人齐齐看向自己才道:“你这样子冲出去又能怎么样?天塌下也有我挡着,急什么?”

        如兰就是不想给驸马带来额外麻烦才不想开口,此时更想隐瞒。

        如芝嘴一撇,“你不说我也能问到。”

        段小南也搭腔:“如兰你就直说嘛!免得他问出来的更不好。”

        自己都差些和那些人吵起来,如芝冲过去怕更要把厨房掀翻了,如兰于是将方才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他在厨房做莲子糕时听见几个厨男谈天,说是军营外头来了个面容姣好的男子,闹着要进军营。

        那人自称自己的未婚妻是被冤杀的,没有当逃兵,一定是搞错了,请求伸冤以及告知对方的埋骨处。

        前几日军营出了几个逃兵,被发现后一律以军法处置。那人家住的不远,本是来送衣物,听闻噩耗怎么也不敢相信,于是拦人求见长官。

        厨男们谈及此事,越说越离谱,说那人长得一脸狐媚样,就是勾得那人想回家才做了逃兵,白白害死一个人。如今穿了一身娇俏白衣,成日在军营抛头露面,名义上是伸冤,谁知是不是想再勾引一个兵士养他?

        如兰听不下去,同厨男们理论。厨男们知道他是驸马身边人,自然不敢忤逆,话里话外全是敷衍,眼神里却极为轻蔑,根本不觉得自己言语不妥。

        “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何同是男子,他们竟这般恶意揣度他人!”如兰一脸不解。

        “不论女子男子,都有些想法异于常人的,你何必去猜这种人如何想法。”段小南安慰道。

        如兰点点头,道:“我方才就是有些气得狠了,再加上那人听着实在可怜。”

        段小南皱起眉:“那所谓的逃兵是大吕人么?”不会跟莫兰一样,也是乌林人被强征入伍吧?

        “这”如兰摇摇头,“并未听说。”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段小南吩咐:“如芝,你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如芝一腔恼怒正愁没地方发泄,得令就气冲冲出去了。

        瞧他那个样子,如兰有些担心他会说些不该说,也跟了上去。

        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眼,只能瞧见周围整整齐齐驻扎的军帐。此处是军营腹地,自然瞧不见外头的情形。

        但段小南对于弱者有种本能的同情,他不希望那人在背后受此非议。

        不过半碟糕点的功夫,如芝和如兰就回来了,只是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垂着眼有气无力。

        “怎么了?”段小南把糕点推过去,两人看起来血糖都有些低落。

        如芝没吃糕点,将刚刚探来的消息告诉段小南。

        军营里这几日都传开了,说有天夜里无星无月,漆黑一片。有几个兵士大半夜不睡觉,趁着夜色悄悄逃出去。被人发现后,骑马在山中追上,以军法当场斩杀。

        而正因为那晚上追逃兵,四散出去不少人,岗哨有所疏漏,竟没发现有雁军趁乱上岸,屠尽整个村子的人。

        那人日日跪在军营门口,见一队兵士就磕一个头,说自己的未婚妻是冤枉的,绝不会做逃兵。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被视为不详赶走,但第二日一早又会出现在军营门口。人人都说要不是还未成婚,那人也得连坐受死,哪里还能在这里日夜晃荡。

        听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如芝如兰对那人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他可怜,那些百姓岂非更加无辜?”如芝气不过。

        段小南闻言叹口气:“首先,屠村的是雁军。其次,可怜没必要比较。”

        “可是,他起码有条命在啊!”

        如兰微微摇头:“这世上的可怜人比比皆是,不是非要比出最可怜的才能说句同情。若要这么算,世上总有更可怜的人,便只能对眼前的视若无睹。这么做,与那些厨男有何分别?”

        如芝嘟囔:“他一个人怎么比得上一整个村子?”

        “人命更不能做比较。”段小南随手点了点盘中剩下的糕点,“一旦将人命上称,就是把它当做可以算计的东西,就可以买卖,甚至可以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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