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这日正是十五，照例凤北骄当在驸马处过夜。
往常段小南还会问她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会儿连杯茶都不想让她们喝了。
既然他们主仆帮他做好了决定，他还上赶着干什么！
段小南回到那该死的书桌旁，又开始练字。
“木欣，本宫让你给驸马找些字帖，找到了么？”凤北骄像是没看出来他的气愤，自顾自问木欣。
木欣点点头，“属下已找好了字帖，可是这会儿便派人送来？”
段小南在一旁死气沉沉地练字，这帮人爱咋咋滴！
凤北骄见他这么快就调整好情绪，趁木欣离开，到他面前道：“只是练笔划效果不好，木欣专门给你找了些字帖，明日起你便开始用那个吧。”
“多谢殿下。”段小南眼都没抬，极其敷衍。
“木欣帮你找的，你谢我作甚？”凤北骄慢悠悠道。
真是臭情侣！
段小南抬眼看了对方一眼，面带假笑：“也多谢木欣姑娘。”
木欣动作利落，很快就带着一个抬字帖的太监来了。那字帖比那太监还高，要不是看衣服，段小南简直没看出后面有个人。
行，够狠！
段小南微笑着看他们把字帖摞在书桌上，微笑着拿起一张铺好，微笑着开始临摹。
凤北骄见他笑得奇怪，心里有一丝讶异，这人平时恨不得三催四请才愿意动，怎么如今都学会主动了？
段小南如入无人之境，心平气和地连着写了三张。
第一张他就发现了，这摞字帖居然是男德。凤北骄和自己的侍女成天凑在一处卿卿我我，还让自己守男德？
他段小南要是逃不出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他就真的是短、小、男！
月上中天，一旁看书的凤北骄把手中的杂记放下，提醒段小南：“时候不早了，你放下明日再写吧。”
“是。”段小南乖巧放下笔，还是不看凤北骄，径直回房去了。
换好寝衣，木欣已经把酒准备好放在桌上，旁边还放了小炭炉温着。
不等凤北骄进来，段小南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也罢，药酒也罢，他是真的心里苦。
凤北骄进寝殿时，段小南已经喝得脸都红了。凤北骄拦住要离开的木欣，小声问：“今日酒里也有东西？”
木欣点点头。
“之前在宫里，四处都是母尊的人，这才让你放药。如今都回来了，怎么还放？”
木欣小声问：“属下现在换壶酒？”
“算了。”凤北骄摇摇头，“这药无毒，只是和酒混在一起容易醉罢了。”
段小南心里憋屈，连着喝了好几杯，才见凤北骄在自己对面坐下。
凤北骄给自己斟了杯酒，也慢慢喝了几口。
“殿下。”段小南突然喊他。
凤北骄抬眸朝他看去，这人之前喝酒时从不多话，完成任务似的，一晕乎就赶紧上床，然后倒头就睡。这是怎么了？
“什么？”凤北骄放下酒杯。
“你为什么也不高兴？”段小南大着舌头问他。
“你不高兴？”凤北骄敏锐听出了那个“也”字。
段小南虽然开始晕乎，却还没傻，没有回答那个送命问题，而是道：“我们认识都半年了，从来没见你笑过。”
“不是。”凤北骄否决。
“什么不是？”段小南自嘲一笑，红烛映照下连发丝都镀上一层明艳的光晕，“你笑过，没在我跟前是不是？”
凤北骄把眼从他脸上挪开，“本宫与你相识已近一年。”花朝节那日，自己被救后睁眼，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张笑脸。
“啊？”段小南用短路的大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哦！花朝节那天。”他倒霉的开始。
见段小南又灌了自己一杯酒，凤北骄再次问：“你不高兴？”
“没有。”段小南否认，而后垂下眼吸了吸鼻子，“怎么会呢？”
“不会还是不敢？”
段小南脸颊上的红扩散到眼周，瞧着倒像是哭红了眼。
“我要是高兴，你会问我这个问题么？”他说。
凤北骄有些讶异，本以为他这个程度已经喝傻了，居然还会反问。
答案无须出口，凤北骄也不再问，默默跟着喝了半杯酒。
段小南见凤北骄的酒喝完，给他也斟了杯酒，然后问也没问，直接拿自己的杯子跟他的碰了碰，一饮而尽。
酒喝多了有点哆嗦，倒酒时桌上撒出来些酒液，段小南用中指蘸酒液写了个“撒”字。
凤北骄默不作声看他写完，道：“你的字的确有进步。”
“是啊。”段小南盯着那字，忍住了写“比”的冲动，瞪得眼睛越发红。
凤北骄怀疑他接下去又要哭了，于是问：“听闻你开蒙时不过月余就学会了认字？”
段小南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一个月就把简单的字认得差不多了，但其它字都是自学的。”
“为何？段御史家不至于请不起先生吧？”
段小南“嘿嘿”一笑，“因为先生被我气跑了。”
凤北骄一点不惊讶，道：“被字气跑的么？”
段小南反应了一下，笑得捂住肚子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没想到你也会讲笑话，笑死我了！”
“本宫并未开玩笑。”
段小南抬头看到凤北骄还是那一张严肃的脸，又开始笑，这回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凤北骄小口喝完半杯酒，终于听到他停下来开口：“我有个小妹，比我小七岁。十四岁那年母亲要给他找先生开蒙，我就说也想学认字。于是我们就一同跟先生上课。”
“先生不喜欢我，一开始每日只给我指认几个字便不管了。后来发现我认字过目不忘，便拿我激励小妹，说我一个男孩子都学得这样快，她可不能落下。又说什么男孩子也就开始学得快，后面就不行了。”
“因为这个？”凤北骄放下杯子，问。
“那当然不是。”段小南也放下杯子，两只胳膊交叠趴在桌上，脑袋枕在上头，“后来先生越来越过分，见我进步快便天天责骂小妹。小妹只有六岁，被责骂比不过十四岁的我。哭都不允许，说她没有女子气概。”段小南说着说着，眼睛快阖上了。
凤北骄于是提醒：“然后呢？”
段小南被叫醒，眨了眨眼，“然后我就挡在小妹面前了，说先生自己应试多年却屡试不第，还处处看不起人，把火洒在小孩子身上。先生拂袖而去，走前还告了我一状，我被禁足了两月。”
“倒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凤北骄评价。
段小南笑了，“你知道吗？小妹那天说，哥哥你好娘好厉害。我从未被这样夸过，但很高兴。”说着说着，段小南缓缓闭上了眼。
凤北骄起身到他跟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醒醒，去床上睡。”
段小南充耳不闻，纹丝未动。
凤北骄伸手戳了戳他红扑扑的脸颊，“快醒醒！”
段小南仍未睁眼，却哼着鼻音道：“别动嘛。”
哪里有娘子气概，明明娇气爷们得很。凤北骄放弃喊他，拉起胳膊把人架起来往床边带。
段小南被塞进被子时有瞬间的清醒，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对着虚空严肃质问：“你知道做男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凤北骄没听清，问。
“不是嫁个好妻子，也不是做个好女婿，是能有自己的选择！”段小南声音越说越大，手也举了起来。
这样子要是被外人看了去，不知要引出什么风波。凤北骄把他的手按下去，加重语气：“你睡不睡？”
“你好凶。”段小南迅速钻进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眼前抿唇板脸的人。
“你不睡我更凶。”凤北骄语气凉凉。
段小南连忙把眼闭上了，几乎瞬息间就睡着了。
凤北骄钻入另一个被子里躺下，背对着段小南看向绣了金线的厚重床帘。
养在深闺，如此天真。能有自己的选择，谈何容易。
段小南第二日醒来，如芝如兰便来给他通报好消息，“木欣姑娘刚刚过来说，往后不过来伺候您练字了。您看着在年底前把佛经抄好就是。”
宿醉有点晕乎，段小南一口气喝了两杯温水才醒过神，高兴得想跳起来，却只窝在床里伸了个懒腰。
哈哈哈哈！有人急了！
凤北骄在自己这儿睡了一晚，她们互相吃醋和好了吧？凤北骄那个死傲娇，肯定舍不得对象天天在其他人屋里。
很好！接下来就只有花朝节拜佛的事了。
段小南趁着凤北骄跟对象合好的大好时机，晚上亲自炖了一盅百合银耳汤，等凤北骄回来后送过去。
凤北骄拒绝了那百合银耳汤，段小南不气馁：“这个不甜的，我没放糖。现在春气渐暖，百合银耳最是滋补润燥了。”
凤北骄还是不喝，段小南这般殷勤必定有鬼。
被再次拒绝，段小南有些讪讪，求助地看向木欣。
凤北骄咳嗽一声，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春天来了，百花齐放，草长莺飞……”段小南开始铺垫。
“你直说。”凤北骄打断他。
“花朝节过几日便到了，臣且想着能不能去泠泉寺一趟，拜谢佛祖……”
“拜谢什么？”凤北骄狐疑问。
“拜谢……”段小南一时编不出借口，想到去年的花朝节灵机一动，做了一个违背良心的决定，“拜谢菩萨让我遇见您。”
这谎撒出去段小南都觉得臊得慌，他为了出去一趟容易么，还得在小情侣面前撒这种谎。
但这样一来，她们那天肯定不想自己在附近晃，离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凤北骄眼见着他跟上了锅的虾似的，整个人越来越红，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不成之前只是巧合，那日他也不是看木欣才脸红，是觉得有外人所以羞涩？而且他还在意自己高不高兴，又给自己送汤。难道……
段小南局促等在一边，终于听到凤北骄开了尊口：“如此，本宫到时派人送你过去。”
“谢殿下！”段小南怕凤北骄反悔，飞快行了礼便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这百合银耳汤您还是尝尝？”
眼见段小南控制不住喜悦地走了，凤北骄看着那盅炖品，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只是想出去玩而已？
那百合银耳汤虽未放糖，却自带了一股清甜的香气，确实还不错。
吃完后，凤北骄问木欣：“去年花朝节本宫约的那位先生后来联系上了么？”
去年花朝节凤北骄为了躲开母尊监视偷偷出宫见那个叫“南零笑声声”的先生，冒险坐船从秘密水道离开，谁知翻了船差点一命呜呼。后来木欣去找中间人，才知道先生那天也失约未去。
木欣回道：“那位先生再没去过，近来也未再写新的话本子。要属下派人去寻她的下落么？”
凤北骄想了想道：“不必，先生既然隐退，必定有她的考量，莫要打扰了。”
木欣又问：“那要不要重金邀先生再写一本？”
凤北骄微微摇头，望向窗外明净天空，道：“先生那般出尘之人，怎会被区区铜臭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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