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段晓楠今日在做些什么？”凤北骄翻开另一本奏折，似是不经意问。
“驸马今日一请安回来就躺下了。”木欣回道。
凤北骄将奏折看完，在一旁写下朱批，合上后才像刚想起一般问：“他不舒服？”
木欣想了想，道：“应当不是。他今日躺在床上吃了许多东西，喝了快一壶奶茶。还说……”
“还说什么了？”见她停顿，凤北骄把视线从奏折上抬起来。
“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木欣把原话复述一遍。
凤北骄已经习惯了他的不修边幅和懒散，“他那佛经开始抄了么？”
“似乎不曾。驸马跟如芝说，他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一切。”木欣有些犹豫，“还……”
审视地看她一眼，凤北骄放下奏折，若有所思道：“你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人。怎么，吃了驸马的一些东西，便想着替他隐瞒了？”
“属下不敢！”木欣连忙否认，“属下不是想替他隐瞒，是实在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他的所作所为不像是探子。”
“是不是探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下结论的事。你继续说。”
“是。”木欣依言继续道：“驸马说不想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在床上打滚。”
“你说什么？”凤北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驸马在床上打滚。”
凤北骄像是突然被冻住了，半晌拿起一本奏折，目光空虚看着上面的字，却一点没动，然后又合好奏折放下了。
“还有谁看到了？”一滴烛泪溢出的时间，凤北骄终于再次开口。
“只有属下派的暗探。圣上和二殿下派的人我先前就已经安排到其他殿了。”木欣想了想又补充，“如芝和如兰也看到了。”
“你先前说他二人都没武功，可确定了么？”
“属下确定。”
“继续盯着，如芝如兰也别放松警惕，那个藏在绒榻里的弹黄，你再找机会看看有无其他用处，是否可以伤人。”
“你们盯着我干什么？”段小南坐在床上自己跟自己下跳棋，被如芝如兰的目光弄得浑身不适。
两个小侍相视一眼，如兰开了口：“您真不起来？”
“这么冷的天……”段小南搓了搓手。
“可是您本来写得就慢，要赶在四月十五佛吉祥日抄好佛经，得现在就开始写吧？”如兰提醒。
说到这个段小南就一肚子火，汪昭媚这个马屁精，非把自己也拉上火坑。以他现在的速度一部佛经起码要抄十天，宫中四位菲子礼佛，再加上皇后一共五份，而且不止一部佛经！这搞到猴年马月！
临出宫前，汪昭媚还用手帕捂嘴，笑着跟他说：“姐夫这回还能趁着抄佛经好好练字呢～”
段小南捏住一颗琉璃珠，咬牙切齿看着虚空。
如芝见他一副不把珠子捏碎不罢休的样子，上前火上浇油：“您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何况，抄佛经前还得把字先练好。”
“啪”地一声，段小南手中的琉璃珠掉下去砸中木棋盘。他竟忘了这一茬！
软笔字哪是一两天就能学好的！他之前为了提高写话本子的速度，派人专门制作了细长的墨条，封入木头中，做成了硬墨笔。速度贼快，简直能写出残影。但现在也不能用墨笔写，万一被治个什么大不敬之罪就麻烦了。
汪昭媚那个家伙要是发现，指不定怎么煽风点火！
“扶我起来。”段小南有气无力道。
如芝如兰一边一个，将人从床上捞起来，又把外衣给他套好，推到书桌前。
段小南愁眉苦脸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笔墨纸砚，小声抱怨：“亏我还给你们一人发了一个大红包，就这么折磨我。”
回太子府之后，段小南一人给他们封了六十六两银子，比许多宫菲的月例银子还多。
如兰毫不动摇，边磨墨边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得督促您，免得后面来不及。”
“如兰，你的字比我的好看多了～”段小南眼巴巴看着如兰。
“您从现在开始练来得及。”如兰拿笔蘸好墨递给他。
段小南接过笔，在平整的宣纸上写了数行字，“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这个笔太难用了吧我的字真的好丑抄佛经真的不会亵渎神灵吗”。
晚上，凤北骄看完奏折，木欣照例来跟他汇报段小南一日的动向，还给他拿了数张纸。
凤北骄展开那渗着墨迹的纸，被里面的东西吓得一扔，“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驸马的字。”
“便是五岁稚童也写不出这样的东西！”凤北骄不想再看第二眼，“不是让他练字么？”
“这就是驸马练的字。”
凤北骄看看纸看看木欣，“你为何把这拿给我？”
“这些纸用过便扔，属下担心里面是否会藏有暗号。”
想到汪昭媚故意在母尊面前提起此事，甚至还主动送来一些佛经，凤北骄不想掉以轻心，又将最上面一张纸拿起来看了看。
看着看着他有些怀疑，这不是什么暗号，而是一个阴谋，想用这些神鬼难辨的东西来气死自己，然后凤北研就能做这个太子。
眼见凤北骄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木欣提醒，“您要不要歇会儿再看？”
“不必。”凤北骄铁青着脸色看完了，里面都是些车轱辘的废话，不停地说自己有多累多不想写。要是被母尊的人发现，还不知不会惹出怎样的风波。
揉了揉太阳穴，凤北骄问：“本宫记得，他十四岁时请了先生认字，那也有四年了，怎么字如此之丑？”
木欣回道：“据说驸马认字极快，不过月余便不去先生那儿学字了。”
凤北骄自己小时候学认字也没这样快的速度，眉毛一挑，“一月有余便都认全字了？”
“是。而且属下派人查到，当时教他的先生一月便请辞离开了。”
“这倒奇了。”凤北骄若有所思，“既然那般有天赋，为何字写得如此有碍观瞻。”
“照现在这个速度，驸马在四月十五前应当完不成。”
“就算他写得完，这个字送去也是有辱佛门。凤北研大概又要大做文章。”
“那怎么办？”
“他真的写得这么丑，还是为了配合凤北研有什么计划？”凤北骄不禁思索。
“属下找机会仔细查探一番。”
凤北骄点点头，想想又改口：“算了，本宫亲自去看看。”
第二日从宫中出来，凤北骄径直去了驸马寝殿，正好看到段小南苦着脸在写字。
如芝如兰眼见着他进门，忙要出声行礼。
凤北骄及时制止住他们，放慢脚步走近段小南，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写的。
“好累手好疼好冷为什么不喝奶茶不睡觉在这儿写这个我还要练多久才能开始写”段小南写完一张纸正要换，余光猛地瞥见身边站了个人，显然不是如芝或如兰。
顺着靛青色丝绸长袍一路往上，段小南看到一张高贵冷艳的脸，这不是太子又是谁？
段小南吓得一抖，下意识把写好的纸往身后藏，哆哆嗦嗦行礼道：“殿下，您怎么来了？”今日又不是十五，什么鬼风把太子给吹来了？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臣且随便写的。”段小南低眉顺眼，却背着手不给他看。
“给本宫看看。”凤北骄越发觉得他心里有鬼。
段小南恨不得把那张纸团起来一口吞掉，但凤北骄一直站在他面前，大有不给看不罢休的架势，实在没办法，还是递过去了。
凤北骄接过那张已经被汗水渗透皱了一角的纸，小心展开，尽量不碰到褶皱的地方。
刚看到第一行，段小南直接跪下了，“臣且知错。”
快速浏览完整张纸，凤北骄盯了段小南几瞬，要是这句话就要认错，他先前拿到的那些估计得让他这辈子都不起来了。
“起来吧。”凤北骄开口。
凤北骄在他面前一向是“本宫高贵尔等不配”的矜贵样子，说话也没什么起伏，段小南摸不准对方有没有生气，偷偷瞟了眼面前人的神色，没敢第一时间站起来。
“不是你说冷么？还跪着？”凤北骄再次开口。
虽然铺了厚厚的地毯不怎么冷，但地板毕竟还是很硬。段小南不想去猜凤北骄是不是在说反话，直接站了起来。
已经被荼毒过眼睛的凤北骄没那么接受不了丑字了，仔细将段小南写的字看了一遍。虽毫无风骨如一团乱麻，但还是能看出写了什么。
拢共就几个大字在纸上，段小南见他不识字般将那些字仔仔细细挨个看了一遍，简直心里发毛。
要杀要剐能不能痛快点，这是在干什么？
“你写一横。”凤北骄终于把视线从纸上抬起来，吩咐段小南。
段小南自然不敢怠慢，拿笔小心翼翼写了一横。这一横几乎是用了他浑身的力气，就怕写得不够端正。因为过于缓慢，墨都快把一横晕染成一个黑球了。
“你再写一竖。”凤北骄走到桌前，仔细看段小南落笔。
段小南何时被人这样看着写字，还是个凶巴巴的陌生人。手都快要发抖，段小南极力控制住自己，用了十二分力气写了一竖，胳膊都要僵了。
“撇。”凤北骄言简意赅下命令。
段小南又写了一撇，瞅着凤北骄的神色，主动在旁边写了大大的一个捺。
看来也不是太笨。
凤北骄从桌子对面绕到段小南旁边，指着那些笔划道：“你这每一笔都只是形似而神不似。”
……什么玩意儿？
段小南没听懂，皱眉看着纸上的笔划。
凤北骄见他一副懵懂样子，便知他应当是没懂，于是耐心解释：“比如这竖，不是像个木条般直愣愣的，上下一般模样。”
说着拿起毛笔，边提笔边给他演示：“先将笔头自然按下，这样便给竖定了神。接下来沿着笔力一直朝下，轻提笔再次下按收尾，是谓垂露竖。若是下按后径直行笔，末端成尖，便是悬针竖。”
不愧是从小用软笔的古代读书人，一下笔就知有没有啊。短短两笔，跟自己写的简直云泥之别。
段小南发自内心赞叹：“您写的真好。”
凤北骄没说话，重新拿了张纸，在上面写了许多笔划。
段小南简直想给凤北骄鼓掌，脸刚堆起一个感激的笑。下一秒就听这个善良的老师说：“每个写一百遍。每日晚饭前交给木欣。”
说真的，他想收回好人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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