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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金甲胄


凤老太太叹息心焦,为了抬手僧所说关于王城的阴损,即有抬手僧人的妙法取些庇佑,老太太自己也琢磨了方法。徐妈将牡丹花雕实木立柜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精描的盒子放于凤博武手中,凤博武揭了盒盖看了,盒里是一片白丝黑纹的刺绣,左右对称的月牙弯尖交汇一处绕成一个滴珠儿的空圆,圆内着了红彩颜色垂垂欲坠,月牙儿合心以上是一团蛟密奇形的繁复花样儿,构造方式与凤子孝和凤子轩身上的图纹制式相仿。

        老太太沉思说道,“大师虽给了药浴的方子,可我终不放心,这图纹你早日差人去给王城纹上,这般模样的,起码得要一年,早些刺纹上了,我也心安,用咱们凤家族纹怕也是能压住阴邪秽物!”

        凤博武轻握着丝绢缓缓说道,“母亲可真打算让王城用这个吗,这身前的合凤红坠是父亲当年用的,可是我们凤家族纹的主纹,这要是让子孝子轩看见了,孩子们该怎么想!”

        老太太不以为意,靠枕着荷色软垫,拿上烟管儿轻吐烟雾默默道,“子孝虽然长孙,可游手好闲难成气候,双足旁纹给他已是绰绰有余,子轩嘛,可惜他是幼子,不能刺纹主纹,若当时在他之下还有子嗣的话,那我肯定是要给他主纹的,因这也只能给他背展附纹,如今王城为仲,主纹总算有了着落。天意,这都是天意啊,王城实在是太像你父亲了,眉宇神情,一颦一笑都与你父亲如出一辙,只可惜你父亲没缘见着王城便去了!去吧,我想歇息会儿,回去跟你那女人说,带王城去祭拜他那个父亲,早去早回,别耽搁,本就不吉利了别再弄出什么是非来,他们去祭拜,你也不方便跟着,李悦那边吩咐清楚,去拜一拜就带他们回来!”

        老太太对孩子们亲疏有别,心里却还是希望孩子们和睦,子孝和子轩已经是面和心不合了,若再与王城三足鼎立,老太太烦心不已,闲下来时便要借着果烟香味舒缓舒缓。

        王城因每日要用药浴浸泡,晚间便不再去温池与子孝子轩共浴,对三个孩子来说,这都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子孝将去沐浴时,偶遇送药浴去王城寝室的佣人,两个佣人抬一桶调配好的药水小心步行,生怕将药水打翻,见了路过的子孝,忙放下药水恭敬作礼,凤子孝略问道,“这是什么宝贝东西,只给王城一个人用!”

        佣人中一个谨慎答道,“少爷当心,这药水碰不得!”

        子孝不满,两个最卑微的杂役还敢对他指手画脚,严厉训斥道,“我连这都碰不得了!”

        那人惶恐解释,“子孝少爷误会了,这药水是老太太吩咐给王城少爷用的,里面调了银杏叶,艾草,无患子和葫芦籽儿,少爷有所不知,这些东西都略有毒性,配制的时候必须分毫不差,再用清水稀释了作为药浴!这桶里是原汁儿,怕您误沾了不妥,所以才不敢让您靠近的!”

        子孝若有所思,迟疑了片刻后情绪好转道,“原是这样,那我是误会了,这水既有药性,你们也要当心着点儿!快送去吧,免得耽搁了!”

        凤子孝问了朱宇,“这药水究竟是干嘛的,既然有毒,奶奶还送去给王城用?”

        朱宇垂头回道,“听说是那位抬手僧,看着王城少爷有不净缠身,交代了这种驱邪解煞的药浴!”

        子孝轻蔑一瞥,“奶奶可真不忌讳,人家不干净还整天疼在身边!大师这以毒攻毒的药水真有用就好了,免得以后住在一起,连带着我都被他晦气了!对了,这药水每日都是谁给配的,既然不安全,做事的人也得手脚干净利落些,别弄的楼里乌烟瘴气的,反倒把我们给赔进去了!”

        “少爷放心!”朱宇告诉说,“老太太因知这药水材料不妥,所以并不在东楼里配的,都是在南楼那儿配好了送过来用,您放心!”

        子孝阴沉会意道,“那你便嘱咐他们小心些吧!”

        药水送去了王城的寝室,李悦已经在浴室准备妥当,小心将药水植入半人高的宽圆木长桶,再将热水注入稀释,准备完成后,将所有人请出去,让王城坐在浴桶中沐浴。

        王城对李悦还是保持态度,只当他下人使唤,浸泡洗浴擦身穿衣,期间与李悦没有言语沟通,浴室沉闷凝固,气氛尤显尴尬。

        洗浴完成后,王城便独自出屋,留下李悦还在浴室收拾扫尾,这些工作其实应该是由那几个孩子来完善的,因着觉得与王城相处尴尬,便打发了时间在这些凌杂琐事上,而那五个孩子,现时当真和王城相处的好了。

        以前他们只敢在后屋娱乐,现在却毫不忌讳的四处乱坐在正屋嬉戏,王城喜欢与他们玩耍,用银塑的玩偶模拟打闹的幼稚游戏,偶尔还会帮着他们应付家里老师布置的功课,孩子们和王城闹习惯了,也不再如从前那样对王城诚惶诚恐,只觉得他和颜悦色,与家里另两个少爷截然不同。

        伺候少爷的这五个孩子不比李悦有体面,在正屋这样放肆不拘其实是很失了规矩的,孩子年幼随意惯了就忘了自觉,可李悦总得紧神,每晚回后屋时不免一番教训,要他们警惕身份,切不可做出与少爷平行的举动来,孩子们困意着听了,第二日依旧无拘无束。

        趁着收拾浴室的功夫,李悦自己也净身沐浴了一番,折腾了好久才出去,见那几个孩子居然还在和王城下棋玩儿,时间已经不早,哪能让他们这么玩闹,便轻声建议,“这么晚了,别玩儿了!”

        棋下一半儿,双方都意犹未尽,孩子们希望王城可以说一说让他们再贪玩一会儿,可王城竟听话的从毯子上起身,拍了拍裤脚怪声怪气地说,“李悦哥哥都吩咐休息了,咱们都歇着吧!”

        五个孩子失望地回后屋去休息,正屋这儿突然安静的尴尬。被王城言语调侃,李悦难堪无奈,以为王城不过恼两天就罢了,怎知道王城居然那么记恨呢,过了这些天都还没原谅李悦,李悦顺势将那瓶被门医生偷梁换柱的‘神水’拿出来,放在桌上说,“少爷,这是上次我给丢了的那水,托人给买回来了,您就别在和我置气了!老太太都看出来您这几天对我有意见呢!”

        “不敢!”王城故意阴阳怪气,“我怎么敢和李悦哥哥置气,这屋子里不都得听你的吗!”

        “少爷!”李悦一时语气重了些,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便又轻言轻语道,“我知道,大概是约束您多了,可我也是为您好,您也见着老太太多在意您了,倘若您再有什么闪失,我拿什么跟老太太交代!”

        王城不以为然的拨弄着那瓶水的盖子,轻轻一转居然就打开了,眉头蹙起道,“这怎么是打开的?”

        “这,就是这样的!”李悦紧张地隐瞒,不可能把事情的原委据实已告。

        王城年纪小,但是不傻,瓶盖怎么可能是开着的,立眼怒意道,“你拿个瓶子糊弄我呢?”

        “不是的!”李悦为难辩驳道,“不是糊弄你,花了我好几个金片儿才换来的呢!”

        “可不敢让李悦哥哥破费了!”王城嘲道。

        “少爷!”李悦哀苦求饶道,“您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你以为我就是为这瓶水吗,我这些天也想明白了,看着你照顾我多体贴似得,其实不就是怕奶奶责罚你吗,你还不如夏阴夏阳呢,起码他们真心实意的把我当朋友跟我玩儿呢!”王城将他埋怨了这几天的心思倾斜而出,竟泪眼婆娑起来,“那次陆甲的事情,你知道我吓的几个晚上没睡好吗,我刚来这里,对什么事情都提心吊胆的,子孝哥哥,子轩弟弟一点儿都不好相处。我只能把你当朋友,我觉得你也把我当朋友才那么照顾我,所以我什么都信你的,你让我别担心我就不担心!可是你照顾我,根本就是害怕奶奶责罚你而已!”

        朋友,这个词对于李悦来说太过沉重,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和王城以这个词来形容的,纵然他在凤家是高人一等的佣人,可王城毕竟是他的主家少爷,哪有佣人和少爷能做朋友的。李悦感慨,自己居然能被王城赋予这么沉重的定义,可他即便再如何感动,也一刻不能放松自己的身份,“少爷,朋友这个词儿,我是万万担待不起的,您是少爷,我是下人!”

        王城将水丢回李悦的手里,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我是少爷,那我还要给你赔笑脸吗!我累了,你下去休息吧!”

        李悦无可奈何,他不可能逾越身份的界限,对于王城他除了恭敬谨慎,绝对无法像孩子似得无拘无束与他相处,心事重重地走向后屋,门后五个孩子看笑话似得躲在门缝后边看着,看见李悦朝这儿过去了,慌忙躲回床上假模假样的装睡,李悦安静关了门,“别装睡了,洗澡了吗就往被子里钻,去洗了再睡!”

        五个孩子偷笑着从被子里跑了出来,一窝蜂地往后屋的浴室里钻,一边跑一边肆无忌惮的将衣服撒了一地,李悦叹气荒唐,伺候了脾气渐长的王城,晚上还得伺候这几个不经人事的孩子,将孩子们丢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整理,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哄了王城高兴。

        翌日晚餐时,凤老太太越发觉得王城心思奇怪,也没个微笑模样,怕是孩子又藏了什么心事,问了王城,王城含糊不说,问了李悦,李悦也是支支吾吾,便揣测着大约是李悦又犯懒懈怠了,也不管对错的就责骂李悦,“你个混崽子,这没消停两天,又惹了王城不痛快了是不是!”骂完李悦,转脸慈眉善目地对王城安抚道,“王城,是不是李悦又哪儿得罪你了,待会儿奶奶叫给你屋里放个罚棒,你拿着罚棒,他要是敢龇牙,你就只管打他!”

        老太太动则威武,话里并无玩笑意味,王城知是真话,虽对李悦有些心结,也不至于对他动手打罚的,这边刚想推却,另一侧的金巧居然开口道,“母亲这要惯坏他了,指不定是他自己任性呢,我看李悦怎么也不像会欺负王城的样子,倒是王城这些天越发得意脾气了!”

        老太太和孙子说话,哪里有金巧插话的余地,老太太这对李悦没松懈,对金巧也不是含糊的,要不是现王城坐在旁边,便要指着金巧的鼻子骂上一通没规矩的教训话来,老太太强忍了不悦,勉强和气道,“孩子任性,那也是李悦没伺候妥当,他要伺候妥当了,王城还跟谁别扭去,再说,王城是那乱作脾气的孩子吗!李悦这混小子,非得有一天好好给他一顿皮肉才老实!”

        徐妈从外进来,在老太太耳边传话说,“老太太,王城少爷的衣服做好了,圆圆在外面请着呢!”

        老太太忽然悦道,“让她进来,这丫头也是,好几日不来跟我请安了!”

        徐妈这边还没出去请呢,门外就一阵铃铛笑声,“老太太真冤枉了,我这几日可忙坏了!”。走进来的正是那日给王城量体裁衣的女子,王城因记得那日赤身给人家看了,脸上刷红晕染羞涩一片。

        老太太见了祁圆圆甚是喜悦,竟将她揽进自己座边嬉笑道,“忙的连来看看我的时间都没了吗?”

        “这不就来了吗,老太太要给做的衣服,我和师傅可一天都马虎不得,师傅那刚好一点儿就起来日忙夜忙的了,好容易才给赶做出来,现来给老太太瞅瞅可还适合,若有哪儿要斟酌的,我再回去修改!”

        “正好,王城在这儿呢,就去我屋里把衣服试了!”老太太起身,再对众人说,“你们且用着,我也饱了,带王城楼上去试衣服!”

        吩咐交代后,并四五人伴着,搀着王城一道回了楼上去,老太太这边刚走,凤子孝就浑话起来,“奶奶对王城弟弟可好的叫人看不明白了,哪有饭还没吃完就走的,丢我们下来,这饭是吃还是不吃了!”

        凤博武也有些为难,老太太不在主位坐着,哪里还有继续动筷子的规矩,便叫撤了桌,吩咐子孝和子孝身后的随侍说,“我一会儿吩咐你们楼的再做一桌,你们回去用吧!”

        待孩子们退下,又对不安的金巧说,“你还没吃饱吧,一会儿我让他们送些到屋里用。”

        金巧皱眉叹气道,“我哪儿还吃得下,你看看母亲都把王城惯成什么样了,还当着子孝和子轩的面,我真担心他们兄弟以后该怎么相处!”

        凤博武同声感叹,“母亲执意这样,我们只能尽力周全孩子们了,对了,母亲已经答应让你带王城去祭拜他那位父亲,我不方便陪同,会让曹坤陪你们去的,你记得早去早回,别让母亲担心!”

        凤老太太要给王城试衣,光看配置这件衣服的箱子便十分霸气,竟要两个男人给抬进来的,落下箱子后,凤老太太请了旁人出去,只留下徐妈,祁圆圆与李悦在,凤老太太示意祁圆圆将箱子打开,放起开箱子一角,王城竟觉着箱子里似有金光闪烁,带箱盖全开,箱子里果真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王城屏息去看,那箱子中放着的,似乎是大量的金饰物件,不禁问道,“奶奶,这是什么呀!”

        凤老太太笑道,“这是奶奶特意给你做的衣服,快穿上奶奶瞅瞅!”

        李悦听令去脱王城的衣服,可王城一想屋里还有祁圆圆在,便羞涩避让开,老太太知道王城是在意祁圆圆,便玩笑道,“傻孩子,圆圆都能做你姐姐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会儿穿上了,若哪里要改的,我还得跟人家仔细指点呢!”

        老太太都这样说了,王城也违背不了,反正量衣服的时候也不是没被看了去,至少这会儿里面还套着衣服遮掩的,可谁料,李悦竟是想把王城的衣服全脱了去,察觉李悦的举动后,王城又避让开说,“干嘛脱那么干净!”

        祁圆圆此刻已经提起一串金饰等待在侧,“这衣服是合身穿的,里面有衬底,您得将衣服都去了才能穿上!”

        王城尴尬无奈,只能背身让李悦脱了衣服,老太太瞧见王城一身的皮骨模样,竟将淌眼抹泪的伤感道,“瞧着身板瘦的,奶奶看了都心疼,徐妈,以后每天都要给王城填补一餐,太瘦弱了,不求他多健壮,就怕别纤弱出病来!”

        老太太说话这会儿,祁圆圆已经将衣服给王城搭了一些形状,这衣服,暂且就称呼它为衣服吧,实在是也没法用别的来形容,这衣服实在古怪,纯金的薄片圆环就有好几个,其中四个对称的环套在大腿上,另两个则套在胳膊上,再有一圈不闭合的黄金圆环是卡在腰上的,露着王城干瘪瘦弱的小腹,因金饰贴肤的一侧是用海獭毛作底的,所以并不会被金饰冰刺了。

        衣服的部件太多,难怪老夫人得要祁圆圆留下,与李悦一通替王城穿戴,除了环套在身体的金饰外,脚踝上裹着的枣红色绒布长卷以相同的纹路一直缠绕至膝盖,最后长卷末端与环套在大腿的金环后侧压住反折一圈固定,私里的部位附着黝帘石的贴身衬裤,形状包裹完整有呼之欲出的模样令王城甚感羞涩。

        将羞涩的目光从尴尬的位置移往两侧,云片飘荡似得的鲜红绸缎卷着衬裤边缘的金边儿如裙摆似得落下,随后再用两片长弧贝壳状的金片扣住裤腰的一个栓扣住,红色的丝绸从金片的缝隙中漂浮轻盈,硬朗的冰冷金属中柔和了火红的软棉,刚柔并济的独特构造令人耳目一新,最后,李悦再将一片绣了斜格网的长布扣在王城腹部的颈环上,挡住黝帘石深蓝的光芒。

        下身繁复穿戴完毕,上身却只有金饰几处,只是如此王城就已经怨声道,“好重啊,站都站不住了!奶奶,这是什么衣服啊,好奇怪啊!”

        凤老太太打量着穿戴好的王城,想了半刻,竟又有些伤感似得,眼里晃过王城疑惑的模样,连忙打住思绪,对王城解释道,“这不是平常衣服,算是凤家的制服,子轩和子孝也都有一件大约差不多的,以后每年家中祭祀祖先,都得穿戴这个!”

        原是家中祭祀的礼服,那王城是一句埋怨也不敢了,这玩意儿或许看着华贵灿烂,可穿着的人的确是要受罪的,只穿了这么一会儿,王城已经腰酸背痛不说,方才被金环套着的胳膊和腿上都已经压出了几道痕迹了。

        老太太与祁圆圆斟酌了方才衣服上的一些改动建议,让她回去办着,想来王城也累了也叫一并回去,众人离开,老太太这才放心伤感,徐妈陪侍安慰道,“老太太怎么了,方才陪王城少爷试衣服的时候不还高兴着吗,怎么这会儿又伤神了!”

        “那套祭祀的礼服,我是按着他爷爷过去那样给吩咐的,你说我看了能不难过吗,可怜这孩子,与他爷爷一面之缘都没有!刚才见他骨瘦嶙峋的,这得是吃了多少苦!他那个没心肝的妈妈,还说我惯坏孩子了!”老太太突然愤愤道,“我就是把王城再怎么娇惯了,也不和那女人有什么相干,我的孙子就该是坐享其成的!那个女人还指望母凭子贵,以后能坐上我这个位置,就让她梦想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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