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帝国公民筛选调剂》
野兽能自保，能伤人。
被放逐的“下等人”不一样，他们软弱无力，他们愚昧麻木。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
《帝国公民筛选条例》简称为《公民条例》，已经执行了五个世纪之久，它带来的恐怖压力无孔不入，公民们作为条例的监管对象，时刻忍受着头顶这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落下时，斩断的不是人的性命，而是尊严，前途，世世代代的未来。
条例的具体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传承十代而没有觉醒异能者的，从帝国公民中除名，放逐于荒野，剥夺一切权利。
兰登帝国的疆域数不胜数，至今仍有许多未开发荒星，繁荣的星球上也有荒地，这些未经开发的地域成为流放者的“新家”。
没人知道《公民条例》是什么人提出的，又是如何被议会通过的，就在某一个平凡的周一，《公民条例》由管理司网站直接公布，并严格的贯彻了下去。
这是温德尔个人终端上显示的信息，莹蓝光幕上简单的几百个字，冰冷的阐述了“流放者”的来源。
温德尔看着一片茫然的苏蔷薇，破天荒多说了两句：“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人道主义者对激进派的抗争愈演愈烈，有许多开明的城市对流放者还是不错的。比如谢利市。”
他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高高在上。
苏蔷薇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她有些想笑，这些人竟然也把那些人叫做“激进派”么？
“有利可图而已。”少女的声音清清亮亮的，没有任何个人情绪的总结了这么一句。
温德尔微微点头，确实如此。将流放者在郊外聚集起来，提高了管理效率。雇佣流放者做事，意味着更低的付出，更高的回报。帝国的则工作法条可不包括对流放者权益的保护。
就算死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蔷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还好她从那间实验室逃出后，浑浑噩噩之下闯进了杨旸家。又在那之后遇到了温德尔，跟他达成了约定。
她当时要是去市政举报的话，那些无处不在的激进派一定会直接把她送回易家人手上吧？
她当时的身份连人都不是，手上还沾了好几条人命。
咬死人的野狗是什么下场，她就是什么下场。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市政是怎么清理流浪狗的，然后徒劳的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关注过。
苏蔷薇轻轻笑了两声，笑意浅浅的浮在脸上，不知道是为了自己想到这个绝妙的比喻而得意，还是嘲讽自己竟然从未关心过同类的命运。
“克里斯星球的流放者都在哪里？锦城的呢？”如果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够救下什么人，那他们一定得在离得最近的地方才行。苏蔷薇松开一直攥着的被角，手心的冷汗早就干了。
意图就写在脸上，温德尔眯眯眼睛，苏蔷薇的纤细的上半身变得模糊不清，那一身凛然的杀气存在感倒是很强，明明除了异能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事实上，哪怕她用异能把那些人都救出来，又能怎么样？
她没钱，没地，没物资，没人手。再强的异能者，也没法一个人跟帝国叫板。
一腔孤勇，不值钱呐。
温德尔轻咳一声，盯紧了苏蔷薇的眼睛，直指核心地问：“你就不怕失去现在拥有的这些？”
苏蔷薇盯回去：“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失去的。”
她要是天生就有异能，有帝国公民的身份，那她也会对这种不公平的事视若无睹。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明明已经能够做到将普通人转化为异能者了，那为什么还非要驱逐他们呢？
用自己一个人的献身，来拯救未来的子子孙孙，真的就没一个人愿意么？
反正苏蔷薇不相信。
姑且称之为节省，那些节省出来财富资源到哪去了呢？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呀。
上层人民拥有香槟，游艇，飞船，数不尽的宝石与黄金，星际里辽阔的天地。
他们的异能强大、绚丽、无所不能。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呀。
底层的贫民只能终其一生都窝在狭窄泥泞的巷子里，或者一辈子流窜在荒野里。
他们没看过全息投影，没用过个人终端。他们被封锁了一切基础的、高级的知识。
他们如同瞎子、聋子，置身于贵族们编织的黑暗牢笼。
在这个科技与生产力高度发达的世界里，他们甚至因为激进派人为制造的壁垒每日只能啃着冷硬得剌嗓子的干面包。
他们被驱逐出了“人”的行列。
苏蔷薇曾是他们的一部分。
不公平的事，就该碾碎它。
温德尔：“没有。”
苏蔷薇：“你说什么？”
“我说没有流放者。锦城没有，克利斯市星也没有。”
苏蔷薇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克里斯星风水格外好，根本没有传承十代而没有异能者的血脉？
“克里斯家，黎家，卡文迪许，姜氏，凯特，劳伦斯，轩辕氏。你知道的吧？”
苏蔷薇当然知道，帝国顶级的七大财团，站在金字塔尖上，与皇族冯氏一同坐在帝国议会的决议席上。
“克里斯家，姜氏，黎氏，卡文迪许家族，都不实行公民条例。”
不仅如此，鼎盛的财团对自己手中的星球都有绝对的掌控力，就像是裂土封王的古代王侯，实行的法律也各有不同。
各种条例只挑最符合自身利益的，不符合的就当他不存在。
苏蔷薇思考了一下，那不就是说，现在的帝国更倾向于联邦体制？
温德尔点头，这么说也没错。
浮岛的位置高，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呢，阳光就已经有些稀薄了，夕阳浅红色的光镀在温德尔身上，他的面容都有点雾化，他意有所指地说：“现任皇帝叫艾利耶·冯，算上他那些皇子们，已经是没有觉醒的第八代了。”
苏蔷薇霍然抬起头来，一扫之前颓废到有些悲烈的气氛，目光炯炯地像一头小豹子：“那剩下那几家呢？”
“如日中天？”温德尔用了个一听就难以抗衡的词。
“利益问题，他们在公民条例上跟皇室是一样的立场。甚至比皇族还要激进，真正掌权的激进派都是这几家的。”
敌人越强大，就会显得自己越弱小。
好在她才十四岁。
好在她已经知道了谁才是自己的敌人。
苏蔷薇目送温德尔离开，询问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被咽回去，他说起流放者时不屑一顾的态度太明显了。
那些话，除了自取其辱，她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收获。
血线把搁在桌子上的个人终端送到眼前，她伸手拿过来，犹豫了一下，点开那个鲜红的“待处理”标识，找到杨旸的号码，发了个通讯请求。
温德尔的话未必全是真的，她得找个可靠的人核实一下。
还得告诉杨旸哥哥，那个消息。
苏蔷薇的嘴唇紧紧抿着，第一次为认识到自己本质上是个无耻的人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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