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覆没（二）

就在安怀嘉和来自东胡的萨满密谋的时候，大秦军中，灯火辉煌的中军大帐中端坐在黄花梨长椅上的主帅张思广也在对着绘制详细的金川地图苦苦沉思着战局。

        此时此刻的张思广既没有穿盔甲也没穿官服，他只是披着一件宝蓝色的对襟丝绸褂子，里面正披着常见的素色交领长袍。因为大帐离没有人，他索性解下发髻，让一头有些花白的长发顺从地披在脑后。

        虽然这张思广的脚下踩着柔软的灰色野狼皮地毯，他却有些焦急不安，仿佛踩着一锅沸腾的热油一般烦躁。

        而不远处就是一张和椅子一模一样的黄花梨四方桌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大块的大红色绸缎桌布，上面布满了许多天青色的磁盘和一个优雅的白瓷酒壶，酒壶边上就是和酒壶同色的白色酒杯，里面荡漾着潋滟生光的琥珀色酒液。天青色瓷盘之上那些被精心烹制的各种肉食，上面的调料都有蜂蜜，孜然，胡椒粉，茱萸以及玫瑰露等等。因为中军大帐之中的烛光昏黄，因此这些品相极佳的磁盘之上微微泛着青玉一般的光泽。

        因为朝野上下对于这次的金川之征不算太在意，皇帝也因材施用把本次金川之征的主帅位置特意安排给兵部左侍郎张思广。平心而论，张思广这个人在军事上的才能并不是很突出，只是在今上刚刚发际的时候因缘际会才跟随了今上，虽然他没有什么大的才干，但是却在自己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也很少出什么纰漏。因此对于在京城中许多人看来只是跳梁小丑的安氏叛军来说，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官统帅正好正好恰如其分。

        而张思广也非常重视这次机会，因为他这个人看起来得到了不少的高官厚禄，但是实际上也是因为命运把他安排给了今上作手下，然后今上一路飞黄腾达最终位等九五，他作为一直跟随着今上的从龙之臣，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误，这才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这跟他张思广个人的才能没有什么关系，因此这很让张思广内心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黯然。如今今上把彻底平定金川的历史重任交给了自己，如果此战成功，对于今上而言，也只是一朝□□赫赫功业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收尾，但是对于在官员中一直凡庸的张广思来说，却是青史留名的大好时机。因此张广思虽然知道朝廷兵多将广，大秦国运昌隆，区区金川叛贼不成问题，但是他却想着把这件事情尽善尽美地做好。一方面是回报重用自己的符烈钧，另一方面则是让自己在青史之上的功劳更加完美无缺。

        虽然一开始张思广也曾经对于金川的安氏叛军有所轻敌，但是到了西南之后，复杂的地势，恶劣的气候却让他清醒了不少。因此张思广到了金川之后就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毕竟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文人思想已经深入了这个人的骨髓。但是粮草问题却又制约着整个大军的维持，因此张思广为着整个大军的下一步安排而忧心忡忡。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指挥整个大军，因此对于整个大军下一步的方向，张思广心中还是不能很快下定决心。

        毕竟他也只是一介文人而已。

        就在这时，亲兵跑过来说道：“启禀大人，有斥候探到在我们西南方有叛军踪迹。”

        张思广故作镇定地问道：“多少人？”

        看到张思广一脸严肃的样子，亲兵小声说道：“大约一千。”

        也许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张广思接着问道：“距离我军有多远。”

        亲兵说道：“大约四五十公里。”

        张广思继续问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亲兵接着说道：“在四处逡巡，似乎在搜寻我军。”

        简单了解到了情况后，张思广进行了一阵短暂的思考，之后便对亲兵吩咐说道：“虽然也只是这一小股毛贼，但是让诸将都赶来吧。也好给圣上来一个捷豹，让京城那些人别总说我们这些人劳师糜饷，久困无功。”

        在战场上，军令如山，听到张广思突然找他们，众将纷纷披甲到张思广大帐之中。他们也知道张广思这个人不爱多事，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才第一次召集大家伙儿。十有八九就是出现了紧急军情。既然如此，众人便纷纷齐聚张思广的中军大帐之中不提。

        在场诸将中有总兵王桂珍，左安，参将张颖，钱世安，李宁，马钱，孙思可，曲诺等等。

        在张思广简单介绍了军情之后，不少人觉得这点敌人对于朝廷大军而言简直就是送菜，因此纷纷请战。张思广看到众人请战的热情之后，虽然也很担心他们因为轻敌而大意，最终功亏一篑，但是也为他们的积极性而自得。

        在经过一番集思广益的讨论之后，大部分将官还是觉得派两千多人歼灭这些匪徒就可以了。但是张思广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放心，索性决定派三千多人。

        众人一方面拗不过张广思，另一方面多一千人多出一个将领，也多出一个人将官来分润功劳。因为歼灭一千人的战功还是有点少，两个总兵并不太热衷。张广思也没有勉强这两个人，索性在参将中挑选领兵前锋。

        当然张广思也不太清楚这些看起来都是虎背熊腰的参将们中，到底谁更勇武一些。在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后，张广思索性挑了三个眼神中并不是太恐惧的三个人。其中就有孙思可和曲诺两个人。孙思可是一个身材偏瘦的人，并且有着一对让人极不舒服的三角眼，当然张思广对于他并不是很在意。而张思广最看重的还是这个名叫曲诺的参将，毕竟这曲诺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气宇不凡，一看就是一个名将种子。

        就在张思广安排好了出征人选之后，他一边招呼亲兵替他更衣，一边对他说道：“来人，给本官披上铠甲。”

        听到张思广如此说，在场众人纷纷问道：“大人您要做什么？”

        张思广淡淡地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平静地说道：“你们没看见吗？本官就要披甲亲自赴战场。”

        听张思广要亲赴战场，总兵王桂珍说道：“大人千金之躯，身负重任，这点毛贼何劳大人忧心，您只管留在大营休息就好了，何必非要直接上战场！”

        既然王桂珍都这样说了，另一个总兵左安也说道：“是啊！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一伤着大人可就不好了。

        既然张思广要去战场，他就有自己必然奔赴的理由，因此两个总兵不咸不淡的劝说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浮云而已。虽然张思广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到他沉凝如霜的表情，众人也明白张思广并没有把两位总兵的劝说听进去。

        就在这时，参将张颖也说道：“大人您可能不明白，塞外蛮子的弓箭当然凶狠，但是却无毒，这南蛮子的弓箭上一般都涂满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万一不行中了毒箭，未必……”

        听到张颖欲言又止的话，张思广厉声问道：“未必如何？”

        张颖说道：“未必就能救得回来了。”

        一听张颖的话，众人的内心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恐惧，因此纷纷劝说张思广，让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大营，不要再轻举妄动。

        一般人听麾下众将说了这些劝阻的话之后，也就顺陂下驴，不再执意非要跟着自己派出的三位将军亲自去战场送死。

        但是张思广却并不是一般人，他大喝一声：“肃静！大营之中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你们当里是肉铺赌坊吗？”

        看到张思广发怒，众人才纷纷住口，不只是敬畏张思广的位置，更是敬佩他一介文人的胆气。

        望着这些人，张思广侃侃而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连普通士卒尚且舍生忘死，本官身为朝廷侍郎，一军主将，又怎能安坐账中？”

        众人还要劝说，看到这一幕，张广思继续说道：“你们不要说了。本官心意已决。况且本官身为主帅，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吗？”

        张思广之所以执意亲自上战场，一方面是希望以自己的身先士卒来稳固军心，毕竟自己是第一次率军，军队对于自己这个主帅其实心怀疑虑。当然最重要的是希望亲自看一下朝廷军队和叛军是如何打得，了解敌我战力，好为接下来的部署做好准备。当然张思广也是带着许多武艺高强的亲兵奔赴战场，有了这些人的保护，些许毛贼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说被众多亲兵保卫的主帅张思广都有危险，那么整个大军必然会全军覆没。既然如此，张思广就会因为承担此次兵败的责任而被当众砍头示众，好以儆效尤。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战死在战场之上。这样死了，他张思广起码还有一个马革裹尸，尽忠王事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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