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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情深(十三)


信纸和笔迹内容都不长,虽然爷爷写的是繁体字,还是行楷加草书,但江南从小看到大,读起来并无压力,“爷爷,年轻时候,性子挺活泼。”她折好看完的几页纸,细心放好。

        陈之影目光柔和,看着江南,“战争年代的残酷都能写得‘笔锋精锐,举重若轻,读之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

        不过片刻,却能窥见一个人的半生,江南又翻了翻笔记本,里面有各种资料,手写的,剪贴的,一张1949年10月1日的剪报最为醒目,下面画着五星红旗,江南展开报纸,下面只有一行字。

        “谨以此纪念牺牲的战友们。战友们,我们胜利了!”

        江南盯着这排小字,内心五味杂陈,一时有些哽咽。

        甚至能想象当年写下这排字的爷爷,是何种表情。

        只是一排简单的字,却力透纸背。

        像是无声的呐喊,像是无声的告慰。

        “我从来不知道……爷爷的哥哥是什么样,只是听他说起过一次,最黑暗的年代,他和家里断了书信来往,凭空消失。”江南攥着剩下的几封信,一看就是更久远年代的书信和纸页。

        陈之影拍了拍她肩膀,“爷爷所做之事,是伟大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展开信,跟着他们的脚步,走进他们的年代。”

        江南小心展开信页。

        -1945年-

        “大姐收到大哥被捕消息后,变卖了家里田地准备去赎人,去了七八日,人没见到,又传噩耗,大哥没了……

        大姐领了几件衣服就回了家,一回家就病倒了。我很急,去问大夫,能不能给我姐开点药,他们说大姐是风寒,没什么事。我又去郎中那跪了老先生,求他救救大姐,老先生人好,以前也会教我认药名,但他来了之后只是摇头,说大姐人已经垮了,心中郁结难解,我哭着求他,我已经没了大哥,只剩大姐,大姐再没了,我一个人活着,要做什么?

        老先生看着我们长大的,他也无能为力,只叫我节哀。

        我大姐还在!我节哀什么?”

        “大姐病倒了,几个警卫来家里翻东西,没找到什么,临出门又踢翻我煎药炉子,星火引燃柴堆,老何他们都来帮忙救火,大姐无力瘫软坐在院子里,大火烧了一夜才停,我救出来的东西寥寥无几,家里没剩下什么,原由的十几亩土地,现在只剩两亩地,原本准备去赎大哥的钱银,现在却只能用来重新盖房子。可不论我怎么算,钱银都不够。

        这一夜,烈火烧得可真旺,我站在烈火前,看着大姐背影,突然感觉这火烧的不是房子,而是我这个人。

        我想起大哥,大哥的遗体没领到,只有几件衣物。破破烂烂的,没有完好的衣衫,想洗净为大哥立个衣冠冢,却洗出一盆血水……

        大哥的……血……”

        “大哥怎么会没了?他说他以后要赚很多钱,要我也考大学,让我也出国留学,他说西洋的知识很先进,大都市的楼都很漂亮,但他更想念家乡的那口年糕,想念爹娘给他煮的芋头和菱角。大哥怎么会没了呢?

        连尸体都没有?为什么?大哥从来不会做错什么事,他一直是对的,那为什么我的大哥没了呢?

        我才不信那些刁婆们的话,我大哥一定是好人!全天下最好的人!”

        “我不知道季临渊是谁,我只知道我大哥叫江志文,他不是坏人!邻居碎嘴的婆子说我大哥做了坏事才被抓起来,我气不过,拎着书包一路跑回家找了扫帚,一路打回去,她们嚷我是没爹妈的野人,我也不在意,但她们说我大哥就不行!他最是明辨是非,最是聪明一人,也是乡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当初考上东申大学堂时,乡里乡外都跑来庆祝,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什么玩意!”

        “家里今天来人,送来一封信,是大哥笔迹!我一看就知道!那人不肯说来自哪里,他只说:小同志,江志文同志永存。那人衣衫也破了几处,是趁着黑夜摸来的,我没瞧清楚他模样,他站在门外对我敬了个礼就走了。我捏着手里皱到不成样子的信,大哥是将信藏起来了吗?难道,大哥没死?他们都是骗我的?”

        “大姐……睡了一觉,再没起来……”

        “大姐的坟,在爹娘边上,边上还有大哥的衣冠冢。我跪在他们面前,大约是没哭,等我烧了所有纸钱,绑紧身上白麻布,我看见太阳落下山去,回家路上我滑了一跤,我爬起来,掸了掸裤子,破了个洞,可没有娘也没有大姐给我补裤子了……我可以拿着银钱去自己重新买条好的裤子,可以后,我要怎么办?我要做什么?

        隔壁屋的老何和家里人吵了一架,跑来找我诉苦,说他家里人让他离我远点,我命硬,克死了家里人。大哥先走了,尸骨无存,家都回不了,大姐也撒手人寰,谁靠近我都得丢命。老何不信邪,说他都跟我从小玩到大,一起进学堂了,怎么没事。他家爹妈自然将他一顿好打。

        我握紧自己身上麻衣,不知说什么。

        老何让我放宽心,别听老人们胡说八道,前两年鬼子来了,他还是跟着我钻芦苇荡才没被发现,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他就跟隔壁小李二弟一样,没命活了。

        老何走后,我坐在未修好的屋中,屋中很静,幸而天热,有风也无妨,点了煤油灯,回想这么多年,爹如何病死,娘如何被鬼子杀害,大哥大姐又是怎么带我躲避的,大哥又是怎么上学的,大姐又是如何退了亲事带着我求学的,拿着大哥的信,我不想让他失望,可我还是哭了,大概,我用尽这一辈子所有力气的哭出声。

        为什么我的家没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乡里来了部队,要给穷人分土地。我家仅有的十几亩地,卖了后,还有三亩地,可我并不想种地了,我跑去找部队,他们走的很快,像是在行军,老何和老季听我说要追部队,跟着我也跑了,可走到隔壁村时,我们遇到两支部队冲突,走散了,他们两人在一起,应该没问题,我只要藏好自己就行。

        枪炮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了,我撒腿就跑,不知道自己追的方向对不对,但老乡们说,有支部队往远处走了,问了着装,应该是我要找的部队。

        还好我跑得快,找了几天,终于被我追上了,他们正在征兵,我眼瞅着一个看起来像老兵模样的人,抱了大腿就不放,后来才知道确实是个‘大官’,嘿,我运气真是好。”

        -1948年-

        “江淮平原土都炸矮几寸。我躲在防空洞里,11月的江淮地区真是冷,夜里我在洞门口看书,卫生队的老军医知道我认字,要我帮他照顾伤员,顺便帮他拿药。我手脚勤快,包扎学得也好。

        站岗的小张问我,看书有用吗?枪端的稳吗?我说我不一定能打倒敌人,但我能救活战友,救活自己人,也是胜利,他问我解放以后要干嘛,我说我要行医,这样就不会有人像我姐姐一样去世,我问他,他说家里分了地,等解放了,就带他爹娘去城里看看,买两头猪养着,要是能再养头牛,他就满足了,他家地不多,但是他勤快,他说他想好了,要种水稻,以后年年都有白花花米饭吃,爹妈再也不用讨饭了。

        说完外面就火光冲天,一阵阵巨响,我收了书就往里躲,被执勤的李大头压在身下护了,等他抖了抖身上土,又将我往防空洞里踹,他让我赶快躲起来,我抱着书往里躲,他说敌方在收缩,拉锯战要结束了,我们要反攻追着敌人打,部队马上要转移追击,躲了没十分钟,我又慌忙跑回去拿了行李背囊就跟着跑。

        炮弹和子弹很密,我方伤亡颇大,子弹不长眼,千钧一发,幸而我脚步快,没伤着。

        我跑去卫生队找老军医,扛上箱子就跑,我腿脚快,力气又算大,为了追上了大部队转移,一个人扛两三个箱子不是问题,老兵都知道,要是落单,会有危险,到处都是敌人,随时准备进攻落单的人。

        药箱挺沉,但没有药品是不行的,枪一响,子弹一出膛,大炮一飞,我就知道要救人。

        有次子弹是刮着我耳朵飞的,呵,这都没打中我,敌人真是没用。

        这两年,大大小小战事见得多了,我也快成老兵了,虽然小刘他们说我还是个小鬼头,但我经历的可比他们多。

        上了战场,军医也是兵,拼到最后,我除了拿绷带,也要端枪的。”

        “老蒋的好日子不多了。团长拍着桌子对所有人说。我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饱经沧霜的脸上闪着我从未有见过的光芒,他们眼里都有光,都有星星。是大哥说的,他想看到的‘星星’。”

        “团长说:给我追着打!打完这一仗,长江以北就无战事了。老李和小刘,新来的小王摩拳擦掌,但是卫生队那边人满了,我实在忙不过来,战士们伤的也重,每天我手上都是血,洗都洗不掉,一天24小时,我有20小时都在忙,很累,好在我年轻,不像老军医,他忙不过来就让我上手,我哪行啊,赶鸭子上架,他说我不行也得行,战况紧急,顾不上规矩了,救一个是一个。

        我是真的怕,战士们就比我大几岁,我不想因为我的失误让他们送命,我很努力的跟着老军医学。

        除了救人,还得跟着学知识,一天都不能耽误,多学一点多救一点人。

        救一个是一个!

        三排长有找过我,让我教他们排里的战士文化,学点字就行,因为三排大多是更北边来的穷苦人家娃,别说古诗了,字都认不了几个,指导员教不过来,文化课也不能落下,特意让我帮忙,有空我就教,但是卫生队缺人,我请三排长帮忙找两个机灵的,闲了跟我去卫生队帮忙,又能认字,又能帮照顾伤员,学好了,再回去教老兵,这样大家轮换着来也好,单独来也好,都能懂点包扎知识,还能认字。三排长夸我聪明,我也知道我聪明,还用他说嘛!

        一排长知道后也跑来找我,我真忙……他说下次要是他有战利品,给我留个好的,我就想要支好点的钢笔,再来点墨水,他说只要我肯教文化,他一定帮我留本子和笔,我觉得一排长比三排长聪明。”

        “进攻进攻进攻,冲锋号吹响了!隔着老远我都听到动静了,阵地上接连出现冲锋号,那小号声音真响,之前我想试试冲锋号,感觉特别神气。

        我记得但吹冲锋号的小杜和我说过,冲锋号不能乱玩,吹了,就是千军万马冲锋,那就是千万人的命握在手里,不能胡闹。我想起以前背过的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古代战场没见过,但肯定不会有我们经历多的豪迈!我背词给小杜听,他听不懂,我给他解释,他让我教他,他也要学,我也不是吝啬,但他之前叫我小鬼,我很不高兴,让他改口叫我‘同志’,他笑我,说我还没入党,不算‘同志’,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但我很气,所以我踢了他屁股一脚,谁让他叫我小鬼!

        这次冲锋,小杜也中弹了,幸好伤的不重,帮他取子弹包扎后,我趁机摸了摸小号,呵,真漂亮。”

        “我跑去找团长,我说我要入党,政委帮我理了下帽檐,问我为啥想入党,能为什么?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太阳,死之前,我要入党!这样我有权利跟别人说,你们都让开,我是党员,让我先冲锋!政委让我写申请,我立马拿出写好的申请,我早就想到了!不得不夸自己。

        政委和团长见了笑得开心,让我找三连长做入党介绍人,只要我磨的过三连长,他就同意。我说我党费都准备好几年了,不让我入党是不行的!

        当年卖了地的钱,我藏了些,这么多年,都没动过几个子。

        大姐说,凡事要未雨绸缪,大姐真是英明。我想大姐了。

        我知道政委没为难我,他知道三连长还欠我人情,我帮三连长教战士们识字呢。

        团长说,打完这次大仗,只要我不怂,就让我入党,他绝对支持,我也说了,头可断血可流,我绝对不会怕的。要是怕,我还有什么颜面见大哥大姐!退一步我就不是江家人!

        对面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冲!管他什么美械枪炮,老子才不怕。

        政委笑我,人小鬼大,说让我好好跟着老军医学习,三野准备组建军医大了,要从三野里选拔卫生员、军医去系统学习医学、战地医学知识,政委说头一个就想到我,要推荐我去学习!

        我立马给政委和团长敬礼,我说我一定好好学习,绝不掉队!

        出门时候,我高兴的飞奔去卫生队找老军医,太兴奋,摔了一跤,这一跤摔的我有点懵,只听到炮火声,等我从土堆里抬头,卫生队方向被炮火击中,我看着火光燃烧的颜色,想起大姐生病、大哥去世,家里烧也那一夜的火。

        我第一次怕,不是怕死,是怕我在意的人再一次死在我面前。

        我踉跄跑到卫生队,中途摔了四五次。卫生队里一团乱,伤员互相搀扶四下找掩体,人员互相拥挤,我没看到老军医。

        卫生所护士说,老军医在后面,我避开人群去找,没见到他……

        直到第二天白天,我找遍所有废墟,没找到,第三天,废墟下面才挖出半截人,我一眼就认出他的大褂……

        我握拳杂地,砸的手都出了血,小护士发现跑来帮我包扎,她说我手要救人,不能伤了,老军医没了,我不能再有事,军医本来就不多。她说的对,可我连哭都哭不出,我宁肯他叫我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小鬼,我也不想见到牺牲的他一动不动。

        叫我一辈子小鬼也行啊,我刨出他,晃着他,想救他,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起死回生啊。”

        -1941年-

        “大哥走了。大哥和大姐吵了一架,看了我一眼,抱了抱我,和我说:志仕,你要好好读书,大哥为你造新世界无所惧。”

        -1946年-

        “‘大官’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江志仕,他问我会不会写字,我说我会写很多字,我读过《论语》、《诗经》、《楚辞》,还学算术,他笑,说我懂的比他还多,说既然我会这么多,就留在他身边做个警卫员也好,我这么小,不能让我去前线。我说我不怕,他就是笑,问我名字怎么写,我写了‘江志仕’三个字,他问我懂意思吗?我说我想改名,‘大官’问我改什么,我说,我要改叫‘江志士’。他又问我为什么,我想起大哥留给我的信。

        ‘孔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又孟子曰:‘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不过一条命而已,以后我就改名叫:江志士。”

        -1942-

        “弟,志仕,今兄赴难,莫叫大姐挂心,如今国之大势,兵荒马乱,兄要去燃一次星星之火,止干戈,仁者当以救国、救民于水火为己任,今家破人亡,唯你我兄妹弟三人可依,兄本愿助你成才,然,见国之困寥,仁人志士慷慨赴义,兄不可无动于衷,不可视若无睹,愿你读书成才,将来平安顺遂幸福活着,便是做个医者,救人于顽疾亦非不可。

        兄,入敌后,化名季临渊,虽九死而不悔。为弟将来之幸福生活,舍生取义、义无反顾。若他人之误会,不必争论,兄笃信,黎明必将到来,且让兄为你点亮黑夜中火把,引你去往黎明。

        今兄作别,千里山水万里路,若功成,盛世太平,万家灯火明,衣新粮足,天下俱欢颜,兄定当解甲归田,与弟再战一局棋。

        若身亡,倒在黎明前,头可断血可流,身首异处魂难归故里,然,革命之大业不可断。

        望弟,不忘兄之志,以我辈之脊梁,扛起中国之崛起。

        为子孙后代,造一片新天地。

        今此一别,留取丹心,亦做,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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