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遁地
时九墨的脸一半沉在阴影里，一半落在夕阳中。年华不见老的退位魔君低垂着的眸子微微抬起，却不是看淮林训，只是漫无目的，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只是被夕阳晃的无法将视线聚集在一处。
他开口:“想不到啊，小楚至这回瞎得够彻底的——怕鬼怕得要死要死的，结果……”他笑了笑，似是在嘲弄着什么，“你不就是鬼吗？”
“——鬼界少主，淮林训。”他不遮不掩。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或许……沈自北。”
淮林训眼睛微眯，他对这位前辈的所知从史料中形成，本人只见过这么一面。“时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时九墨:“我有话吗？”
淮林训此刻在时九墨散碎的目光下，从容不迫的从他身前绕出小巷，不在与其言语。
时九墨挑眉，具体也称不上对谁，但言语则是明确了对象:“明明可以在你的鬼界荣华富贵、群芳环绕，原何非要在小楚至身旁待着？居心叵测，你说……若是小楚至知道了这件事，会作何反应呢？”他懒散的站直身来，走至他身旁，嗓音低低沉沉，竟是平生出了几分温柔的劝诫之意。“他可是，不会接受一类自己惧怕的人留在自己身旁的人。”
淮林训环顾四周，无可奈何的道:“前辈，你不是如此多管闲事的人吧？”
时九墨不置与否。
淮林训快步回了客栈，却放了一片枯叶在天地间。
时九墨截下了枯叶，用指腹摩挲着。
枯黄的叶子僵硬不堪，却是难以像寻常枯叶般碎裂，这枯叶坚硬的难以摧折，时九墨把玩了片刻，随手将其扔了出去，不再过问。
长夜漫漫，四人围坐在茶桌旁。
楚至坐不住倒是当初在山上人尽皆知的事实，若是让他强行坐在某个地方不准站立走动的话，后果多是打瞌睡或是溜号。
这种情况给他学生时代带来的烦恼是最多的，所以他更依赖于自学或是段歌的辅导。
楚至忍着哈欠，面上不动声色而手却死死掐着自己的小腿，试图分散自己想打瞌睡的注意力:“那个……”
两道视线立马飞来，还有一道则是似有似无、死看非看，飘离着。
淮林训的视线更为明显，因为他直接歪头看来，而楚月临只是在嘴唇碰到茶杯边缘时抿了一口茶，淡淡的抬眼盯了他一会儿，时九墨那个混蛋更是只瞧了一眼，便匆忙回到了楚月临身上。
然而三人等了许久，都未能等到楚至“那个”出个下文来。
楚月临率先没憋住，打破了岑寂:“什么事？”
楚至想着:我总不能说没事还能从你手下平安溜走吧？
“要出去吗？”
楚月临不解:“为何出去？”
楚至“呃”了半天没有下文，只好局促不安的又掐了一下。淮林训夺过话头，平平和和的说:“许是他觉得出去巡察较为方便找寻凶手的踪迹呢？”他的手把玩着茶杯，茶杯中的热茶喝完没多久，余温还未全然褪去，他白皙瘦长的手指指尖染着薄粉。
“我也如此觉着。”他轻轻地落下茶盏，没弄出过大的声响，轻轻地敲撞声甚至有些乐曲的韵味，“两位前辈意下如何？”
楚月临:“可行。”
说罢，起身就要走，时九墨在他从身后绕过时，一伸手，轻车熟路到甚至不用瞧上一眼，毫无参差的把人拉住了，轻而易举的拽了回来。
勒令道:“楚长老——在下劳烦您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好好的饮您的茶、赏您的枫叶……”
楚月临觉得好笑，没忍住问:“哪来的枫叶？你生出来给我赏啊？”
时九墨懵了一会儿，听到楚至毫不掩饰的轻笑声才回过神来。
他瞪了楚至一眼，以示楚至那声轻笑的回应。
完了个王八蛋了啊！
楚月临这学坏一出溜的本领是同谁学的啊！？
时九墨面色阴翳。
但左瞧右看也是没找到任何趋近于枫叶的物什，况且现在正值夏季，要去哪找枫叶给楚月临呢？除非是回山上去还差不多呢。
时九墨无奈的默叹了一声，找准了花瓶下手，侧了两三步，挡住了楚月临的视线，默念:“移花接木，牵枝引叶。”
看着枯枝渐渐复苏，红色的微光渐渐在枝上慢慢延展。
红枫曳曳，细枝摇靠。
时九墨一手拿着花瓶，一手扶着枫叶的细枝，“咚啷”一声把高颈花瓶放在楚月临面前:“现在有枫叶了——赏。”
楚月临瞪了他一眼:“茶。”
楚至憋着笑，看时九墨沉下的脸色，他挽袖提起茶壶，给楚月临倒了一杯茶:“请啊，楚长老。”
淮林训有那么一瞬觉着楚至在叫他自己。
时九墨头疼，但又拿他没有多大的办法，骂吗？他还真不一定能骂过楚月临;打吗？他还真能打得过，但还真不一定能确保楚月临不会在死一次给他看。
头疼。
“你们俩赶紧想办法，反正他不许出去。”
楚至不知其中原由，只是时九墨的脸色确实不好。
淮林训把他拽起来:“前辈，我与楚至先走一步，二位再看吧。不急。”
楚至不语，飞快的夺门而出。
淮林训见此也不耽搁。
时九墨见闲杂人等走了，这才把们关上，开始威胁计划。
最终楚月临是同意留在客栈不出了，但时九墨是偏向于被楚月临从客栈二楼的窗户扔出来的。
楚至十分迷惑的看着从他们房中飞出的黑影流光:“？”
时九墨挂在树枝上，也是懒得再多做动弹了:“……真是粗暴。”
楚至揪着发呆神游的淮林训走了一路。
淮林训嗓音低低沉沉:“地底？”他嘀嘀咕咕的，“这不合乎常理……”
楚至:“没什么不合乎常理的。”
“嗯？”
楚至说:“你记得先前见过那位……封翕往，封长老吗？”
“有些许印象。”淮林训见过的人基本都有印象，包括这位封翕往长老。
这位封长老在修真界也是极富盛名的人物，文史古人他都能侃侃而谈，修行方面也是颇有建树，实力……目前与他交手之人少之又少，交过手的多数都是极力称赞，至于究竟如何，也是未可知。
如果有个各方面的综合实力排行榜，楚至觉得毋庸置疑，榜首非封翕往莫属了。
楚至说道:“他之前与我……我们提及过一些奇术，其中就不乏有遁地一说——许久之前便有人热衷于居住于地底，许是因为怕热吧，地底的环境潮湿阴暗，后来仙界也有人研究了一种遁地之术。
“然，遁地之术划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可以辅助在地底建造建筑而用，一般平民百姓是不会的，修真界的人倒是多数都会，属于一门寻常课吧;第二种则是名义上的遁地之术了，可使施法者遁入地底，只不过有极大的限制和危险，没有人会不管不顾的乱用。
“举个例子，施术者若在一个地点施术且那个地点的地下为空心，则可以顺利遁入地底，但若是为实心——也就是说地底并非空无一物，反而泥土满贯的话——轻则一身泥土的被反弹出来，重则被直接活埋。”
“那以你所见，那些失踪的百姓是否有可能被人带入了地底的某个地方？”淮林训如此问道。
楚至神情严肃:“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这两种术法其实都有一定的危险，地宫一般很难建造成型，毕竟嘛。”
淮林训:“什么？”
楚至歪头冲他一笑，极为不正经的说道:“烂泥扶不上墙嘛。有些话的存在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淮林训:“……”
还真说不好。
楚至只开了个小玩笑，又迅速切换为了严肃状态:“不过这确实为一个建造地宫的条件，这几日失踪的百姓绝不是一个放泡菜坛子的地窖大小就能容纳的，况且那些人抓人定不是为了简简单单的下马威。意有所图才会费尽心机的下手。”
淮林训笑了笑，温文尔雅:“楚长老，那先找地宫吗？”
楚至局促的轻咳了一声，眸光飘忽不定:“嗯……嗯哼。”
淮林训从他这样子里看出了他不会遁地术这一真相，但又不愿拆穿他的伪装。“那你选个福地，我来施术如何？”
楚至的疑惑尚未触及眼底，一低头连忙敛了回去，“可行。”总不能一直护着吧。
“待会……”楚至突然惊觉，脑中不由得浮出淮林训被活埋的画面，“你这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我了啊？选错了地，你可就被活埋了，敢放这个心让我来抉择吗？”
淮林训脑中正在回想遁地之术的结印手势和咒文，冷不丁听到了楚至这番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是鬼界之人，活埋？基本上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要真被埋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爬出来或是施法出来即可，没必要如此介怀于这些小事上人需要担心的东西。
淮林训手抖了一下，一道灵光从指尖跃然弹出，弹到了楚至肩膀上，将他的外袍灼焦了一块地方，淮林训掸去灵光，捏着他衣袍瞧了瞧，“抱歉啊。”
楚至浑不在意，动了动肩膀。
淮林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搭在楚至肩上的手和楚至有些松散到歪斜向一旁的衣襟，顿时像是被火灼伤了一般，猛得将手缩回。
楚至这人有个很大的陋习，就是在穿衣方面，他十分不喜将衣襟拢得很紧，腰带也是系得很松散，但他腰又瘦，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衣物很容易被人拽松。
淮林训方才并没有用力，只是想查看一下他衣袍被灼焦的情况，不曾想到会是如此这般。
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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