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偶尔垮掉的记忆-12

　　寂静漆黑的夜晚，满身圣洁月光的狐小末正轻声哼唱着一曲温柔的小曲，她将李启源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脸贴在李启源的脸上，似乎想要感受他的每一个举动。

　　李启源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狐小末的脸上刷了两下，狐小末立刻意识到李启源醒了。

　　将李启源略微推开一点，“夫君，你现在怎么样？没事了吧？你刚才吓死我了。”

　　狐小末做这些事做得自然又顺手，泛着微光的脸庞上有泪光点点。

　　李启源心中剧痛，满眼仇恨地盯着狐小末，“你是谁？”这话一说出口，李启源只觉得满口都是血腥的味道。

　　他在狐小末眼中就是发光的，狐小末怎么看出去他眼中的仇恨，可是，李启源都不认识她了，又如何跟他计较这些事呢？

　　狐小末抱了一下李启源，“夫君，我是你娘子啊，我们已经定了终身的。你现在忘了不要紧，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你一定能够再记起所有的事的。”

　　“记起所有的事？”李启源偏头看了看围着二人挤来挤去的死尸，黑漆漆的夜里，原本该是惊悚的画面，李启源心底居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方才感受到的那股恨意跟这些死尸重合在一起了，“你不是人。”他的语气很笃定，不是在询问狐小末。

　　狐小末愣了一下，她记得所有跟李启源有关的事，李启源傲娇、倔强、认死理，可是他也聪慧、柔软、温暖。

　　即使见过李启源嫌弃脸，也没见过他眼中的仇恨啊。

　　更何况，进了幻境以来，李启源从没嫌弃过自己是小狐狸啊。

　　如果他满眼仇恨一本正经地说出“你不是人”这句话，狐小末立刻坐直了身子，她意识到眼前的李启源不是过去自己熟悉的那个李启源了。

　　“你不必回答，因为我知道你是妖孽。”

　　李启源被迷了心性的时候，会自称“道爷”、会喊狐小末“妖孽”，可这是他第一次目光仇恨地说出“妖孽”二字。

　　狐小末嘴里有些苦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转移一下话题，“夫君……”

　　“你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李启源指着围着二人的那些死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李启源清醒后，你挤我我挤你的死尸躁动起来，一个个伸出枯枝一样的双手向前够。

　　“他们……夫君，你可知道这里是月笼山庄？他们都是月笼夫人杀害的人。”

　　李启源吐了许多口鲜血，其实已经很虚弱了，可耳边听到那激越亢奋的旋律，竟然能撑起身来，“你是妖孽，我是人，我们本不该有任何关联的。可是……你可知道这些人，他们都曾是人，他们死的时候，心中全是怨念和仇恨……你可知道，怨念和仇恨是可以集结成一股力量的。”

　　李启源从不曾用这种语气跟狐小末说过话，哪怕狐小末知道李启源已经记不得两人之间的事，她还是觉得心中十分苦涩，“夫君……我们总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的。”

　　李启源摇摇头，“没有我们，只有你或者只有我。”

　　狐小末想起寒烟告诉自己的话，月笼夫人从仙子那里接到的任务是寻一个威武的将军和一个狐媚的女子。

　　虽然月笼夫人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二人熟悉，狐小末也没认为她和李启源就是那个威武的将军和狐媚的女子，毕竟他们俩一个威武不起来、另一个狐媚不起来。

　　可是，浑身散发出冰冷仇恨气息的李启源让她不敢肯定了。

　　李启源不是第一次忘了狐小末，迷了心性的时候扼过狐小末的喉咙、刺穿过狐小末的胸膛，可那都是一瞬间的事，过后他便忘了这些事。

　　现在呢？他能看得见周围的死尸……狐小末心中大骇，他说这些死尸带着怨念和仇恨而死，怨念和仇恨能够结成一股力量。

　　他是什么人？

　　李启源向外踏出一步，与狐小末拉开些距离，狐小末被那些死尸拽过脚踝，她不想李启源体验那种冰冷又惊悚的感觉，“夫君，先过来。”伸手想把李启源拉过来。

　　狐小末浑身有一层淡淡的月光，伸向李启源的手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李启源稍微一侧身，将狐小末的手避开，“你……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中的恨意已经弥漫到全身，可看到狐小末伸过来的手，他还是愣了一下。

　　狐小末没想到李启源会拒绝她，“夫君，危险啊。你且过来，有什么事，我们离开月笼山庄再说。”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狐小末暂时只想到离开月笼山庄，只要遇到其他人，李启源就可以想起很多事了。

　　这幻境太厉害了些，有狐小末理解不了也解释不了的东西，只有先离开这里，才能避免遭遇更严重的局面。

　　李启源没听她的，又向外踏了一步，狐小末更急了，“夫君，外面危险啊。”

　　原本围着二人的死尸居然开始慢慢挪动起来，他们似乎在向李启源靠拢。

　　狐小末上前一步，“夫君，外面危险，小心伤着你。”

　　本来已慢慢向李启源那边挪动的死尸又躁动起来，你挤我我挤你的没了章法秩序，险些将其中几个挤到狐小末身上。

　　可一靠近狐小末，他们就像被火灼伤一样，赶紧滚了出去。

　　这些死尸的动作明显变得灵活了些，便是滚出去，也没听到骨骼相碰的声音。

　　这几个死尸从地上爬起来，顺势走到了李启源的后面。

　　但凡涉及到李启源，狐小末又着急起来，“夫君……”

　　李启源面无表情地看着向自己靠拢的死尸，他已经闻不到死尸身上的腐臭和血腥味，相反，对他们身上的那股怨念和仇恨倒是完全能感知到。

　　一抬手，死尸纷纷向李启源身后走去，这一次他们一个个像知道自己的排序一样，井然有序地一个接一个列队而行。

　　看到这诡异的情形，狐小末比自己被死尸拽住脚踝还惊恐，李启源似乎能控制死尸？

　　这怎么可能，李启源现在的模样根本不是道士啊，就算是道士，带着怨念和仇恨的死尸也是该超度他们的，哪里有可能被人所驱使呢？

　　李启源手放了下来，死尸们全都站到了李启源的身后，却能保持纹丝不动。

　　狐小末确定了，李启源确实能控制死尸。

　　如果他能控制死尸，那要离开这里将是十分简单的事了，“夫君，若是他们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们离开月笼山庄后，就帮他们去完成了吧。实在不行，咱们将他们超度了也行的啊。”

　　李启源竖起耳朵听了那激越的旋律，转身对身后星光点点的女子人形说，“既然反复地提醒我，自然是要帮我的人。要帮，便帮到底吧。”

　　狐小末眉心的红色凤尾花钿大盛，圣洁的月光里有一抹淡淡的红色。

　　星光点点的女子形状开始移动着汇集在一起，激越的旋律停止了，狐小末更惊骇了，李启源不仅能够控制死尸，还能控制那些星光？

　　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那些星光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柄长枪。

　　狐小末知道李启源是不会武功的，普通的武器都不能使，更不要说长柄武器了，“夫君……”

　　李启源右手一抬，星光汇集成的长枪向他飞来，身后的死尸纷纷跪倒在地。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狐小末咽了一口口水，浑身紧绷起来，桃花祭哪里李启源才杀了自己一次，如果他被迷了心性，一定会再杀自己一次的。

　　李启源侧身接过星光长枪，将长枪指向天空，“我白华锐，生生世世永不入轮回道，便以此身此恨，誓要将那妖孽亲手诛杀！苍天啊，华锐错了，华锐愿以血祭，求华锐不入轮回，只求亲手诛杀妖孽......”

　　一听到“白华锐”三个字，狐小末似被雷击一般，这个名字她听过，这句话她听过。

　　当日在清心大殿的一幕幕浮现上来，自己身上的“喜相逢”提前发作，生死恍惚之际，听到过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妖孽！你毁我白氏一门数百年荣耀......啊......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华锐对不起我白氏一门......虽死不能赎我罪孽，无颜见白氏列祖列宗......华锐死后不过奈何桥、不入轮回道，我要生生世世记住这妖孽......妖孽......枉我白华锐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何毁我白家数百年荣耀......爹、娘、巧姑......原谅华锐......”

　　回想起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让狐小末剧烈颤抖起来，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这一定是新的关卡，只要过了这一关，李启源一定就没事了。

　　李启源抖了一下星光长枪，那长枪似乎也在回应着他，“杀了她”、“杀了她”。

　　身后跪着的死尸全都站了起来，慢慢向李启源靠近。

　　狐小末不知道手握长枪的李启源会不会转身诛杀死尸，这星光长枪太奇怪了，狐小末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第一个死尸靠近李启源，“呲”地一声，消失了。

　　随着这死尸的消失，李启源的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赤红色，手上的星光长枪“腾”地冒起一股火焰，火焰消失后，星光长枪更亮堂了，印着李启源略微赤红的脸，看起来似天神下凡一般。

　　狐小末惊得眼睛都直了，想开口说句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着第一个死尸融入李启源，一个个死尸排好了队列，站在李启源的身后。

　　第二个死尸靠近李启源，又是“呲”地一声，也消失了。

　　随着这死尸的消失，李启源的脸上淡淡的赤红色向下蔓延了，手上的星光长枪又是“腾”地冒起一股火焰，火焰消失后，星光长枪透出一股寒气，印着李启源略微赤红的脸，显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杀气。

　　狐小末的手上不由自主地捏了个印结，她已经不会思考了，完全是凭本能捏的印结。

　　李启源已经变成了她不熟悉的人，难道说，他是那个“白华锐”将军？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幻境不可能这里厉害的啊。

　　狐小末咽了一口口水，满心苦涩，就算真的有白华锐这么个将军，我也不认识他啊，这笔账为什么要算到我头上？

　　一个一个死尸继续向李启源靠近，一声声“呲呲呲”后，李启源浑身变成了赤红色，他身上原本沾满血污的衣裳变成了暗红色的护甲，手中的星光长枪寒光闪闪。

　　到了这时候，狐小末还能想到一句，夫君当真是相貌堂堂，从前只知道他俊俏无双，想不到他穿上戎装手握武器竟然如此威武又俊美。

　　李启源将手中星光长枪晃了一圈，长枪上的寒光满场飞舞起来，照得半边天空都亮堂起来。

　　“妖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若有轮回，生生世世华锐定要将你诛杀。”

　　狐小末抬头看了看漫天的寒光，便是白衣女子的星光飞针也没让她害怕过。

　　可看到李启源……他现在不是李启源了，他是白华锐。

　　眼前杀气腾腾的白华锐是狐小末害怕的，就算他迷失了心性，他还是李启源啊，自己如何能够对他下手？

　　况且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如何能与白华锐为敌？

　　狐小末正在思量中，远远地听到了惊呼声，“夫人，万人坑有异常啊，快来瞧一瞧啊。”

　　这是个好时机。

　　“夫君……”想一想，他现在只认为自己是白华锐，叫他李启源是不会答应的，更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

　　“白将军，便是你是白华锐将军，如何能确定我便是害你满门的妖孽呢？”

　　李启源抖动一下手中星光长枪，“妖孽，今日便是你如何舌灿莲花也难逃一死。不光今日，生生世世，华锐定然要追杀你至天边黄泉。”

　　这一下，星光长枪发出低低的鸣叫，“就是她、就是她，杀了她、杀了她。”

　　狐小末居然也能听到星光长枪的低鸣，叹息一声，“白将军，若你能记起从前仇恨，为何不能记起那些前因呢？可否告知小末，当日你是如何惨死、又如何记得我是你的仇人？”

　　李启源抬头看了看天空，“妖孽，无需多言，今日你必死无疑。”

　　“爹、娘......巧姑......浩昌吾儿......白家因我......妖孽，你毁我白家，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到月笼夫人焦急的声音，“快、快，想办法召唤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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