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抱歉，今晚没办法去看电影了。”
严旬安等在门口，听到耳机里的高瞻这么说。
可以想象他此时脸上开始泛起异常的红霞，绮丽诱人。
张晴晴难掩失落，却还是关心的问：“身体不舒服吗？”
“嗯，”高瞻低声说：“我给郑阳打了电话，他等会就会来接你。”
“抱歉，我要先离开。”
抛下女伴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但即将要烧起来的身体让他意识到一刻都不能等。
“没关系。要不叫救护车吧，我跟你一块上医院？”
“不用。”高瞻拒绝了。
他快步往外走，竭力维持常状，却中途不由腿软踉跄，只得停下来半撑着墙，有服务员过来询问，他轻晃了晃脑袋，看得服务员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像隔着防护罩似的听得不大清。
高瞻摇头。
艰难抵达门口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力量拉扯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天旋地转，被压进车里时，他的意识已渐渐模糊。
“放我下去。”
嗓音低低的、沙哑的。
前面的钟鸣目不斜视。
隔板升起。
严旬安指尖贴着他的鬓边，一滴热汗落在上面，她收回手舔了舔，轻声安慰道：“别担心，远瞩，是我。”
是她，才更要离开。
高瞻表现出反常的抗拒，只针对于她的抗拒。
其实再次重逢影响到的不止是他，她远在国外的那些年，依靠着关于他冰冰冷冷的文字与照片度过治疗期，她给自己也是他承诺，再见定能平静温和以对。但在知晓他与人相亲甚至还类似约会过的第一时间，她罔顾一切决然回国。
高瞻是极度冷静自律且有原则的人，一定认定就不轻易改变，当初她能够胁迫他也只是因为他还有所顾忌。
现在他选择相亲，挑选自己的未来妻子，证明他已经完全将与她的那段过往清除归零，他腾出了心准备去接受下一个人。
等待了许久果实成熟，一夜间却被偷去，严旬安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没看到这个“小偷”，她尚且按捺得住，而这次高瞻与张晴晴的约会着实惹怒了她。
高瞻缩起身子，因着她的触碰不住喘息出声。
他挣扎着去开车门，车门已经锁死，纹丝不动，他又敲打车窗，企图让疼痛使自己清醒。
严旬安从身后抱住他，他极为抗拒，却无力将她推开，后颈被她的脸轻轻蹭着，从她身上传来的微低体温让他感觉舒缓，升腾起了一种更加澎湃的冲动。
像从喉中逼出来的话，他说：“松开……”
严旬安喜欢听他这饱含□□的声音，催得她的身子也发软。
酒店很快就到了。
严旬安扶着高瞻直达高层房间。
中途，高瞻粗气喘息，整个人似乎沉入无尽深渊，但偶尔理智回笼，他试图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却被严旬安按掉；推开她，她却更深更紧的贴过来；开了房门，高瞻攥着门框不肯进，她边劝着他边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低头亲了亲他的虎口，吻那个她亲手烙下的六芒星图案。
高瞻后背抵着墙，平时清明的眼蒙上了雾，闪着细碎的光，他甩了甩头，竭力要保持最后的理智，发了狠怒斥道：“滚开。”
严旬安第一次被他用这种重的语气骂着，心里难过，于是越发的搂紧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喷在他后颈上，激得一片红，“远瞩，别怕，我不会伤着你。”
高瞻费力要拨开她的手臂，她反贴着他，明明舔上来的舌濡湿潮热，他却觉得像被蛇清冷游弋而过，与蓬勃的生理yu望截然相反的恶心感涌上来。
两者相互冲击着。
他突然转头干呕了起来。
严旬安脸色一沉。
高瞻却像突然得到了宣泄口，歪着身子，一手撑在地毯上，继续呕吐起来，试图吐出那些腌臜东西。
严旬安笑了下，嘴角尽是凄苦，“吐不出来的。”
或许真的是本性难改，她仅有的耐心耗尽，强硬的拉扯着他往床上带。
高瞻挣脱不开，跌跌撞撞带倒柜子与柜上的花瓶，“咣当”，一地碎片。
两人皆是动作一顿。
高瞻意识混沌，脑海里突然闪过多年前一帧熟悉的画面：他站在玻璃碎片前，严旬安坐在椅子上却是居高临下看着他，吐出与神情一样冷冰冰的话——跪在我面前一晚上，我就给你一百万。他觉得极度耻辱，但还是开口：我要先拿到钱。最后还是跪了，碎片刺破膝盖上的皮，似要替代里面的骨头，锥心刺骨的疼痛涌上来令他差些要咬破下唇，那时的血与落在碎片上的玫瑰一样红。
“远瞩。”
严旬安扶着他要往下倒的身子。
高瞻摸住了一块碎片，片刻，掌心里开出了花来，红灿灿的流溢出血液来。
尚有一丝清明的眼流露着深沉的疲倦与哀求，他终于服软，“你放过我吧。”
放过他。
然后两人再不相见。
按着他的人生规划，娶一个贤淑的妻子，生几个活泼开朗的孩子，然后平淡而温馨的过完一生，百年后葬于老家祖坟，荫蔽子孙
而一切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无论谁提起他都不会想到她，反之亦然，沧海一粟，互不相干。
“不。”
她掰开他的手指，将碎片扔出去，使劲抹掉他掌心里的血，这样的红刺激得她失了分寸，她的脸色阴郁又有着癫狂，“休想，你休想。”
高瞻被她扣着手往床上拖，身下绵软的床垫与身上的她，都麻痹了他的神经，被她碰过的地方滚烫火热，接着手腕触到冰冷的物体，他眉梢瞟见，是一副手铐。
像是突然被电了一下，又像是陷入了梦魇，他反应极大，挣扎得越发厉害，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严旬安扯了被单给他止血，安抚着他：“别怕，远瞩，我不会伤着你。你不觉得快乐吗？你不想发泄吗？”
六年里他未曾有过谁，她知道的。
高瞻身上的衬衫被汗水浸得发皱，黑发贴着额头，嘴唇异常的红润，他半蜷缩着，露出了白皙精瘦的腰，与黑色的皮带更衬得他禁欲却又难忍的se情。
严旬安与他十指相扣，严丝合缝，甚至两只手虎口上的纹身都对应着。
严旬安舔着他喉结右侧上的黑痣，听着他低低喘气，胸膛剧烈起伏，自己也动了情，抬头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吻，轻盈得像蝴蝶。
蝴蝶煽动龙卷风。
□□彻底淹没理智。
严旬安俯身攫住他的唇，尝尽他口中的酸涩苦楚，卷起舌相依相缠，其中泄露出几声喘息。
夏日的天气多变，一声惊天雷鸣，就哗哗啦啦下起大雨来。
室内水汽氤氲，热涨逼仄。
一个痛苦的闷哼让严旬安回过神来。
入目之人微蹙着眉头。
她下意识往后看，高瞻修长的双腿微曲起，膝盖有着清淡斑驳的伤痕，延伸向上，双腿有两处狰狞得像是从碎星砸出来的坑，她知道，那是深可见骨的刀伤，无异于抽筋扒皮，曾险些让他再也无法站立。
严旬安顾不得累，从他身上退了下来，抱着腿轻轻按摩，直到他在睡梦中的眉宇稍稍舒展。
半夜三点才睡，中间又时梦时醒，严旬安再时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高瞻刚从浴室出来，看到她醒来，脚步微顿。
他穿着浴袍，微偏着头擦发，大概是早晨刚睡醒的缘故，神情有些迷茫、漫不经心。过早历尽了艰辛人事，本来应灵动的眼沉静如潭中水，只有在这时才略显空濛。
他唇角天生微扬，即便面无表情也比他人多了几分和气，丰润的唇经过昨夜的摩挲撕咬还红肿着，就更加无害了。
这么温驯的模样，严旬安极少见，但与此有关的回忆竟都是愉悦的，她有些晃神，温声唤道：“远瞩。”
难得平和的片刻稍瞬即逝。
高瞻收敛了神情，目光从她因坐立被子脱落而展露的肩头扫过，他走近来，径直弯腰拾起一路的衣物，领带衬衫西裤，还有放在沙发上的袖扣与手表。
看架势，是要走。
严旬安不慌不恼，摸着肚子，似自言自语又似提醒，掷地有声，“这里，可能已经有孩子了。”
高瞻闻言，直直看向她。
严旬安对他眼里深沉的阴郁视而不见，笑着问：“远瞩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忍耐终于到了极点，高瞻几乎咬牙切齿说：“吃药。”
“不。”
六年的时间，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高瞻一如既往排斥她，他不愿与她交流，不给她半个眼神，甚至在昨晚他在泄欲时仍无意识躲开她的身体触碰。
严旬安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只能铤而走险，即使他再如何厌恶她，一旦有了孩子，他会妥协，甚至由于自小生活幸福美满，他为了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也会尝试去接受她。
但双刃剑从来都是有利有弊。
高瞻恨极了被用孩子来威胁，他攥紧了拳头，看着严旬安，眼底压着愤郁。
严旬安有恃无恐。
高瞻涵养良好，从不动手打女人。
但这不代表，他会束手就策。
高瞻快步走上来，拉着严旬安往浴室走，她身子软绵无力，脚下踉跄，他只得半抱半揽扶住她的腰，到了浴室，他打开蓬头，直往她身下冲，还准备动手。
严旬安开始没反应过来，水一碰到皮肤，顿时回过神，一把将他推开。
“你做什么？”
严旬安怒不可遏。
水的温度适宜，但她的心情却越发得差，他要给她清洗掉自己的东西，尽管很大可能是无用功。
羞恼、愤懑和屈辱通通涌上来，她怒极反笑，“远瞩很厉害呢，以前只没带套一次就怀上了，昨晚这么多，一定已经有孩子在里面了，就算洗掉，吃药，也于事无补。”
“你说，他还是听到他爸不要他，会不会难过得哭鼻子呢？”
高瞻脸色极为难看，但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又上来。
严旬安半步不退，继续说：“我想我以前的手段，你不会忘记。郑昭，郑阳还有张晴晴，我动他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高瞻脚步一顿。
严旬安见不得他因其他人瞻前顾后的样子，仿佛谁都可以成为他的软肋，但幸而勾着他肋骨的绳子握在她这一头。
“郑昭，可真是你的好学长，以前就总帮着你，帮着你申请国内学校研究生，帮着你搬出我的房子，帮着你远离我，现在更甚，还帮给你找对象，”她唇角有着一抹极具讽刺的弧度：“这么闲的话，我不介意给他找些事情做。”
“你不用这么看我。”
严旬安眼中阴翳又生，“他胆敢骗我，就要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郑昭誓言旦旦让她放心，在她出国前承诺高瞻在他眼皮底下会按时接受治疗，他会把他养得肥肥胖胖健健康康的，等她回来，他也会帮忙劝高瞻接受她，然后两人破镜重圆，圆满结束，结果——
“不关昭哥的事。”高瞻道：“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你是。”
“你就是我的。”
严旬安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因这个认知而心情愉悦，不过很快又转了个话题。
“那个张晴晴，她比我长得好看？”
“身材有我好吗？”
她细数着自己不曾在乎、而别人梦寐以求的外在优势，“还是比我有钱吗？”
“有我了解你吗？”
严旬安挺了挺胸脯，浑圆在空气中泛起涟漪，“远瞩最喜欢这里，不是吗？”
上面青青紫紫。
避开龌蹉似的，高瞻撇开眼。
严旬安继续说：“她家有唇裂、哮喘的遗传病历史，远瞩知道吗？”
“她也配与你结婚养育孩子？”
想到他跟别人做着与她一样亲密的事，她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谁都不行，只有我。”
“只有我能满足你。”
高瞻不可控的回忆起以前，被她把控着的折磨着的那些难言之欲，脸色越发得深沉。
严旬安也不意逼他太紧，声音柔软了些许，“远瞩，如果真怀了我会生下孩子，到时我们结婚，我会爱他，也会学着照顾他。远瞩，这些我说到做到，只要我们在一起，你想怎样我都随你。”
“好吗？”
高瞻却罔若未闻，不欲与她再接触，径直走出浴室。
严旬安微抿唇。
浴室里水流声不断，隔层玻璃漫上一层水雾。
严旬安简单清洗了下，披上浴袍出去，高瞻已经穿好戴齐坐在沙发上，正拿着手机似乎在回信息。
高瞻看都不看她，说：“房卡。”
这种套房出门进门都要刷卡。
严旬安凑近来，他警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无所畏惧，他只得后仰着身体躲避她的触碰，“下去。”
严旬安充耳不闻，甚至等他往后退几乎要躺在沙发中，手撑在他半支起的右腿膝盖间隙的沙发上，随着贴近的动作，手臂终于摩擦到了他大腿内侧。
高瞻忍无可忍，钳住她的手，翻身将她压在沙发里，神情严肃而冷硬，“把房卡给我。”
严旬安却偏头，看向离得很近的手机，他刚刚回复张晴晴，说自己没事。
高瞻快速按掉手机屏幕。
严旬安正欲说话，手机铃声响起，却是她自己的，她本不欲去接，这时没什么比高瞻还要重要的。
高瞻却似被铃声惊醒，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铃声熄了又响，似要不眠不休。
她只得起身回到床头，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时，眉头一蹙，还是接了，“云贞，有什么事？”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来了。
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
高瞻极力忽略大腿上细细麻麻的刺痛，转头去看外面，他想起张晴晴说学生的比喻，雨声像煎鸡蛋的油溅声。
下巴被抬起，严旬安已经挂了电话，问他：“在想什么？”
高瞻拂开她的手，再次说：“房卡。”
严旬安被他脸上深沉的疲惫与厌恶刺痛，顿了顿，还是没动，“再陪我一会，行吗？”
她不会让步，也不会妥协。
无论对象是谁。
高瞻别过脸，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话。
下雨天天色暗淡，乌云压得很低，几乎要把人给压垮了，处处都湿漉漉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泪水里。
母亲下葬的那一天，父亲出事的那一天，肖喜被确诊出胃癌的那一天，错过妹妹电话的那一天，以及孩子没了的那一天，都下着雨。
至此，每逢雨天，那些记忆总是如影随形。
严旬安似乎知道他在回忆着什么。
她很轻很轻的声音飘在空气中，“高瞻，我以后都会一直陪着你。”
也只能由她陪着。
高瞻没有理会她。
室内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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