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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甘草子:珞伽兵变


宫云息连夜手书府令,天未亮就已有大批军马绕远郊山路集结于雍南道,另出四位府兵首将巳时候于皇宫南门,只等御令一下,即刻出兵伽南,半刻都舍不得耽误。

        待她第二日入宫请见,通传至栖龙台时,守门的太监显然没想到站在他跟前的,会是传闻中重伤休养的东陵君,磕完头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三步一摔地跑进栖龙台奏禀。

        不知是里头的人跟他讲了什么,那小太监一趟跑下来,又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再没了先前狼狈,缩脖躬腰十二分恭谨,掀开帘子请她进了门。

        深秋天阔,白日清朗,大殿内点着几盏灯,昏黄烛火,平白把气氛衬得阴沉许多。

        桓帝玄衣金带,居于主座,身前的桌案上摊着一张羊皮地图。三四个军将围在桌边,她走近朝上首拘礼的时候,七军统领杨荆正将一面小红旗标插在地图上,回身看见她,笑着拱了拱手,算是问候。

        有意思的是,澹台季也在。

        这位终于如愿掌权的澹台氏嫡长女,穿了件金粉织花的繁复绸裙端坐在角落,手持茶盏,那双金枝凤羽的醉眼,掩映在发髻一侧垂下的绢花阴影中,从方才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未离开过。

        桓帝见她行礼,略点点头,与杨荆又低语几句,便遣退了一众军将,接着道,

        “东陵君新伤未愈,不必站着。”

        话音方落,就有两个奴才躬身引路请她入座。

        一直候在桓帝身侧的大侍余凭极有眼色,见客人已换了一波,便上前去,作势要收卷桌案上的地图。

        “放着吧。想必东陵君要跟朕说的,是同一件事。”

        宫云息抬眼,看见地图上旗标所在,正是西南珞伽诸地,便起身道,

        “陛下既已知晓消息,也免去臣几多赘述。珞伽地处西南边境,赤蒙异族此番起兵来犯,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将军府在珞伽驻兵区区四千,难以久抗,还望陛下即刻下旨调兵,臣愿领兵南下与战。”

        “方才杨将军与朕所议,正是东陵君所禀之事,朕已调遣将军府三军七万,后日出兵南疆荼罗,东陵君方从回鹰河凯旋,只管安心养伤,切不可再涉战火。”

        “陛下,珞伽如今已是战局中心,荼罗虽也地处南疆,距珞伽仍有五日程途,派兵此去,并不能解当下之危。”

        “哦,是朕忘了。”

        桓帝刚伸手拿起插在珞伽地界的小旗,准备往旁边的荼罗挪一挪,听她禀罢,却突然恍然大悟般放下旗子,手指在桌案上重重敲了两下,

        “朕方才还奇怪,东陵君怎么会有此问,现下才想起,之前两月东陵君征战回鹰河,不知晓朝中计划也是正常。珞伽地界与赤蒙靠的太近,将军府地势不熟,反而容易中敌人圈套,不如以珞伽为饵,诱敌深入,在荼罗一举歼灭。”

        “那珞伽呢?陛下准备弃之不保了?”

        “保自然要保,不过得等荼罗一战之后再举兵南下。到那时候赤蒙战败,已无防守之力,不要说区区珞伽,就是收归赤蒙全族,也在此举了。”

        桓帝说罢,十分畅快地笑了笑,又拿起桌上茶盏,抚叶润喉,似乎开疆大计已成,而现下正驻扎在珞伽的几千兵马,丝毫不值得他思虑。

        “那陛下是否要分一万大军先行,相助行府里的兵马官匠撤出珞伽?”

        “怎么出了一趟远门,东陵君反而愚钝许多?朕说过了,三军最远行至荼罗,绝不会踏入珞伽半步。”

        “陛下难道忘了,西南边境,仍有当初派去兴建行府的人马,不仅横遭赤蒙夜袭,如今更已与敌军死抵数日。若按陛下所说之计布兵……珞伽兵民七千,绝无生机。”

        “区区七千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将军府的兵马,数派去珞伽那四千最不中用,剩下三千文臣工匠,技艺精高者王城中比比皆是。以他们为饵,换个收归赤蒙大族的战机,买卖划不划算,东陵君自己不会算吗?”

        桓帝捏着个青瓷的茶盏,十分轻蔑地瞥了宫云息一眼,接着道,

        “唯一可惜的,倒是朕的延陵君。若真是殁于乱战,朕还颇有几分心痛。不过国利当前,牺牲在所难免,做臣子的也要多体谅。好在延陵君深明大义,早在信中答应朕了。”

        语罢,上首的人从桌上捡起一个信笺丢在她跟前,上面寥寥数行墨字。朝中熟谙金错刀笔法者少之又少,她不必俯身去捡,也知是颜青平的字迹。

        看来桓帝早知她要来请兵,也一早做好了摆她一道的打算。

        她终归没有捡信,站在一旁垂着眼睛远远看着。殿门打开,白朗天光斜斜涌入,一个内侍躬身进殿,碎步上前,将一卷信报呈与桓帝。

        信报不长,估摸着不过百字,看信的人只扫了一眼,便重新抬眼看她。信报很快被收好了,没收好的,是桓帝脸上那一点点成竹在胸的笑容。

        “臣还有一问:陛下拒不出兵珞伽,当真只是因为不愿三军涉险吗?”

        “当然。”

        “那臣自请领府兵八千,入珞伽相助。”

        “那朕也有一问:东陵君为人一向淡然,此番如此争缠,当真是想救那七千素不相识的兵民吗?”

        “臣位列三君,守疆保民乃不二之责,无所谓什么相识不相识。陛下弃饵诱敌,是陛下的计谋,臣勉力相救,却是臣的职责。”

        宫云息说完,朝上首深拘一礼,一缕不起眼的细发脱簪,软软垂在颈畔。

        “……出不出兵,属陛下一人决断,臣无权置喙。只是珞伽战局不能再拖,宫氏府兵已整装完毕,臣此来,请陛下一张军令。”

        “走不了了。东陵君一早放到雍南道的八千府兵,今日哪儿都不能去。”

        “陛下什么意思?”

        “朕不准你出兵。东陵君那一众爱将,杨将军已替你收押了。”

        “陛下如若不准,我撤兵就是,我府军将未逾一矩,哪来的收押之理?”

        “有没有逾矩,东陵君该问他们自己。领头那个人……”

        桓帝说着,看了一眼方才呈上的信报,

        “……叫宗九的,不懂规矩。不仅不听杨荆的撤兵令,还煽动部下硬闯关防,重伤将军府三位副将,一众亲兵。东陵君还觉得,没有收押之理吗?”

        “宗九……现在在哪儿?”

        “抗旨不遵,目无军纪,乱箭击杀。东陵君想见他,怕是要在城南的乱葬岗多费上几天功夫。”

        “陛下可知自己杀的,是天息门瑶山弟子?”

        “是又怎样?难不成东陵君还打算联手你那几个神叨叨的师伯,来跟朕寻仇吗?”

        “陛下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你当然敢。东陵君的父亲就敢暗资外戚夺人江山,叔父又敢众目睽睽诛杀权臣,东陵君出自这般的虎狼之穴,起兵造反,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朕要提醒你,不出十日赤蒙就会向珞伽增兵十万,那时候将军府的七万大军也已行至荼罗。两军夹击,延陵君纵有过人本事,可以一敌百,想也难逃死局。”

        “两军夹击……原来陛下的七万军队根本不是杀敌用的,而是杀他用的?”

        “杀不杀他,在你。”

        宫云息站在远处,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赤蒙血洗珞伽不入圣目,倒是三君制衡扰的陛下心头不宁。国难当头不为所动,权本内斗费尽心机,陛下就是这样对待,开国君主玄阳王和三大宗族拼死打下的江山社稷?”

        “社稷为重,这个道理朕自然知道。可在这之前朕要确保,朕座下这片江山社稷,还是朕说了算的,而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与延陵君亲密无间,本是你们的私事,不归谁管,可要是三君之权也随你们一般亲密无间,那可真是要朕寝食难安了。正因为这是玄阳王打下的天下,朕才要苦心捍守。至于你们三大宗族,自始至终,都是祸患。”

        她站在阶下,很久没说话。

        她似乎是一下子明白了,古书野史上文臣武将的诸多死法。

        种种罪愆,条条大过,归根结底,不过权高功盛。长此以往,招来皇帝一颗疑心。

        人头落地,五马分尸,一刀劈成两截儿或是隔着竹笼削成肉片,各式死法千奇百怪花样频出。

        死很容易,死前大可举兵攻城跟他拼个鱼死网破。难的是活下来,自己要活下来,远在珞伽的心上人,也要活下来。

        “臣与延陵君效忠雅西,从无二心,还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先行出兵制敌之要事。”

        “证明给我看。”

        桓帝声音沉冷滑腻,从上首缓缓游走而来,见她不应,又重复了一遍,

        “东陵君,证明给我看。证明你效忠于我,从无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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