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颠簸
夜，静的悄无声息。
一匹高头的枣红色骏马正在覆盖着积雪的道路上疾驰，马蹄一声声，溅起朵朵飞扬的雪花。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耳畔的风声一阵阵，在吹拂起了耳鬓的发丝，也带来这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马儿在越过一道横在地面上的树枝时跳跃了一下，而这细微的一颠簸，也就正让马背上的人儿醒了过来。
云倾有些疲累了睁开了眼睛，依然觉得身体有些发重，她微微一动身，这才觉察到自己正在飞驰的马背上，正被宸枫抱在怀中。“醒了？”宸枫已敏锐的觉察到怀中的女子动了动，下意识的就是拢紧了她一些，不让周围清冷的风吹到了她，而后一垂眼帘看向了她，见她苍白的小脸上已然有了几分血色，心中便也是放心了很多。
“嗯。”云倾点了点头，抬起双臂也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身子，跟着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像是睡意仍然未消。
感觉到她自然而然的举动，宸枫眸中的神色愈发的缓和，亦是添得了几分温柔。虽然昨晚她的突然发病让他心惊胆战，但幸好他及时赶到让她服下了药，才不至于让她受了更多的痛苦。
只是她却还是好像真的累了，这一日就始终显得疲累，睡睡醒醒的。午后第二次醒来才总算觉得恢复了些，一想到了璃国的情况，她就还是执意要赶路回去。
宸枫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为了快些赶到璃国，也是为了不再有其他的人干扰到她，他便选择了山上的小路，并且也让她乘了马，更方便保护她。
“宸枫……”片刻后，云倾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恢复了些，脑子也不再那么昏昏沉沉的。
“嗯？”
“昨天……你和皇上，没有起了什么冲突吧？”虽然记忆有些不太清楚，但总是隐约的感觉到，昨日他抱走自己的时候，身上显然是带着怒意的，而他也好像的确对楚乔说了什么。
只是那时的她因心疾发作的疼痛尚没有恢复过来，便也甚至没什么力气去听。
宸枫略略一摇头，俊庞显得很冷静，“没有。”
好吧，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承认，自己那一刻的确是有些生气，不过气的只是自己，分明应该好好保护她的，却还是一个疏忽让她被楚乔的人带走，倘若不是马儿认得她的气味，只怕他甚至都不能及时的赶到她身边。
知他如她，即便此番只是在他心里的这些一闪而过的想法，她也已能敏锐的感知到。
云倾微微的垂下了眼帘，心中也知道方才自己问这个问题就是很蠢，他们二人为了自己针锋相对早已不是一两日的事，昨晚想必定是说了什么重话的，不曾大打出手，已经算是很好。
还有那个楚乔……一想到了他昨日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的要发颤，甚至还伴着丝丝的疼痛，为了自己，他已卸下了所有帝王的架子，只是她真的不能，不能去接受他。
感觉到了怀中人儿突然的沉默了下来，宸枫微微扬起了眉，“在想皇上？”
云倾不想隐瞒，也不想否认，略略一颔首，“嗯。其实宸枫，我……实在负了他很多，也欠了他很多。”
“他真的放下了所有的架子，甚至让我觉得，他是那么卑微的想要讨好我……宸枫，我从来没有这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一个人……”即便是当时面对着血海深仇的人，都没有过。
“傻瓜，倘若付出就一定要对等的回报，那这世上的事，岂非都太好了？我知道你心软，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感情，又怎么可以强求？”
他揽紧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一些，眸色愈发添了一分柔和，“就像当日我曾以为你是那么绝情，但只要一想到或要与你为敌，我的心就会痛，然后我告诉自己，哪怕你从此真的再不理我，哪怕你要我的性命，我都绝无二话。”
心，好像被什么轻轻的触动了一下，“宸枫……”
“云儿，你要明白，纵然这世上还是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那也并不是你的错，乖，答应我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事，就都不要去想，好不好？”
他温暖的话语也就好像真的能驱散这一刻盘踞在心里的某种不安，云倾看着他，终是轻轻一颔首。
她靠入到他的怀中，心中不免有些慨叹。当日在谷里的时候尚不能真的体会到他在身边的好，如今出了谷来，再度面对楚乔的时候，或是自己已经有了恐惧，或是自己也着实软弱。
倘若没有他在身边，自己，又究竟该怎么办。
如今回想当时坚决的想要回到璃国来，想要替父皇讨回这个国家的念头萌发的时候，那种倔强到几乎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定，如今想来，却竟是全然的如同一场梦。
是因为真的将一颗心交付之后，便也会为了那个人的喜怒哀乐而一同共鸣，所以才会这般的惧怕自己的忧愁和生死，只是为了，不想那个人也跟着难过罢了。
“好了，过了前面的林子就到璃国边境了，你再睡一会儿吧，别累着，等到了城里我会叫醒你的。”
耳畔，传来的是他带着几分温柔的嗓音。
云倾终是将心中那些乱糟糟的情绪都驱散了，其实平白无故的担忧也只是于事无补，更何况现在临近璃国，她要担心的，还有墨澜和尚薇的情况。
“嗯。”片刻，她柔柔的点了点头，然后放心的靠在了他的怀中，阖上了眼帘。
不多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只是并不大，而是细细的一朵一朵，间或轻柔的坠落下来。
尚薇撤走了身边的所有人，早已是了无半分的睡意。
她披着一件火红色的狐裘外袍，里面只着雪白色的中衣，正就这么安静的站在窗前，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正飘飞而落的雪花。
这只是一场大雪过后残留在云层中的雪花罢了，倒也是仿佛能通了这人心似的，在这个时候，也为这周围的一切，染上些苍白的悲戚。
奇怪的是，白天还尚且芜杂的思绪，到了这一刻却竟然像是全部都沉淀了下去，变得那么空，那么空，好像永远也都填不满了似的。
转身，她看到的正是那御医躲开了小希和欣瑶，悄悄送进来的红花汤，汤药依然是暖的，还能看到淡淡的雾气升腾而起。
抬起小手，轻轻的覆上了微隆的小腹，那一刻从掌心里感知到的温暖，让她的心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只是或者心已成沫，就再不会疼了。
她幽幽一叹，周遭的光线并不亮，映照在她的眸子里，也只是让那眸色愈发的清冷，含着些许不易觉察的绝望。
曾有一个人，会温柔的替她抚开耳鬓的发。
曾有一个人，也会在失控的时候对她叫嚣，露出那宛如修罗般冰冷的一面。
曾有一个人，他给予了她想要的东西，却也是他，最终迫使她不得不作出这般的决定。
尚薇有些失神的想着，脑海中开始出现那个始终盘踞的白色身影，那么高大挺拔，那么清冷从容。
不要，她不要想起他，不要在这个时候，他还像是个梦魇一般存在着……
然而脑海中，却只是开始不断的漂浮起了他曾说过的话，那些像是梦境一般的话语。
对不起，是我，始终让你难过。
不，不要说，不要说……
尚薇，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你不是做得很好么……
莫哭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以后？哪里还有以后？！
她突然有些失控的一转身，疯一般的就将桌面上东西全体的扫落到了地上去。
瓷器破碎的声响让她终于能清醒了一些，紧跟着她只觉得视线好像被因缺氧而有些发暗，她用力的张口喘气，看着一地破碎的瓷器。
这才看到，原来方才她也就一并将那个首饰盒扫到了地上，而盒盖就这么打开了，里面的玉坠已经掉落了出来，正在一堆瓷器的碎片上。
光影淡淡的，却好像能将这玉坠就独独照得如此清晰，她怔怔的看着那个玉坠，脑海中的那个人影，便开始再度的浮现了出来。
那是她曾经做过的梦境，白羽箭穿过了他的身体，那泼洒的鲜血就几乎将她的视线都染红了。她曾是那么可笑的因为这个梦就不顾一切的跑去找他，却也终究是逃不过他们二人这般的结局。
不要……不要再让这些画面出现了，她不要再让那些早已破碎成渣滓的碎片再深入肌髓那般的痛着。
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她几乎是扑了过去拽起了地上的玉坠，跟着狠狠的丢向了一旁的墙面，一颗殷红的血珠，紧跟着就从她的指尖，滑落了下来。
原来正是地上破碎的瓷器，也割伤了她的手。
她看着流血的指尖，突然失神，片刻后才想起了什么，拽过了一旁桌上的白纸，而后就用指尖流出的血，慢慢的写下了八个字。
如若来生，勿再相逢。
这一世她终究只能是用这般的方式来逃离开他的束缚和捆绑，用这般残忍的方式来解决他们之间这个看似永远都无解的谜题。
而后她跌坐了下来，看着面前飘然坠下的白纸，那上面的字迹那么扎眼。
她不知道这时的自己，为什么好像突然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似的，阖上眼帘，听任那一幕幕的画面飞速闪过，却再也不让她觉得排斥。
墨澜……她突然在心中低低的喃，倘若你看到我这么做，你的心里，又可会有哪怕分毫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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