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民女云倾
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挑破了这张纸，靖王爷有些惊讶之余，也更是生出了一分的敬佩。他淡淡一笑：“云倾姑娘多心了，本王，并不是这个意思。”
云倾亦是神色淡淡：“若无此意，王爷只当是云倾胡言乱语便是。”
话已至此，显然再多话也没了意义。靖王爷便知趣的起身告辞。“看来姑娘也累了，今日本王，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恕云倾身子不适，不能远送。”
待那靖王爷离开了以后，云倾才微微舒了口气，疲惫无端的涌上来。她轻轻阖上眼帘，抬起一条胳膊扶着额头。
这靖王爷今日前来……既不像是在拉拢自己，又不像是过来示威。
尽管她一向认为自己可以看得清身旁人的心思，但面对这个靖王爷眼中那一抹复杂的情绪，她还是怎么也猜不透。
不过，她也不愿多想。眼下，自己顶着这样的一个身份，又和宸枫闹得如此僵，且不说这靖王爷，自己，都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去应付。
她靠了一会儿，便起了身来，微微一拢肩上披着的外衣，唤了外间小婢一声，便转身走进了内间去换衣服。
小婢跑进了屋来，看到她要换衣，便问道：“云姐姐，你要出去？”
云倾微微颔首，当是回答。
后院的厢房门前，一个暗卫正从院子的树上，几步落到了长廊上，身姿矫健，几乎听不到丝毫的声响。
里屋。墨澜斜斜地倚在美人塌上，手里端着一个青瓷的茶杯，在喝着茶，听着瑾灵在窗边抚琴。
那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到了屋内，在墨澜的身边单膝跪了下来。
瑾灵羽睫一抬，抚琴的手也停了下来。
“少主人，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是名单。”说着，那暗卫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信封交到了墨澜的手上。
墨澜接过名单，并没有急着打开。只略略一抬手，示意他退下。
瑾灵已经起了身来，轻提裙裾到了他的身旁，也坐了下来，靠入他怀中。然后伸手去拿了那个信封打开。
“这是什么？”她有些好奇的抬眼看着他，问道。
“你不妨，自己打开看看。”墨澜抬手轻抚她的长发，只微微一笑，显得几分神秘。
马车已经在府门前等候。
云倾已经换上了一身杜若蓝色的长纱，无限清秀美丽的面容亦是如常的沉静，尽管隐隐的，还有一丝的苍白，却也分毫不能减少了她的美。
小婢跟在她的身后，提着一个药箱。
“云儿。”
正要踏着阶走出了府门去，身后却忽的飘来了一个声音，云倾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正看到墨澜走到自己的身前。
她一抬羽睫，迎上了他海蓝色的双瞳。
“入宫去？”墨澜薄唇轻动，声音一如干净。
云倾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眼帘，不知算不算是默认。
墨澜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顺着耳鬓落下来：“若是为难，不要去了便是。”
一丝轻如蝉翼的叹息自唇边悄然的落去。云倾终是微微摇了摇头，那声音清淡若水：“只怕是早已注定了这样的命途，再是如何想要改，也只是枉然罢了。”
墨澜听她的话，便知道此时自己不适合再多说什么。其实一直在她的面前，自己都无需说什么。她的心思，他亦是了若指掌。
“既然如此，记得要保护自己。”末了，他只这样说了一句。
云倾亦是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然后便回转过身，踏着阶出了府门外，小婢已经替她掀起了帘幕，她便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微微摇晃着。
墨澜一敛双瞳，似乎确然有什么情绪从他的眼底飘过，但转瞬即逝。他转身回到府中去，踏上回廊，便看到楚乔迎面走过来。
楚乔看见他，剑眉微微一拧：“云儿呢？”
方才去后院找她，却只听府里的丫鬟说她刚出去，他便匆忙想要追上她，有些话他已经忍了许久，必须要和她说明。却没想到还未走到前院，便看到了墨澜。
墨澜一勾唇角：“皇上明知道纵然见了云儿，有些话，她亦是不会听，又何必，如此执着？”
没想到他竟是这么轻易地就点中了自己的心思，楚乔宽袖之中的手陡然握拳。
只不过心里却也明白，他说的对。云倾的脾性自己太了解。她所决定的事不管怎样都一定会去做，而她却又是那样的坚强，即便是面对着如此强烈的忧伤，她，始终不曾软弱。
“是啊。”楚乔终是微微苦笑：“纵然我若想要替她抵挡这一切，她也只如此默然无声的拒绝我。”
“墨澜，你知道么……这是除了当日父皇离世，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失败。纵然雄踞一方又如何，君临天下又如何，我却连她，都守不住。”
墨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见过这个男人挫败的模样，而现在正是如此。他听着他说话，似乎无端的就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楚王宫里，见到了他的模样，群芳争艳的舞群，酒池肉林的奢靡，还有他醉卧美人膝的荒唐。
虽然那些都只是伪装，但其后的一次深谈，也却是让他看到了那华丽的外表下，伤痕累累的真实。
“皇上，其实云儿的心，皇上也明白的，不是么？”墨澜开了口，视线却飘然地向着天际的方向而去。
“而她所坚持的，恰恰也是皇上所坚持的。”
楚乔微微一怔，有些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是墨澜却显然也不想再多说了什么，唇边的笑意落了下去，便越过了他的身旁，一袭雪白色的宽袍被风微微振起，干净的像是染不得一丝的尘埃。
她所坚持的……与自己所坚持的？
楚乔终是锁紧了眉，思考起了他这句话含义。
下过了雨，空气里泛着些许潮湿的味道，云倾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视线投向了窗外。
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撩拨起窗幕，路旁的景致也就跟着有一阵没一阵的入了眼中。她轻轻眯起双瞳，思绪，却也不知道已经飘去了哪里。
恍然之间，竟是无端生出了这样的一种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是一场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梦。她曾经还以为自己能很快的清醒过来，却终究还是没想到，会这样越陷越深。
“云姐姐，你怎么又叹气？”小婢本知道她的心情不好，没敢多说话，但又听到她低低的叹息，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云倾微微一怔，所有铺天盖地袭来的记忆就这样突然的消散了开去。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只不过那个笑意里，带着一丝的苦涩。
“云姐姐。”小婢看着她这样，也终于忍不住微微动身，跪坐在她的身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吧……这里，太复杂了，我真的好怕有一日，你会再也承受不住。”
微凉的小手被她柔软的小手握住，云倾微微垂下羽睫来看着她，仿佛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也终究还是化为了一抹淡淡的叹息。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就算再复杂，逃避，也终究不是办法。师傅不是说过么，这世上的事，总不能让任何人来替我们完成。”
小婢轻轻咬了咬嘴唇，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当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不可遏止的，就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深夜，师傅带着她离开。她看着已经熄了灯的屋里，一片黑暗，偶尔几只小小的萤火虫飞过，带来些许的光亮。
也是这样无端的想起了他，想着他眼角眉梢的笑颜，想着他和自己并肩坐在鹿鸣山之巅，任烟雾缭绕，虽然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语，却能感觉到整颗心，都是满满的。
可惜今夕何夕，还以为陌路已经是最深刻的惩罚，却没想到，竟然最疼的是这样的针锋相对。
她于心底轻轻一叹，便打散了思绪，执意的不再去想。
有些事，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能怪任何人。
马车在统领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而一骑雪白色的骏马也正迎面而来，在府门前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正是宸枫。
猎猎的风振起他的衣袍，亦是将他的发丝振起。而就在视线落到了那辆青色纱帘的马车上时，宸枫的眸子陡然转深。
云儿……
他扬手勒马，看着一只纤细而白皙的小手伸出来，轻轻掀开了帘幕，紧跟着，眼前便赫然，是她的容颜。
也显然没有想到会这样突遇，甚至来不及准备，云倾亦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是恢复了如常的沉静安然。
只是这样淡淡的一眼，她便垂下眼帘，然后顾自的转身下了马车来。深藏的眼底，所有的情绪就都这样消失不见。
宸枫握紧了拳，亦是忍下了那一刻心底所有的悸动。跃下了马背。
“统领大人。”云倾轻拢着肩上的外衫，向他淡淡的行了礼：“云倾前来为尚书大人治伤。”
宸枫看着她静默如秋水的模样，也不愿再多说了分毫，把手一抬：“有劳姑娘了，请。”
后院的厢房里，叶尧虽然还没醒，但脸上的血色显然已经恢复了些，烧了半日，热度也逐渐的退了下去，看起来，确是好了很多。
云倾替他换药包扎，看着他身上那令人触目惊心满布的伤口，无端的想起那张浸透了鲜血的文书。
只不过她心下却也深深的明白。即便自己再是无心这江山，王爷也总是对自己不放心的。否则便不会写了这一纸文书，让人送到了宸枫的手中。
换完了药，守在一旁的小婢就把温水端了过来。
云倾将双手细细洗净，取丝帕擦拭，便要起身离开。然而却忽的听到一个声音：“姑娘……”
身子微微一怔，云倾回头，却看见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
眼前昏昏沉沉的，叶尧蹙着眉想要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上没有半分的力气，但是视线之中出现的这个女子，却让他莫名觉得熟悉。
“尚书大人醒了，觉得如何？”云倾迎上他的眼神，神色淡然如水。
叶尧深锁着眉，细细地看她，记忆陡然清晰起来，当日自己在离王府不远的路上，见过她。
只不过因为当时自己急着要前往王府，便就没有细想。想不到醒来，看到的人却竟然是她。
“姑娘是……？”
云倾垂着眼帘看他，便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民女云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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