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你杀了你的生母
华容夫人前去将屋子里大敞的窗扇微微地阖上，避免苏辞受凉。
待得她回过身来冲苏辞微微一笑的时候，苏辞就已经在桌上备上了两盏清茶。
华容夫人走过来，纤长的手指紧贴杯壁，试了试水温，道：“正好，你现在喝，刚好驱驱寒。”
她还记着苏辞方才走过来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不去问苏辞为何会来，又是来此做什么。
她只是遵从本性，关心着苏辞的身体，一直都不曾变过。
就像她之前也没问苏辞为何会出现那般骇人的症状。
苏辞眼睫眨了眨，冲着华容夫人一笑。
她轻声问道：“夫人，我还是觉得冷，能否麻烦你将那扇门关上？”
华容夫人不疑有他，起身就去做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苏辞微颤的左手伸出，将两盏茶杯互换了一下。
原先被华容夫人触碰的地方似乎还残存着女人的余热。
温暖到了人心底里去。
苏辞低垂着眼，左手似乎颤得厉害，茶水都不慎洒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有些滚烫！
“夫人！”苏辞忽而站了起来。
她定定瞧着华容夫人靠近了自己，浑身都僵硬住了，直到——
华容夫人倾身过来，伸手替她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柔声道：“你身体弱，很容易受寒的。”
苏辞蓦地就说不出话来。
几度张着唇，嗫嚅着，然而却连半个字都发不出声。
华容夫人柔柔一笑，坐回了自己位置上，指尖有些濡湿了，被她平静用锦帕给拭干。
“喝吧，这是王爷新给我寻来的，是北夏很有名的祁门香茶，你体虚，很适合。”
说罢，便赶在苏辞之前饮了下去。
苏辞见她如此，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也将手中的茶水慢慢啜饮下去。
她不能为苏成峥而害了华容夫人，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成峥背负着北夏众人的唾骂。
唯一的法子，就是她替华容去死。
这样，既能保全苏成峥，也能不让她再背负一条罪孽。
苏辞只在华容夫人这里小坐了一会儿。
茶饮尽后，她便没有再多逗留下去了。
宋细细说过，此毒发作时，情况会很是不好。
她不能在这里吓着华容夫人。
华容夫人倒没说什么，很是细心地嘱咐了苏辞几句，便将她给送了出去。
仿佛苏辞前来，就是为了与她喝一盏清茶，畅聊几句话似的。
苏辞走得匆匆。
是以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华容夫人脸上的异色。
她一路折返了回去，宋细细在等着她，同样烹了一盏热茶在手上，暖着发凉的身子。
她看着苏辞，毫不意外。
“现在，你可以替我阿父平冤了。”
苏辞只觉得心头窒息，揪疼揪疼的，呼吸贫瘠得厉害。
像是下一瞬就会窒息而亡似的。
宋细细默了一会儿，方才笑道：“不急。”
“苏辞，你再回去看看。”她说。
苏辞满腹不解。
宋细细便继续为她解答，说道：“你以为，为什么你明明喝了那被有毒的，现在却还是毫无反应？”
宋细细一字一顿，慢慢地欣赏着苏辞脸上极速变化的面容，心里头说不出地畅快。
她怎么可能猜不到苏辞的想法？
苏辞真是太天真了！
望着宋细细脸上越扩越大的笑容，苏辞脑海霎时一片空白。
有什么在迅速攀升！
有什么在分崩离析！
轰——一声。
她记起来了！
华容夫人给她擦汗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满心注视着华容夫人的面孔，根本没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在做些什么。
现在想来，苏辞只觉后背湿了一大片。
冷汗涔涔！
苏辞甚至来不及多想，拔腿便往回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几次摔倒在地，身上的伤口一次次裂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
苏辞终于回到那间小屋的时候，华容夫人已经晕厥在地。
地上同样是一片殷红颜色。
啊——！
赤红入目，苏辞失声尖叫了一声，飞速跑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想保住阿父的尊严，想护住苏家而已。
她没想过要华容夫人的性命来护住苏家的。
从没想过的……
华容夫人勉强留有一丝意识。
在苏辞回来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动静，很是艰难地睁开眼睛，凝注着苏辞。
眼底依然是化不开的温柔爱意。
苏辞见她还有生息，忙道：“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夫人，你再坚持一下！”
说罢，便妄图以单手将华容夫人扶起来。
可华容夫人却只是勉力摇了摇头，虚弱道：“不必了！”
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从那个陌生人来找她，告诉她，苏辞会来取她性命的那一刻起。
华容夫人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了。
她已经苟活了很多年。
最终，还是要来偿还最后欠下的债孽的。
这是她欠苏辞的！
苏辞不信，还在试图努力着。
华容夫人见了，忽而问道：“你阿父他……待你很好吧？”
声音几不可闻。
可苏辞紧挨着她，还是听清了。
念及贺兰正卿与她说过的话——或许华容夫人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愿告诉她。
苏辞便点了点头，答道：“阿父他……待我极好。”
“很好……就很好……他是个很好的人……是我……是我对不住他……”
苏辞尚且来不及思想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华容夫人已然双目圆睁，似乎是有什么极大的痛楚蓦地袭来。
苏辞清晰地听到了血液瞬间喷涌而出的声音。
她眼睁睁地瞧着华容夫人的口中一口又一口地呕出污黑的血液，慢慢地将她的衣襟濡湿。
“夫人……夫人……”苏辞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脑袋里嗡鸣声不断，只有那最后一声呕血的声音在不断盘旋。
怀里的身躯忽地没了动静。
苏辞也一动不动。
静谧的室内，竟然只有她长大了口，屏住呼吸时的沉重气声。
“夫人啊——！”苏辞骤然崩溃大哭起来。
如果华容夫人将茶水给换了回来，那就说明，她一早已经知道了苏辞要做些什么。
并且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底。
可为什么她都不拆穿她，不指责她，反而温柔地陪她将这场戏演完？
甚至——
甚至还悄无声息地将茶水换了回去，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来做完这一切？
苏辞心中说不出的悲恸。
像是被人拿刀刃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用力地撕扯着，五脏六腑碎裂一般地疼。
她哭得伤心。
自从身边最亲近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自己之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心死了，不会再有这样失声痛哭的时候了。
可当华容夫人这般温柔待她的时候。
更甚是为了她付出性命的时候。
苏辞还是不可控制地心痛难抑。
她真自私啊！
若不是她的自私，世上还有的唯一一个待她真心的人也不会就这样死在她的手上！
悔恨与自责交织。
直待贺兰正卿回来，一把将苏辞推开，抱着华容夫人朝她怒目而视之时，苏辞都还未完全回神。
贺兰正卿眼中罕见地失控，恨不得将苏辞一口咬死。
他双目欲裂，怒吼道：“你杀了她！你居然对她动手！她是你的生母啊，你怎么狠得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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