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不如将骨灰扬在海里
一连说了这么多话，若非是卢湛扶着她，苏辞几乎快站不住。
苏辞狠狠呼吸了口气，悄然挣脱了卢湛的支撑。
她额上冒着冷汗，手指亦微微颤抖着。
心跳如鼓擂一般地密集，苏辞浑身力竭，几次险些摔倒。
卢湛见状，不禁上前了两步。
但见苏辞自己咬牙稳住了，便将手收了回来，只半眯着眸子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勉力走近了，苏辞强撑着挺直了脊背，迎上萧无骞的眼睛。
她说：“先前那些大臣弹劾的并没有错，确确实实就是苏辞所为。”
一字一顿，字句铿锵坚定。
容不得旁人有任何质疑之处。
萧无骞的话在嘴边打着转儿，喉间异常的苦涩。
看到苏辞如此维护卢湛，那份苦涩蔓延至心腔，紧紧地裹挟住了他的心。
有一瞬间的抽痛。
苏辞见他不言不语，便对着靠山王道：“靠山王既已掌握了全部的证据，就当知晓，苏辞所说无误。”
她的每一句话，都将自己推向了死路。
靠山王多少有些忌惮于她，抑或说是卢湛。
他有反心一事，卢湛与苏辞两人都深知，况且还不知道卢湛手里头握有多少他的把柄。
靠山王自然有所顾虑。
若否，也不至于趁此机会，想要直接取了卢湛与苏辞两人的性命。
他想着，反正如今瘟疫横行，他只要买通上下，再行动些手脚。
这两条人命，委实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没有想到，萧无骞竟然会赶来这里。
这实在是大大出乎靠山王的意料。
眼下苏辞将所有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又对着靠山王说出这般语义双关的话。
靠山王顿时也不由得缄默不语，不敢轻易去答。
只怕一个不慎，便着了苏辞的道。
所幸萧无骞已然从方才的失神中走出。
他看住了苏辞，似是极其恼怒，额间青筋突突直跳着。
“你可知道这个罪名有多重吗？”这是他给她改口的最后机会，“朕再问你一遍……”
“不必了，就是苏辞做的，苏辞不希望有人替苏辞承担。”苏辞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再听他说下去。
她此言，已是将自己的后路给彻底堵住了。
就算后面卢湛将事情揽过去，也仿佛是在维护她，替她承担一般。
萧无骞两腮绷得死紧，牙关紧咬。
最终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忿懑着自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既如此，那便应当为你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来人，将人押回去。”
“且慢！”
是卢湛的声音。
后背的伤势似乎越来越重了，苏辞浑身发软，脑子慢慢地混沌起来，只惨白着一张脸循声望去。
卢湛很快上前几步，视线自她身上扫过，神情微变。
萧无骞不耐地问道：“何事？”
卢湛似并未听出萧无骞话中的敌意，仍是十分镇定地说道：“皇上，此女虽然有过，但也有功。”
才刚经历过一场激烈战斗，卢湛浑身都被汗濡得湿透了，身上亦充斥着血腥味道。
周身凌厉却教他很快且稳地压制了下去。
那张脸也依旧挑不出丝毫的瑕疵来。
还是一副甲胄纨绔应有的气度与矜贵。
“她之功绩何在？”萧无骞的言语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也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藏在袖中的手已是攥得泛白，心中亦是有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涌了上来。
卢湛越是从容地接受了苏辞的维护，越是一副对苏辞了解通透的模样……
萧无骞心中的不愉便越是强烈。
他甚至恨不得上前去，亲手将这张云淡风轻的面孔毁掉，撕去这张虚伪的面具……
卢湛瞧了苏辞一眼。
后者冲他轻摇了摇头，双唇紧抿，似乎有话要说。
萧无骞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只觉得胸腔的那股酸涩更为浓烈。
卢湛说道：“若是臣下记得不错，她曾亲自将此次瘟疫的解决方子交给了皇上。”
“所以——”卢湛脸色蓦地有些难看，但他话里仍旧是平稳如常，“臣下想要同皇上讨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
“她虽有功，但功不够抵过，臣下的恩典，便是要求皇上三日后再来提人。”
不是请求，是要求。
语气之强烈，让萧无骞脸色愈发沉了下去。
可卢湛似乎看不出来，或许应当话说，他毫不在意。
卢湛冲苏辞微笑了笑，眼中依旧没甚么笑意，“相信她也是不会反对的。”
苏辞当然不会反对。
三日后，就恰是她与卢湛约定的第七日，也是——她的死期！
她之所以替卢湛揽下此事，无非想要回报卢湛对她的恩情。
他先后救了她数次，虽然他也曾百般羞辱于她。
可苏辞时日无多，很快便会死去。
总归是要死的。
在临死前，还能够还清卢湛的恩情，多少是能够让自己心里的亏欠有些许的弥补。
“……是。”老半天苏辞才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见苏辞与卢湛如此，萧无骞双手越收越紧，更甚有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传来。
苏辞见状，又道：“只需要三日，三日后，苏辞任凭裁决。”
她不要这份功劳为自己减轻惩处。
只想要待在卢湛身边。
哪怕只有三日，她也甘愿，是吗？
萧无骞几欲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好！朕三日后来提人！”
便是连靠山王的话，萧无骞都不想要再听下去。
他迅速地转身离开，骑上马背，连慕少艾落在后方都不曾发觉。
慕少艾眼见着靠山王也不得不跟着离开，这才走过来和苏辞开口。
他说：“苏辞，三日后，若是你送来的只是尸体，倒不如就让他替你将骨灰扬在海里，免得死后还要遭受折辱。”
慕少艾指了指卢湛。
今日萧无骞不可谓不怒的。
他忍耐了三天，着实忍不住了，终于下定决心前来。
可看到的，就是苏辞为卢湛挡刀的景象。
若非是慕少艾拦着，萧无骞只怕那时就已经冲了过去了，哪里还能忍到后面才出来？
再后来，是苏辞字字句句都为卢湛分辨。
瘟疫一事是卢湛所做的，他自己承认了，萧无骞手里头也有证据在。
可苏辞偏生要趟这趟浑水，慕少艾多多少少能够知道她的打算。
苏辞没有回应他的话。
慕少艾自然也不想知道苏辞怎么个想法。
反正苏辞也活不了多久的。
他之前对苏家多加怨恨，对苏辞多加怨懑，恨不得苏辞早一点儿死了才好，他才好清静。
才好平息这些年来在苏家手底下吃过的亏。
可也不知怎么地。
在晓得苏辞在这几日里就会毙命之后，慕少艾反倒有些无从适从起来。
苏辞目送着慕少艾离开，最后只剩下她与卢湛留下。
还有潮水都冲刷不掉的浓重血腥气儿。
后背的鲜血凝固后又被源源不断的鲜血覆盖，疼痛在一瞬间悉数袭来。
苏辞再坚持不住，嘴里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她的视线渐次有些模糊起来。
但还是见到卢湛比她还要先倒下去。
他面孔骤然一变，好似极为痛苦，一下倒在地上，疼得四肢抽搐蜷缩起来。
像极了当日苏辞出宫找到原奴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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