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六（14）
只不过江洇没能享受太久这样称得上岁月静好的时刻，因为右边的“鲜活气息”在第三节晚自习突然变的暴躁起来。
江洇的余光往旁边瞄了一眼，当同王粤汀的视线撞上时，江洇知道，这位祖宗的愤怒因子已经在空气里准备好了。
时刻准备着。
一分钟后，林惜南把手上的那张a4纸往桌子上一扔，恨恨地骂道：“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江洇看着那张纸：“这是……演讲稿？”
“是。”林惜南递给他，满脸写着暴躁：“下周国旗下讲话的稿子。本来该吴晨写的，她这几天刚好在学校。没想到这公主大人八百个不愿意，给我交上来这么个东西。”
江洇拿过来扫了一遍，沉思良久后“唔”了一声，问：“你俩谁上去讲？”
“她啊，要是我去的话，早八百年就自己写了。”林惜南咬牙切齿地说，“我和陈铭都拿过市三好了，这次想着分给学委，就等下个月通知下来评选。现在这样还不如我去，要这学委有什么用。”
江洇无奈笑笑：“你们班学委的活儿全分给陈铭和张然了吧。”
自从吴晨去艺考集训，学委名存实亡，高三了她又实在懒得再挑一个，只能和陈铭张然一起，甚至拖着王粤汀，把学委的事情挑挑拣拣分了。
只是吴晨这个态度，气的林惜南此刻心口一团火，只恨不能把她拖出来痛打一通出气。
王粤汀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了口气：“别气了，要我说干脆别让她写了，还不如你自己写来的快。”
“对啊！！！”林惜南爆粗口之前偷瞄了一眼江洇，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硬是拐了个弯儿：“还不如我自己……写？”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林惜南侧头定定地看着同桌。
王粤汀：“？”
林惜南眨眨眼，随即有些茫然地挪开视线：“没事，没事……我自己写吧，省的她折腾我。”
只是这副表情怎么也不像是要说这句话的样子。
而这个稿子最终也没用上。林惜南拿着稿子给徐时看了一遍，几句话下来，徐时无奈地把吴晨喊来，委婉地表示下周还是让林惜南去吧，她熟。
林惜南想那我确实熟，上学期把话筒扔地上的时候，冯校长还站在音响旁边。
回了教室，林惜南抬手招呼陈铭出来，从一堆草稿纸里翻出来去年评市三好的文件，两个人偷偷摸摸挑了个没人的教室进去了。
“这样能行吗？”陈铭问。
“怎么不行。”林惜南点着文件上的文字，“今年大差不差，我们班最多三个名额，按成绩我同桌肯定评不上，但是按班委就不一样了。吴晨根本不来学校，挂个名儿什么都不干还想拿好处，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陈铭拿起那张纸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惜南在旁边继续吹着风：“你看也没用，上面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我都研究过了。如果咱俩给我同桌搞上去，今年铁定能落到她头上。”
“可我怎么说？”
“简单，我和你说……”林惜南微微凑近，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不怀好意。
教室后门没关严，吴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透过缝隙只能看见两个人离得很近，说了许多话，陈铭笑的肩膀在颤抖。
她掐住裙摆，精致的妆容下眉眼满是愤怒，转身就走。
-
周末刚下了场大雨，第二天一大早，闹钟还没响，林惜南在睡梦中被耀眼的阳光刺痛了眼睛。
树木青翠茂盛，操场上站满了人。林惜南被钱主任拉着低声叮嘱了许久，着重强调了一下手别再抖了，然后拿了话筒走到了主席台最中间。
眼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林惜南低头一扫，顺着高三的位置定位了十三班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江洇的表情。
倒是看清了钱主任把冯校长拽离了音响，站到了楼梯旁边。
林惜南莫名想笑，甩了甩稿子低头开始读。
温度被雨水吸收了一夜，九点还没有特别热，阳光却有些灼人。体积庞大的音响立在两侧，乖巧地穿着校服的女生在国旗下站的十分板正。
“我是高三六班的林惜南，以上，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大家。”
口袋里装着手机，林惜南坐在台阶上却不敢摸出来玩。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指听钱主任通报上周各个班级迟到的人数。
尽管无聊，楼梯口却有个好处，凉快。
林惜南抿唇笑了笑。
一道身影落在她身侧，林惜南抬头看过去，冯校长站在旁边一脸和蔼。
冯校长几乎每天上学放学都和几个主任在校门口边聊天边看着学生在大门前进进出出，林惜南对冯校长也算熟悉，却还是不敢像对钱主任一样和冯校长没大没小地开玩笑。林惜南站起身，乖巧道：“校长好。”
冯校长点头微笑，问：“你们班这学期的成绩单我看过，联考考的还不错，老徐教学生很有一套啊。”
林惜南顺着话往下说：“徐老师讲课很清晰，班里同学都挺喜欢上徐老师的课的。”
“倒是你，怎么联考两场没考？”
林惜南微微一愣，赶紧笑道：“那两天刚好生病，去了趟急诊。”
冯校长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今年市三好分给我们学校的名额不多，照以前来老徐肯定会留一个给你。不过联考的这个成绩，有点难以服众啊。”
林惜南知道他在说什么。
高二分班的时候，她毫无悬念地考进了实验班。尽管开学第一天她就看到了年级第一的成绩，不久之后却还是听见王慧和另一个漂亮女老师聊天。
只有一句话，林惜南记得很清楚。
“今年就分给班主任一个学生，我看周建国他们还在商量，老徐直接就要了他们班林惜南。”
后续都是些暗藏着讽刺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倒是从那往后，林惜南默默地把数学成绩往上拉了不少。
尽管还是每天都会被徐时嫌弃。
林惜南低头迅速转了转眼睛，抬起头已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我其实一直很感谢徐老师那么关照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老师为难。市三好不应该单看老师喜欢谁，还应该看学生平时的在校表现。我们班还有其他班干部，为班级做了很多贡献，比如我们班学委和我们班物理课代表，所以说……”
“说什么？！”钱主任完成了每周一次国旗下训人的固定节目，虎着脸跑过来适时打断了她，“又出什么馊主意呢？”
林惜南刚扯到重点，此刻气的直笑：“这哪能是馊主意，我这不是为了咱们的同学着想吗？”
钱主任一爪子拍开她：“都让你想了，我们想什么？我这主任给你当好不好？”
解散的队伍慢慢往教学楼走，楼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林惜南笑道：“校长和主任英明领导，我哪敢抢您的位置……我们班下节课小测！我先回教室了！校长再见，主任再见！”
赵校长依然是那副慈祥的面孔，看的林惜南心里一阵一阵心虚。她挂着笑容转身往下，迅速飞到知行楼，在一楼楼梯口蹲到并排走的三个人，直接扑到了王粤汀怀里。
王粤汀在她胳膊上拍了几下：“热死了，给我松开。”
林惜南搂着她的脖子，右手在她背后对陈铭比了个“ok”，腻歪地说：“想你嘛，我俩都十三分钟没见面了，离开你的每一秒我都无法呼吸。”
王粤汀又气又好笑，用力给她扒拉开，张口就要骂她。
只是她还没骂出口，张然就拍了拍粘在一起的人，迅速指了一下身后：“五点钟方向，跟江洇一起走的两个女生是谁？”
林惜南愣了下，脑海里警铃大作，收了笑往他身后看去。
江洇拿着手机往前走，右边有两个陌生面孔正在他旁边，一个女生拉着另一个女生，抬头笑着和江洇说话。
张然摸着下巴同陈铭说：“真有班长和粤粤的风范。”
陈铭一脸冷漠，抬手卡住他的下巴，把脑袋掰了过来：“允许你看了？”
林惜南瞄了眼身侧的动静，缓缓松开挂在王粤汀脖子上的手，冷着声音问：“下节是他的课么？”
“不是。”张然脸上有点小激动，“后面两节化学。”
林惜南勾起唇角，语调几乎听不出是她的声音：“那你把这节课记成了物理，去找他拿作业——走。”
硬是走出了抢夺虐杀的气势。
张然还看着热闹没反应过来，陈铭趁着人多在他手上轻轻拉了一把：“走吧，这煤气罐又要炸了。”
王粤汀被她牵着往前走，回头补了一句：“一点就着。”
江洇从未觉得办公室能这么热闹。
刚结束升旗仪式，白知珉在知行楼的大厅站着，似乎专门在这儿堵他。
江洇一见她就觉得一阵头疼。
自从他上完了那节公开课，白知珉举起手要答“大家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拿着话筒脆生生地问他带哪个年级，以后能不能去找他请教题目。
江洇没想到会有人这么问，只能半开玩笑地说郑老师的教学资历和教学水平都比他强，他还有很多需要向郑老师学习的地方。
也不知这女生从哪里打听到了他带高三，上周好几个课间，白知珉都带着一个同学，绕两栋楼跑来知行楼。一开始带着练习题，后来干脆练习题都不带了，专门来找他聊天。
而现在，白知珉和同伴跟着他进了办公室，站在他办公桌旁边嬉闹着要和他闲聊。还没过半分钟，林惜南带着王粤汀进了办公室，身后跟着陈铭张然，统统堵在他办公桌旁边。
江老师觉得这办公室着实有点小了，供不下这几位小姐少爷了。
林惜南挽着同桌，手上还拿着草草叠了几下的演讲稿，直接忽略了那两个小女生，对着江洇扬起笑容：“江老师，张然说下节是我们班的课，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上去呀？”
张然小心翼翼地附和：“对，我们班的课，一起上去吗？”
江洇看着林惜南灿若星辰的笑容，几乎是绝望地抹了把脸。
这么久的相处，这么人畜无害的笑，江洇要是看不出来这位林同学此时此刻正在生气，那他确实是可以收拾收拾下班回家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能控制住局面，却招不住他有个不是一般虎的同事。吴老师接了杯热水，乐呵呵地摸着啤酒肚说：“哎哟，江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又来找我们江老师啦？”
白知珉看看林惜南，又看看江洇，自然而然地以为吴老师在拿她开玩笑，于是笑的更甜美了：“江老师长得好看，课还讲得好，我们都可喜欢江老师了。”
林惜南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张然和陈铭在她身后不敢出声，王粤汀也忍不住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却被林惜南一把拽回来。
几人都从未见过这样的修罗场。
江洇揉了揉太阳穴，几秒之间表情已经变的平静下来。他好脾气地朝林惜南笑笑，试图学林惜南唯心主义一波，靠着眼神和表情安抚她即将炸裂开的情绪。
江老师唯心主义成功，林惜南虽然还是那副模样，但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话。
随后，江洇对张然说：“没什么要拿的，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张然缩在陈铭身后磕磕巴巴地问：“啊……？我……能走吗？”
江洇说：“能走。”
林惜南勾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笑容，张然不太确定地问：“真能走吗？”
林惜南侧头往后看了他一眼，温柔道：“能走。”
张然拉着陈铭就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
白知珉看着几个人，意识到中间这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看起来还有点温顺乖巧的学姐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也不想多引起学姐的注意，于是轻轻拽着同伴往江洇椅子后面挪了两步。
看见余光里的身影像是寻求庇护一样，林惜南笑的愈发灿烂了。
吴老师拿了茶杯晃晃悠悠地上课去了，其他几个老师也一个接一个离开办公室，拥挤了不足三分钟的地方重新空下来。江洇站起身走到林惜南身边，好脾气地弯腰问：“是不是记错了？”
林惜南斩钉截铁道：“没记错，后面两节你的课。”
江洇看着她直笑，白知珉见两人没有理她的意思，忍不住上前问道：“江老师，你有课吗？”
江洇站起身收了笑容：“嗯，有课，两节连堂。你俩快回去吧。”
白知珉看着林惜南，后者仍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听江洇这么一说，她有些不太情愿：“还有一会儿才上课呢，江老师陪我说说话呗，我从笃行楼过来可远了。”
林惜南靠在桌子上，闻言笑了，低头玩着王粤汀的手，口中却学着白知珉的语气说：“对啊，还有一会儿才上课呢，江老师陪我聊聊天嘛，上课了就聊不了了。”
江洇略微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别闹。”
接着他温柔又不容拒绝看向白知珉：“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你还要回笃行楼，别耽误学习。”
同伴轻轻拽了拽她，白知珉这才慢慢吞吞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办公桌旁站着的三个人这儿看。末了她问江洇：“老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来找你玩儿。”
江洇叹气：“好好学习，别一直想着玩儿。”
林惜南看着白知珉磨磨蹭蹭的就有些来气，她没骨头似的靠在桌子上，歪着头冲白知珉温柔一笑：“江老师天天忙着给我们上课讲题目，怎么高一的学妹天天往知行楼跑，常主任不管你们了？”
这是白知珉今天第一次和林惜南对视。
学姐眼中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白知珉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抿唇没敢接话。
江洇扶额，轻轻往她脑袋上弹了一下：“少说两句。”
白知珉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办公室。
江洇上前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转身对着林惜南严肃道：“你和人家高一的小女孩儿计较什么。”
“才不是计较。”林惜南见人走了，也收了那副虚伪至极的笑容，低着头嘟囔。
身边只有王粤汀一个，林惜南说话也开始放肆起来：“你怎么认识她的，她经常来找你吗？高一部的为什么不在笃行楼呆着，跑这么远干嘛？”
江洇好笑地看着她，有意绕开这个话题，拉开了抽屉递给她一盒糖：“给，别闹脾气了，快回去上课。”
“江老师把我当小孩儿哄呢。”林惜南拿过那盒糖，抛起来又接住。
牛奶味的硬糖，是她喜欢的那个牌子。
“不跟我们一起上去吗？”
江洇敲敲桌子，再次提醒道：“我这节没课，你记错了。”
林惜南见他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方知刚才纯属江洇陪着他演戏。
她拆了颗糖塞进嘴里，舌尖轻轻抵了抵，脸侧鼓起来了一小块。
随即她把糖放回桌子上，轻轻舒展了一下肩膀，边转肩膀边说：“走了走了，上课去了。”
江洇抱着胳膊站在桌子后面，安静地看着她做着明显心情还不错的小动作。
林惜南推开门，转身扬起笑：“下午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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