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六（2）
江洇怔怔地看着她，终于还是笑出了声，许久才停下。
似乎是笑累了，他轻轻舒了口气，语气带着惯有的宠溺：“你真是……”
林惜南轻哼一声，拽了拽同桌：“走了宝贝，不理他。”
江洇斜支着脑袋，轻轻眯了眯眼睛，语气散漫地问：“我俩都惹你了，为什么你对王粤汀一口一个宝贝，对我就是‘不理他’？”
林惜南抱紧王粤汀的胳膊，闻言刻意地做出了思考状，然后一脸天真无害地问：“难道我喊你宝贝，然后说我们不理我同桌？”
语出惊人。
王粤汀手里的书骤然掉到了地上，江洇猛地咳呛起来，罪魁祸首弯腰捡起无辜的课本，又极为浮夸的凑过去轻轻拍着江洇的后背：“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没喝水还能呛着呢……真不让人放心。”
江洇咳的脸都红了，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轻轻拎着林惜南的袖子把她的爪子挪开，近乎无奈地低骂了一句：“没大没小的。”
林惜南笑的放肆极了：“开个玩笑怎么吓成这样。”
王粤汀实在是不愿看林惜南大半夜的闹腾，拽住林惜南的胳膊，脸色细看有些发绿：“行了，你赶紧给我过来，别丢人了。”
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王同学把林惜南带走了，临走之前林惜南还张扬地回头喊了一句：“走了啊宝贝。”
尾音渐渐飘散。
空荡荡的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明亮的灯光挂在天花板上，江洇被方才的热闹吵的心绪不宁，此时反而有点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寂静。
他慢慢收起笑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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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是林惜南每天头疼怎么背政治，文科班的学生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晚自习开始往理科段跑。
江洇和沈清歌说的并不都是假话，那个喜欢陈良的女生终于有理由频繁出入二楼办公室。
而陈良不敢真躲着那个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给她讲带来的习题。偶尔几次下了晚自习，江洇听有人半开玩笑地喊她嫂子，女生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对此，陈良和江洇喝酒的时候有些心累地开玩笑：“还好你嫂子不在学校上班，不然我下班了连家门都进不去。”
江洇摇着啤酒罐问：“你带把钥匙不就行了？”
陈良冷笑一声：“惹她生气还敢带家门钥匙，第二天我家门锁就得换。”
江洇笑着拿啤酒罐撞了撞陈良的啤酒。
对比之下林惜南甚至算得上收敛，并且贴心地给江洇分担了一部分来自文科班学生的折磨。
诺大的会议室里，王粤汀早早带着作业跑路，江洇隔着会议桌和林惜南面对面坐着，身后站了好几个写了物理小卷来问题目的学生。
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
江洇那侧整整齐齐地排着队，一个问完下一个，温柔低沉的嗓音丝丝绕绕地打转，什么奇怪的问题在他手里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而这一侧，来自文科班的敌军蝗虫一样把林惜南死死地围起来，几乎是半强迫地逼着她每天一个知识点。
林惜南没抄完的历史作业早就不知道被埋在哪儿了，她被何以气的一脚踩在旁边椅子的横撑上，拿着笔在受力分析图上画了半天，气急败坏：“怎么就能搞混呢？？平衡力和反作用力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你看这个图！平衡力是作用在这一个物体上的两个力，反作用力一个在a物体上，一个在b物体上，这个是a给b的力，这个是b给a的力，这怎么能一样！！”
江洇被林惜南的喊声吓了一跳，随后默默用拳头抵着唇笑起来，压着笑意继续讲自己手上的题目。
旁边的男生低声说：“那边被骂成那样还敢去问呢？”
江洇抬头看了对面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都是愉悦：“都是她认识的同学，所以随意了点。她讲题目还是很清楚的。”
话音刚落，林惜南就气的扔下了笔：“何以你故意带人来折磨我的吧，气死我你有什么好处？要我说你也别问为什么了，这个脑子留着去研究你政治书上的数学题吧。哎哟我去我心口疼……”
她做作地揉了揉胸口：“真的，你直接背吧，你们天天背那么多，不差这两句话。平衡力和反作用力名字不一样所以不是一个东西，平衡力是一个物体上的两个力，反作用力是两个物体上的两个力，我说绕口令呢我……”
何以靠着桌子，低头看着她，冷冷地威胁：“前两天你是不是说想要政治提纲来着？”
“……这个其实很好理解的，你只是一时半会儿没绕过来。首先，我在方块这边拉它一下，你在方块那边拉它一下，这个方块水平方向是不是有两个力？用在一个物体的两个大小相同方向相反的力，这个是平衡力。”
“下一个，我打何以一下，我手会疼，何以的l脸是不是也会疼？对不起我错了，何以你换个眼神看我，我害怕。”
“我手会疼，他手也会疼，所以我们两个都受了力。我给他的力和他给我的力，大小相同方向相反，但是是在两个物体上，这个就叫反作用力。”
江洇被闹的频频扶额又不住地笑：“行了，你们问相互作用力的，不怕脸疼的去她那儿看看吧。快下自习了，早点解决。”
一个星期之后，何以成功带着文科班的兄弟们学明白了力学的内容，当晚就把打印好的政治提纲送去了林惜南家里，附赠了历史和地理的知识结构。
段考将来，会议室终于清静了下来。林惜南翻着薄薄的提纲，感慨道：“这不比那几本书好背多了。”
王粤汀也拿到了一份复印的提纲，还是有点头疼：“晨昏线这个到底怎么算，我就上课睡了一会儿他就讲过去了。”
林惜南心很大：“没事儿，反正是合卷。靠着政治我觉得我能勉强蹭到a。”
“那谁不是说好兄弟手拉手，谁拿全a谁是狗？”
“他肯定拿全a，他的话你也信。”
江洇还在看段考准备出的卷子，听着两个人吵吵闹闹，挑起一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
沈清歌在他对面观察了很久，问：“你这副表情荡漾一下午了，想什么呢？”
江洇熟练地把题目敲进文档里：“没什么，想到了点好玩的事儿。”
“什么好玩的事儿能让你笑的跟春天花儿开了似的。”沈清歌不依不饶。
江洇的手停在了笔记本的键盘上：“想到了……段考，学生考的挺好的。”
沈清歌嫌弃地“嘁”了一声。
春天的气息逐渐浓厚，学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非要在绿化里种上月季。红红白白的花儿开了一路，倒是有几分像花园。
厚重的棉袄大衣已经被收进了衣柜，江洇已经把之前买过的衬衫挂进了衣柜里。沈清歌一件件翻着衣柜里的衣服，啧啧感叹：“上班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一水儿的衬衫。你们上班还必须穿衬衫吗？”
江洇笑了：“怎么可能，学校又不管你穿什么。衬衫显的成熟点，我这个脾气，不成熟点压不住学生。”
沈清歌问：“那你穿衬衫就能压住了吗？”
江洇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某只离经叛道的林同学，立刻被这个影子吓了一跳，晃晃脑袋把这个身影踢了出去：“嗯，学生还挺尊敬我的。”
“二中学风就是不一样，咱们高中那会儿，跟教导主任抢地方打球。”
江洇心虚地承认：“我们学校……老师都比较正经。”
钱主任坐在他办公室百无聊赖地跟几个老师聊天，吐槽他去笃行楼逛了一圈，整栋楼死气沉沉的。
“是不是我们给的压力太大了？”陆老师推了一下眼镜。
“马上二模了，压力肯定大。去年有个学生，二模考完病了一个星期才回学校。”钱主任有些担忧。
“还压力大呢，朱主任抓着他们班一个特别乖的孩子跟老刘班里的体育生谈恋爱，听说了没？”
江洇静静听着他们漫无边际地聊天八卦，屏幕上是二段的卷子。他出卷子不算难，细节比较多，但是分到他手上的两道题得分率不高。
办公室门被敲响，清脆悦耳的一声“报告”在门口响起。江洇抬头一看，林惜南抱着水杯，在张然身后伸了半个脑袋出来。
钱主任不嫌事儿大地问：“哟，又来找江老师啊？”
林惜南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掐指一算钱主任今天在这儿，专门来看看。”
钱主任冷哼一声：“你别惹事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林惜南无辜：“钱主任怎么这么想我呢，我多乖啊。开学两个月，我一不迟到二不早退三不骂人四不打架，简直就是新时代标准的三好学生。”
堪称慈祥的地理老师悠闲地抱着茶杯：“开学两个月，地理小测拿了两个20分三次十八分，作业是何以帮你写的吧。”
林惜南：“……”
钱主任回忆道：“好不容易轮你们班做国旗下讲话，年轻小姑娘手怎么那么抖。话筒摔的那一下冯校长就站在广播旁边，吓得杯子都扔了。”
林惜南：“…………”
江洇毫不在意地补刀：“段考的时候手机没关机，闹钟在外面响的整层楼都听得到。”
“……然然你作业数完了没，大课间还有一会儿，我们去买罐饮料。”
不吃眼前亏·林立刻选择转移话题，晃到江洇身边等着张然核对作业。
江洇的屏幕上是网上阅卷的页面，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江洇突然坐直了身体：“这张卷子我得好好找找哪儿有错误。”
林惜南预感不妙。
这不会是她的卷子吧。
虽然屏幕上的字有点熟悉但又很陌生。
这个解题步骤是真眼熟。
“江老师！不能开外挂！”
江洇笑的像只狐狸：“认真阅卷也不行啊？”
林惜南抢过鼠标嚷嚷：“行，但不能因为认出来我的字就多扣分。”
钱主任起哄：“江老师给她多扣点，不然她整天尾巴要翘上天了。”
林惜南的爪子被拎开，没办法只能死死地拽着张然的卫衣袖子，盯着在“9”和“10”之间摇摆不定的光标。
张然低声骂道：“老子衣服要给你拽下来了。”
江洇余光瞄了一眼林惜南的白皙的手，终于点下了那个“10”。
林惜南的爪子放过了无辜的卫衣。
“老师，作业齐了。”张然嫌弃地拍了拍袖口。
林惜南脸上挂着胜利的笑，胆大包天地朝教导主任示威：“钱主任，这题我又是满分。”
张然拎着她的后颈就给扔出了办公室：“老师，我们先走了。”随后还没等林惜南喊那句“老师再见”就关上了门。
“小然然，你怎么可以这么凶。”
“滚蛋，别这么喊我。”张然暴怒。
林惜南拽着他往综合楼走：“你最近都不跟我们玩儿了，还对我动手动脚的。”
张然早就知道她跟过来送作业肯定会提这件事，默默地把拉链拉到了顶。
“陈铭跟你吵架了？”林惜南的侧头看着他，“没事，他要是跟你吵架你就去跟他妈妈告状，反正他妈妈喜欢你跟宝贝似的。”
张然跟在她身后，沉默着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还没到饭点，综合楼一个人都没有。林惜南弯腰从自动贩卖机里拿出两罐雪碧：“给你，这个天喝气泡水还挺冷的。”
张然单手掰开了雪碧，痛快地灌了一口。
林惜南拎起裤子，直接坐在了旁边的花坛上：“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说的话，我会觉得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惹你生气了。”
张然低头看着她。
良久，林惜南已经打算说“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的时候，张然突然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就……我有个朋友。”
行，标准的倾诉环节开场，林惜南心想。
“他有个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张然闷闷地说。
好的，陈铭。
“嗯，然后呢？”林惜南问。
“他俩关系一直挺好的，他邻居对我朋友跟亲兄弟一样。但是最近我朋友觉得，他好像开始吃他邻居的醋，还会因为很久不见面跟邻居生气。”
林惜南挑眉。
这么刺激吗。
“青梅竹马的剧情？”
张然顿了一会儿，闷声接上：“……没有青梅，只有竹马。”
林同学眨眼。
林同学又知道了一个秘密。
“就……竹马和竹马的剧情？”
“算是吧。现在我朋友就不怎么跟邻居讲话了，因为邻居好像喜欢另一个女孩儿。他觉得自己有点毛病。”张然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易拉罐在他手里被捏扁又被捏回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林惜南愣住了。
所以张然发现自己可能是弯了，但是他觉得陈铭喜欢另一个女生。
这已经不是“a告诉我他喜欢b但是不让我告诉b，b告诉我她喜欢a但是不让我告诉a，最终我保守秘密谁都没说”的问题了。
而是升级成了“a告诉我他喜欢b但是不让我告诉b，b告诉我他喜欢a并且他觉得a喜欢c所以也不让我告诉a”的问题。
她晃了晃脑子里的水，犹豫地问：“所以陈铭……不是，邻居。所以邻居喜欢谁啊？”
张然坐在花坛旁，卫衣袖子被他撸到胳膊上，结实的小臂搭在膝盖上面，被阳光晒的有点反光。绿色的易拉罐在他手上轻轻摇晃，液体撞击罐身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抬起一直盯着地上蚂蚁搬家的双眸，长长的睫毛打在眼下，琥珀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惜南，声音有点发紧：“邻居喜欢他们班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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