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五（8）
二中的运动会声势浩大，一大早，林惜南在家都听见了学校的广播。她把脑袋闷进枕头里，闭着眼骂道：“二中收的学费全他妈拿来买广播设备了吧。”
王粤汀在身后拿被子捂住了耳朵：“吵死了啊……你在家就这么听学校广播吗？”
两个人在床上翻滚了一会，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被窗帘遮挡住的阴影尽数落在林惜南那一侧，王粤汀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闭着眼睛揉着头发，开始逼迫自己清醒。
床头柜的手机响起，她闭着眼睛拿过来，看也没看就划开了：“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徐时略显疑惑的声音：“王粤汀？林惜南呢？”
王粤汀猛然清醒了，迅速点了一下屏幕，把通话框最小化，然后看见了完全陌生的手机桌面。
两个人手机型号一样，她脑子尚未清醒，完全忘了早上八点除了自己的同桌，根本不会有人给自己打电话。
而此时此刻自己的同桌睡在旁边，一条胳膊还搭在自己腰上，像头猪一样毫无动静。
她伸手推了推林惜南，有些尴尬地应着电话里的徐时：“徐老师早啊，是我，等一下啊我把电话给她。”
林惜南缩在被子里，没听见她说的话，空调吹的有点凉，被窝里的温度缠的她不想动。身体被人推了几下，她在脑子里算了一下，去学校要二十分钟，现在大概是八点，现在起床的话，要晒到九点才能进场，计算完毕，她翻了个身小声嚷嚷道：“我再睡会……晚点去也没事，今天至少等半个小时才能进场……”
王粤汀绝望地捂住手机下方，凑过去喊了一声：“班主任的电话！”
班主任的电话你接啊……
等下，班主任的电话。
班主任的电话？！
她一下子坐起来，对上王粤汀有些窒息的眼神，慌乱地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喂？徐老师？”
电话那边的音乐声更加清晰，里外一起传来的音乐吵的她头晕，徐时似乎有些麻木：“林惜南同学，八点半集合，你还有半个小时起床到学校。体委今天是第一场比赛没办法带队，你晚一分钟给我跑一圈操场。”
林惜南哭丧着脸：“知道了老板——”
她扔掉手机坐起来，对上了王粤汀毫无灵魂的眼神，二中的音乐还在欢快地环绕，3d一般从窗户缝里传过来。林惜南一头倒在了她怀里：“小林做错了什么啊……要这么早去。”
王粤汀推开她的脑袋：“小王又有什么错呢……要接这个电话。”
两个人在床上放空了一会，林惜南仿佛被按了启动键一样突然跳下床，从衣柜里扯出衣服就跑去了卫生间，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喊：“你再睡会，早餐楼下有，你去的时候给我带点。”
家里叮叮当当响了一阵，王粤汀愣在床上，随手定了个闹钟，塞上耳机又躺进了被窝里。
等到林惜南收拾好自己背上包赶到学校，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徐时和一些老师站在了乌泱泱的人群前面谈笑，见她过来，徐时佯装要动手，示威似的朝她举起了手上被卷成一筒的纸张。
林惜南缓了缓呼吸晃过去，徐时看了看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手表：“我说什么来着，晚一分钟一圈。”
林惜南一边扯出来一个讨好的笑，一边绕着那群老师走过去：“老板，有话好好说，我接你电话到现在只花了27分钟。”
徐时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跟陈铭一起整队去。”
走过长长的的队伍，“高二六班”的牌子在中间，陈铭高高大大的身躯趴在牌子上，正生无可恋地用目光迎接她。吴晨站在女生队列的第一个，在和陈铭说着什么。
太阳有些耀眼，她慢悠悠地晃过去，推开陈铭给自己让了个位置，把斜挎包取下来递给他，在帽子的遮挡下侧头冲他眨眨眼睛，做着无声的交流。
懂了吗？
陈铭也冲她眨眨眼。
懂了。
他接过包，顺手把她的棒球帽往下压了压：“怎么现在才来？昨晚聊太晚了？”
林惜南趴在他刚刚趴过的牌子上，语气有些埋怨：“对啊，早就说我要睡了，你非拉着我聊天。”
她拿出手机，黑色的屏幕上映出后面人的身影，吴晨已经不见了。林惜南笑了一声，侧头准备和陈铭庆祝小小的胜利，却直直地撞上一道目光。
江洇站在不远处，漂亮的眉眼有些冷淡，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有些透明，不知道看了这边多久。
见她看过来，江洇点点头以示礼貌，就慢悠悠地移开了视线，同十三班的体委说着什么话。
林惜南有些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毫无感情地开口：“江洇是不是看见你压我帽子了。”
陈铭往十三班看了一眼：“看到了啊，刚才说话的时候他刚从我们班过去。”
林惜南不动声色地从牌子中间趴到了牌子的边角上：“你离我远点。”
陈铭：“？”
坐下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林惜南接过王粤汀带来的三明治，愤愤地咬了一大口，给三明治咬出来一个漂亮的弧形。
王粤汀看着三明治乐了：“你牙口真好啊？”
林惜南把陈铭在便利店买来赔罪的奶茶递给她，王粤汀拧开，她又灌下一大口冰奶茶，试图浇灭心口的小火苗，把早上的事情窸窸窣窣地说了一遍。
然后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王粤汀一边听一边笑，陈铭坐在后面的台阶上和她二重笑，林惜南看着遮阳棚外面的天空，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只有自己的脑袋上飘着一片乌云，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十三班的休息区在主席台对侧的看台，距离她好远好远好远。
她又叹了口气。
风好大，雨也好大。
-
二中运动会的经典项目，是男女混合8100m接力赛，以及教研组8100m接力赛，分散在五号六号两天，七号直接留给了3000m和5000m的决赛，是体育生的专场。高三不参加，因此高二年级那几个又高又帅的体育生向来备受瞩目，六班体委周融算一个。
8100m的混合接力，周融毫不客气地给几个班委的名字全写上了，个人项目大约是考虑到了林惜南公认的废物体力，只给林惜南添了一个100m的项目。
对此废物本人表示十分满意，欣慰地拍了拍周融：“不给我报个人项目我会更满意。”
接力赛在下午，广播一遍遍喊着检录的时候，林惜南正躺在王粤汀身上，商量着晚上去商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头顶压下了两片阴影，陈铭和张然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惜南转身把脑袋埋在同桌怀里，留给他俩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随后被陈铭万恶的手拎着衣服领子拽起来了。
徐时在一边看着，笑着骂道：“林惜南赶紧起来，都要比赛了你还在那躺着睡觉。”
林惜南回头瞪了他一眼：“老板，我马上要为班争光，给点鼓励行不行。”
后面坐着几个打游戏的男生，闻言张口就要喊六班的口号，林惜南见他们的阵势十分惊恐，伸出手指着他们：“快闭嘴。”没等他们开始笑，林惜南摘下帽子压在王粤汀脑袋上，扎起头发，转身离开看台去检录。
她在第四棒，第一棒是陈铭，最后一棒是周融，她们几个女生卡在中间。
废物点心并没有拿第一的打算，她的目标是不能被后面的人超过去。
枪声响起，陈铭冲在了第一个，她站上陈铭的位置，转了转肩膀又甩了甩腿，回头看向了十三班的位置。
江洇站在护栏前面，身形修长，穿着白色的t恤，看起来很年轻，并不像老师。
第三棒的男生越来越近，她往前跑了两步接过接力棒，被男生拽的往前又跨了几个大步，随后咬着牙跑起来。
只有一百米，旁边似乎也没有人跟上自己，她看向前面，吴晨站在新的起点处已经等着了。距离越来越近，快接上的时候吴晨往前小跑了两步，她把接力棒打在吴晨手上，靠着惯性往前冲了几米。
接力棒突然往后砸过来，正好怼在了她的肋骨上。
林惜南被这个力道撞的往后一倒，身体却本能往前倾，本就不怎么稳的双腿在万众瞩目下交缠了一下，随后摔在了跑道上。
旁边的女生从身边跑过去。
艹。
真他妈疼。
塑胶跑道被太阳晒得滚烫，她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这么怕热，要在班服下面穿条短裤，此时此刻膝盖和小腿同大地亲密接触，疼痛一阵阵传进神经中枢，林惜南咬了咬牙，往前看了一眼。
吴晨已经传给了下一棒，炙热的阳光烧的她有些眩晕，有什么人从身后给她扶起来，带着她离开了跑道。
张然拿着一罐冰镇饮料扶着她，低声问道：“摔哪儿了？”
林惜南咬着下唇摇摇头，没有说话。
膝盖和小腿摔出了一片红，脚腕也有疼，跑道上红色的塑胶颗粒贴在了腿上，不太好看。
王粤汀和徐时从操场另一边走过来，王粤汀扑到她旁边，脸上满是焦急，张口就骂：“我是不是让你别穿短裤？”
林惜南忍着疼笑了笑：“别凶啊宝贝儿，没多大事儿。”
徐时蹲下来看了看她的膝盖，有血一点点渗出来，她从王粤汀口袋里拿出纸巾，又不讲究地在冰镇汽水的罐子上擦了几下，纸巾湿上水，她慢慢擦干净了膝盖和小腿，感叹了一句：“真挺疼。”
终点处传来欢呼声，周融已经跑完了最后一棒，陈铭走过来，右手高高地举了一个“1”。林惜南松口气，随即笑道：“老板，第一啊，开心点”
徐时站起来说：“去医务室看看吧，消消毒，都跑完了怎么还摔一跤呢。”
林惜南点头，撑着草坪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膝盖上的伤口被突然直起来的腿挤压了一下，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她冲着陈铭和张然挥挥手：“没事儿，我俩去就行了，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直到被搀扶着远离了操场，王粤汀小声问道：“你怎么摔的？”
林惜南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注意看，可能是吴晨接棒的时候甩了一下，我没站稳。”
实在是太快了，她都没注意看就摔在了跑道上，主要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跑步的时候要把接力棒往后怼，她也只能说自己没站稳。
王粤汀骂了一句国粹：“遇到她准没好事儿。”
身后传来张然的声音，林惜南往后看了一眼，陈铭和张然从身后跟上来，江洇拿着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和他们一起往这边走。
林惜南低声问：“这是不是我装柔弱，从而激起他保护欲的好机会？”
王粤汀叹了口气：“同桌，别被爱情侵蚀了脑子，好吗？”
两人在路上等了一会，乖巧地喊了声“老师好”，江洇走过来，弯下腰看了一下有些凄惨的膝盖和小腿，语气担忧：“只是皮外伤吗？脚腕疼不疼？摔到骨头了吗？”
林惜南的腿往后躲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好看，本来就打算撒个娇装个柔弱，没想到开口就有点哽咽，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带着哭腔小声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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