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灯映过客（二）
南颜君爬起来，连睡衣都没有换，只披了件外衣就赶去帅府。
夜里外边灯都暗了，雨打在玻璃窗户上，打得人心慌。
“开快些罢。”南颜君一直在催。
簪锁打了哈欠，“小姐，为什么现在要去找付少爷啊？”
“我去找他，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说完话，一道闪电惊破天际，像把黑夜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随后雷声惊响。
匆匆赶到帅府，下人们都差不多歇了，只有巡门的军人站在那儿。
簪锁给她撑伞，她只穿了拖鞋，下了车便湿了。
“请你帮我开门，我要见付臻平。”雨声太大，有些淹没了她的声音。
那个军人看了她许久，“小姐明日再来罢，少爷已经歇息了。”
“拜托你，我找他的确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
那军人想了许久，点了点头，跑进去。
她冷得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那个军人来给她开门。
请她去付臻平的房间。
付臻平穿着棕色的睡袍，面容看着极为疲惫，给她倒了杯热茶，又让人拿了衣服和鞋子来，耐着性子等她换完。
“这么晚来打扰你，我很抱歉。”她坐在沙发上，付臻平对面。
“这怎么能说是打扰，你淋了雨恐怕要受凉，这么不管不顾地来找我，看来这件事对你真的挺重要。”
她点了点头，“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谢承修？”
“对，他在日本人手里，被那些人折磨得奄奄一息。”
付臻平变得严肃起来，“对不起，颜君，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抓他的人是日本高级军官村田少佐，抓他定是有一定根据，不会胡乱抓人，这都是签订好了的协约。”
她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可是他有什么错？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一个安分唱戏的人，跟你们的革命军政没有任何关系。”
“颜君，到底还是你太简单，看着没有关系不代表真的没有关系，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抱歉。我让人送你回家，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南颜君手足无措地坐在那儿，她孤立无援。
如果今天救不了谢承修，他估计会死的罢。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谢承修死掉么？
心里的直觉总是在提醒她。
上了车，她就一直在发抖，低低地命令司机，“去锦瑟花园。”
簪锁提醒，“可是小姐……”
“没什么可是的。”
雨越来越大，雷声越来越密集。
她心慌，感觉像是有人在后面追着她，声音也随着雨声雷声越来越大，南颜君往后看了一眼，没有人。
锦瑟花园的灯是亮的，巡逻灯打在她眼前，发现了她，有日本兵拿枪对准她。
“我是南颜君，我要来见村田少佐！”
簪锁吓得连话都不敢说，站在她身后。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被带进去了。
有人把谢承修拖出来，她却只能通过那对眼睛看出来是她的谢承修。
“南小姐见到了就走罢，他活不了多久了。”李尚成传达村田的话。
雨水顺着她的脸颌淌下来，她拨开谢承修的头发，捧着他的脸，这张脸在戏台子上可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谢承修抬头，看着她，分不清她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谢承修觉得他身上的伤并不疼，可是他觉得他的心可真是疼啊。
“为什么不能放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南颜君那么无力。
谢承修用力吐出两个字来，“回去……”
有人上前去扯开他们。
“放开我！”她难受得厉害。
“放开她！”付臻平撑着伞走过来，把她扶到怀里。
李尚成摸了一把额头，心里暗暗想到，这下可麻烦了，军政商全卷进来了。
至少在南颜君的前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为了一个人这么奋不顾身过。
风雨大作，惊雷彻耳，她似神明，为心爱之人偏执。
付臻平始终保持冷静，“我为谢先生作担保，放人。”
“付少爷，这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李尚成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有人扔了□□过来。
好一出戏。
付臻平把她搂紧，烟雾在雨里弥漫，让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回过头来，发现谢承修已经不见。
付臻平若有所思，“我想，你应该相信了，谢承修没有那么简单。”
她怔怔的，忽然倒在付臻平怀里。
“颜君！”
她好像只能听到雨声，后来索性连风声雨声雷声都听不见了。
原来你从来都不是我所认识的谢承修。
你愿意是一个沉默不语的人，你愿意用戏词来诠释你的喜怒哀乐，可是，戏里的悲欢离合更催人心肝。
原来我一直都是杜纤音的代替。
谢承修眼睛紧闭，伤口很深，他梦到南颜君对他说了那么些话。
谢承修那时在大风大雨中看到她的眼泪，心就比伤口疼上百倍千倍。或许，这是他的惩罚，骗自己，骗她的惩罚。
他更想让她，岁岁欢喜，平安无忧。
景泰蓝西洋钟的下摆在晃，南颜君看着那个钟摆，出了神。
至少要好好地道个别。
“小姐？小姐？”簪锁端着药，在唤她。
“啊？”
“该喝药了。”
她接过药碗，一口喝完。
簪锁有些惊讶，以前她家小姐喝药需要好久，也需要买张记的冰糖葫芦哄着喝完，眼下喝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今天听到先生说，等你同付少爷结了婚，就会举家迁去英国，国内太乱了，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危险。不是之前还有京汉铁路的工人闹事？”
“嗯，我病的这半月，我的花怎么样？”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天谁也顾不上照顾，但是那些花开得很好，比原来开得还好些。”
她点头。
付臻平在她病的这些天里天天都来了，每次总要在她的房门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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