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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雪


是夜,众人安然入睡,万籁俱寂,只有屋外扑朔的大雪夹着风狠厉的尖啸声。殷离突然觉得还有些寒冷,便站起身,预备到那大门外再抬些木柴来烧火。

        她打开闸门,正开了一点大门的缝隙,预防那风雪入内,刚推开一点,就似有一根木棍直挺挺地倒进来,不放过一点缝隙的风雪从大开的门户中倒灌进来。

        她被吓得后退,这木棍却将她死死压下,殷离差点惊呼出来,她忍着随痛感萌生的眼泪,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重物往旁边甩去,方才脱了身起开。

        好家伙,要是再重一些的物件她这条小命可要交代在这儿了,被砸死的死法听起来可够倒霉的。

        顺着屋外的月光,她方才发现这重物是一个着了黑衣的男人。他身上的重量将她撞得肋骨生疼,她的鼻尖还萦绕着一股酸臭与血腥的味道。

        她凑近这人,探了探他鼻息,他现下只剩了一口游气,面容上是满脸血污,黑黢黢的,身上倒没有伤口,从身形看起倒是大了她近一个头,她不禁捂了自己的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道:“真是个臭男人。”

        那男子似乎是听见她这一声抱怨,闷哼了一声,算是表达了不满,看来情况还不算太差,她摸了摸这男子身上的布料,是锦缎的质地,应是家里有些资产,又解开他衣服往他胸膛里摸去,想瞧瞧里边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嗯……身材倒是挺结实,她摸到一个沉甸甸的玉牌,正想拿起来细看,堂内的人就有被冷风吹醒的,骂了句他娘的。

        殷离赶忙把那玉牌收入袖中,便将门关上了。

        墨水瓶一般的黑暗里,殷离辨得那人所处的位置,想着他大抵是受了伤,不知是哪里的难民逃离至此,那触感简直是一条冰棍的状态,若是不予以救治恐怕捱不过今夜。

        她手脚并爬地摸索过去,刚触碰到他腿脚时还吓了一跳,许是暴雪天的缘故,那腿竟僵硬地像一根柱子,不禁惊讶,又捏了捏,简直与冰棍无二异。

        她拖起他两腿,费尽全身的力气要往内堂拖,结果力气使过了头,反打了个趔趄。

        那人似乎感受到她的意图,又闷哼一声,殷离抱怨道:“你别光哼哼,倒是起来走啊……”

        她又一鼓作气地拖着他两条腿,哼哧哼哧地终于拖到了内堂,十二月的严冬,竟给她烘出一身汗,那火光却渐趋微弱,晃荡两下便熄灭了。

        她不禁要仰天痛哭,这个夜晚怕是不必睡了。她又是出了大门,扛了一把柴堆进来。

        她给那熄灭的柴堆添了几把,燃起了小火,趁着火光的映照,她看了看那人的面孔,仍是黑黢黢的,面容上黑红的血和一些似污泥肮脏物融合在一起,双眸紧闭,他嘴唇正控制不住地发抖,正是失温的表现。

        殷离想着他鞋袜定是湿了,于是上手就帮他拽去靴子和长袜,一双腿已被冻成了紫红色。又脱去他的外衣,里衣……还是不脱了,让这火烘干吧。

        她把一堆的麦秆堆在他身旁,做完这些,顿觉眼皮沉重,像被人打了一记棍似地睡过去了。

        第二日,她被周围的走动声吵醒,瞬觉口干舌燥,抬起眼来便看见身边坐着一人,正在往柴堆里添火,正是昨日那少年,这会儿面容倒是干净了许多,昨日脱下来的鞋袜似已干了,被他重新穿了上去。两人目光对视,他却不开口。

        殷离感到这静默后讪笑了几句:“兄弟,你醒了啊,感觉好点了没?”他眼神却很是淡漠,她想着,可能人家还没反应过来。

        这会水生正从外头进来,手里拿了三个馒头,还冒着热气,他递给少年一个,又递给殷离,在她身边坐下了,便对着她说道:“这孩子昨夜就睡在你旁边,他孤身一人,连包裹都未带,实在可怜。”

        殷离咬了一口那馒头,便说道:“我昨儿个夜里去扛柴火,瞧见他在外边,就拉他进来了,他身上冻得不轻,只剩一口游气了。”

        水生摇了摇头,便说道:“也是一个可怜人。”

        她吃完馒头,就坐到了他身旁,用手中的一根树枝点了点他的腿,关切问道:“你的腿能行动了么?”

        火光映出少年精致的侧影,那瞳仁中映照出跳动的火焰,可他好像不在看那烫人的火堆,而是将视线凝固在前方的一点,听罢良久才点了点头,似乎又陷入到自己的心事中去了。

        殷离想,能小小年纪沦落至此的,大抵也像她一样孤身一人吧。她又问道:“你预备往哪里去呀?”

        她觉得自己好像那些对三岁孩童循循善诱的母亲,急迫地要从牙牙学语的婴孩口中听到成词成句的话语,那少年果然又是不言语,呆滞地注视着火光,殷离疑心他没有痛觉,只一个劲地往火堆里填柴,烧的她的眼眶又涨又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那金口中蹦出一句:“无处可去……”

        殷离想着这娃比她还可怜,身上连盘缠都没有,就那么一身破衣服,本着乐于助人的心态,对他说道:“我此行要去皇城天师处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结伴同行可否?”

        那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僵硬地转过了头,望着殷离,殷离只觉得他像具没有魂灵的死尸,双眼空洞地似乎透视过她,直到他直挺挺地点了点头。

        殷离挤出一抹微笑,:“那么,我叫殷离……”她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少年听罢,也学着她的样子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殷离衬着昏暗的火光,看到“王二”两个字。

        暴风雪的天气又持续了三日,见一再耽搁,殷离只连连把话来劝告水生:“如今有了王二与我作伴,我们两个一同上路,互相有个照应,村长,不必担心我了,你快快回休水去吧,这风雪天气,可再耽搁不起了。”

        水生这几日来也心忧休水村民的境况,见再不能耽误了,只得报了歉意,眼里含了一点泪光,对殷离说道:“我受殷娘子如此嘱托,可到头来还是抛下你一人,全怪我思虑不周!阿离,我此番回去,你可要记得来信呐,否则我如何能安下心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罢又看了看王二,持住他的手,叠在殷离手背上,说道:“王二,你比殷离年岁大,我便把她交付给你了,你二人可要千万小心!若有生人向你们搭话,千万不要信他,也不要馋嘴,那人牙子最会用甜点哄骗了孩童!”

        王二点了点头,水生又是念叨了一个时辰的防骗准则,殷离迫不及待地要把这唐僧送走,直送他到那拉货马车的驿站,亲眼见了他上车,方才走回去,又在无人处抹了抹酸涩的眼眶。

        众多难民都在这寺庙处歇足,人多起来,便有官府安排施粥赈灾,虽僧多粥少,时常食不果腹,好在包袱里的干粮还能撑一段时日。

        殷离与王二也逐渐活络起来,她缠着他问东问西,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信息来,王二大概是西京人,父亲是西京绥阳县隶属官府下的一个衙役,在他才出世几年便在平复劫匪□□的一次行动中受害去世了。

        他母亲积劳成疾,也在两年前去世了,西京年末大降霜冻,庄稼遭害,引发了饥荒,他便跟着流民大军进入雍城了。

        打发谁呢,她才不信!大半夜地来到这寺庙里,据她多年听书的经验,一定是被仇家追杀。

        殷离在听了如此说辞后,又紧赶着追问:“那你脸上那些血迹哪来的?”追问的同时紧盯着王二的面部表情,想要从他脸上的细微表情捕捉蛛丝马迹,王二却泰然自若地回答道:“襄阳比之西京,天气更严寒,也更干燥,更兼每日徒步四十里的路程,自然会鼻出血。”

        殷离不信,再度追问:“那你怎的半夜三更还在外头赶路?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人?”她双眸闪闪发光,等待着能够让她惊喜的回答。

        王二起身要将一垛柴火搬来,码在一旁后又一捆一捆地添进火堆,颇有些故弄玄虚的味道,殷离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眼神里尽是“快说啊”的含义。

        王二一边添柴一边慢悠悠地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被那些说书的胡编乱造的话本迷了眼,我就是西京绥阳县的一个村民,不是你想的那些夜行大盗,也不是什么侠客,你看我身上可有值钱的物什?哪个小公子会沦落到我这样的地步!”

        你当然有!那块玉佩现下就在我身上。

        殷离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厚薄适中的唇与挺而直的鼻,长睫下的乌黑眼眸,那白皙的皮肤,她认定这就是一张养尊处优的脸,王二注意到她的注视,有些不自在地讪笑调侃道:“怎么的?这是看上小爷我了?”

        殷离咧嘴一笑:“我救你一命,你何不以身相许报这救命之恩?”言罢便凑到他身边,说道:“英雄救美,那美人是要以身相许的。”

        王二料是没想到有比他脸皮还厚的,有些红了脸,嘟嘟囔囔却不敢对视她的眼:“那日不是你开门,也会有别人……”

        说话间又有行人开门入内,带来好大一阵风雪,来人身着斗笠与蓑衣,进门便一一褪下,有熟人识出了来人面容,起身打招呼道:“刘大哥,这一趟哪里过来,好大的风雪!”

        这刘大哥走到熟人面前,他是粗人的面庞,嗓门洪亮,将全屋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哎!老吴,你也在这耽搁了吧!我方才正从西街来!那儿都戒严了,告知说大雪阻路,行人一率不准放行!”

        那熟识人作出一脸神秘的表情,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想博这屋里人的关注,做作地回答:“依我看啊,这可不全然是天气的原因,你可听说了吧,前天晚上,西街那处……全家七口……乱葬岗……”

        屋里的众人就在这两人的对话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和殷离一样竖着耳朵要去探听消息。

        殷离只听了这几句,咬牙切齿的恨这刘大哥这会儿嗓门就如蚊蚋一般,刘大哥又继续透露信息:“我看近几日入襄阳城内的流民都得排查一遍,你说这些流民这么多,还要对老百姓这样一查再查,不如开仓赈粮,少征些税银不好嘛……”

        殷离听了倒内心有些紧张,想来官府又有了些管制措施,自己身上的干粮可经不起耽搁,官府虽每日都有周济,可这僧多粥少,一旦慢了别人一步,便连一口汤都分不到,她又看向身旁的王二,他面上倒是一片轻松。

        她心想,这拖油瓶分担去她一半干粮,吃她的,喝她的,如今这一副轻松样,身上除了那块劳什子玉佩啥也没有,空有一副皮囊。

        她问道:“小二爷,我身上干粮顶够一周,可这雍城距离襄阳,至少还要徒步三四天的行程,被这风雪再耽搁几天,我俩都要成路边的冻死骨了。”王二还是不做声,完全忽视了她,眼瞳里只有跳跃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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