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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搜宫


两人走出门,漫天烟花渐次炸开,照得皇城陇上彩色光环,已是子时,新年伊始。

        楚鹤轩站在不远处,独自仰头看烟花,火光将他的脸映得明明灭灭,永徽在原地停滞不前,手指不觉抚上面纱,此时脸上涂着药膏,丑陋还沾惹气味儿,她有些犹豫。

        沈文舒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永徽踉跄,回头柳眉倒竖:“沈文舒,你……”

        身后的姑娘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公主,还记得臣女方才说得吗?”

        永徽抿着唇不开口,方才沈文舒告诉她,就算伤到脸也没关系,她的委屈,眼泪,尽然到楚国师面前落,国师心善,定会为了安慰她,陪她今夜守岁看烟花。

        “可是…”

        永徽还有迟疑,她磨蹭了一会儿,心道再信她一次,若是不成,她就呆在朝阳宫不走了,非得抓住沈文舒给她治好伤不可。

        沈文舒站在原地,看着永徽越走越远,很快没了身影,她一直弯着的嘴角渐渐放下,抚了抚额间碎发,朝人群走去。

        “三姐姐,你看,有赤色烟花哎!”

        沈五走到沈文箫身边,换上一副欢快语气,一听她的声音,沈三身形一震,强撑出丝笑:“五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我瞧三姐姐这里风景独好,特来与姐姐作伴呀。”沈五无知无觉,一副幼妹依恋嫡姐的神态。

        她伸出笋白的指头,蹦糖豆似的说着:“三姐姐,你瞧,那赤色的烟花,像不像辣椒粉,红辣椒炸成粉。”

        沈文舒的声音很低,在烟花的怦然声里几似呢喃,她身侧的沈三却听得身形晃动,手指紧紧抓住朱漆栏杆,只握得趾骨发白:“五妹妹,你说什么呢,什么辣椒粉。”

        沈五不说话,只是牵动嘴角微笑,夜色中,瘦瘦小小的姑娘像是一尊泥塑女妖,焰火将她的脸分割成明暗两段,她分明是在温柔的笑,沈文箫看去,周身一阵阵发冷,心头揣揣不安。

        姐妹两人俱是沉默,轻微的胡椒气味从沈文箫身上传来,这气味轻薄如一阵淡烟,也只有嗅觉敏锐的人才能闻到。

        王大娘子对她一直不喜,连带着沈文箫与她也是关系浅淡。

        祝芳仪是懂得调香的,如果存心害她,一定会有更高明的手段,调换香粉,加入香料使之转变性能,对制香者来说都是轻易做到。

        用低陋的辣椒粉来诬赖,是这背后之人不懂香料,只能想到随意破坏的点子,而实际做坏事的人,则是受人蛊惑,鬼迷心窍。

        沈文舒倚在栏杆上,烟火照拢下,明眸善睐,微微笑着,“三姐姐,我无意与你相斗,但姐姐若继续步步紧逼,躲在背后给妹妹使绊子,当妹妹的,也要回敬呢。”

        轻飘飘的两句话,听得沈文潇脸色惨白,她想张口否认,可沈五并没给她这个机会。

        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回头,烟火在她身后炸开,火树银花,她的脸笼罩在阴影里,唇珠微翘,仰头望着嫡姐:“三姐姐,我是祸星,你忘了吗?”

        在一片繁杂声中,小姑娘簌簌低语,听得沈文潇心惊肉跳,她不自觉后退两步,拉开两人间距离,犹还嘴硬:“大年初一,你说什么疯话!”

        言罢拂袖而去,只是那步子走得,颇有些磕绊。

        沈文舒站在二楼露台上,视线兜转,远处,偏殿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人,其中一人身量娇小,用黑布包着头身,其余两人倒没遮拦,是崔家祖孙。

        “五妹妹,你看,是蓝色烟花!”

        霍黎卿不知何时上来了,指着天空满脸欣喜,“我阿娘说,看到蓝色烟花,这一年就会幸运起来。”

        “那你阿娘一定是在骗你。”沈文舒冷静泼起冷水,一句话浇灭霍小公爷的热情。

        霍黎卿不满,长臂在她身后虚晃一伸,掌心现出一对儿绿珠耳珰。

        “看,幸运不就来了。”那对儿耳珰静静躺在他手心,闪出润泽光芒,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沈文舒下意识拒绝,只听霍黎卿道:“五妹妹,我同相熟的人都备了礼物,你可别拒了。”

        他将那对耳珰放在沈文舒手心,认真道:“新的一年,希望妹妹心想事成,吉祥如意。”

        陈旧的新年贺词,他偏生说得无比郑重,圆润的珍珠咯在手心,沁出一点儿虚汗,沈文舒垂眸,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新年礼物,哪怕是借了自家二哥哥的光。

        霍小公爷除了脾气差点儿,大体算是个好人,竟然给身边熟人都准备了礼物,真有钱没处花,北齐第一大善人。

        “看那,像不像个兔子?”少年指着天边炸响的蓝色烟花。

        他身边的少女身量娇小,将将到他肩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温柔反驳:“哪里是兔子,分明是只长耳熊。”

        “哈……”

        像是心有感应,在烟火升腾的刹那,崔宏瑾蓦然抬头,高楼上,沈文舒眉眼含笑,露着糯糯白牙,正与霍黎卿辩驳方才的烟花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儿。

        崔学士站在寒风中,雪花朝他面上飘过,北风呼啸,挡不住墙上那两个贴得极近的影子。他心中生出无尽苍茫,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破碎,弃他而去。

        心口细密密发疼,烟火表演已缓慢停了,他站在马车旁,望着漆黑的天空,明明斯人离得那样近,不过几步路距离,他走上前就能触碰的到,却又那么遥远。

        马车里传来祖父苍老的声音:“瑾儿,你进来,祖父有话要同你说。”

        崔宏瑾收回视线,沉着钻入马车。

        自偏殿出来,祖父在前面独走,一直沉默着,他却知晓,崔家能伤了永徽公主,便不能全身而退,非得付出更大的代价才算完。

        祝芳仪背后,是工部尚书祝家,若是罚,就伤了崔、祝两脉老臣的心,可皇后的女儿,也不能被人随意欺辱的。

        崔宏瑾知道,属于东宫的战役开始了,皇后以自己女儿的伤做把柄,要挟崔氏满门忠于太子。

        崔家世代出帝师,只忠于官家,而皇后此举,是要崔家弃车保卒,只忠于太子,这两者之间,差别可就大了。

        后半夜风雪渐大,朝臣可以歇假到正月十五,然朝阳宫需要留人值守,沈文舒自请留了下来。

        宫人因年节回家了一半,另一半留下的,使着双份例银。

        霍黎卿将她送到朝阳宫门口就返身告辞,公爷府的独子,大过年不回家在宫里当差,实在不像样子,虽然霍小公爷暗戳戳地表示了好几回当差重要,但被霍夫人言辞拒绝,甚至要入宫找官家理论,宫中差事哪有这么忙的。

        他站在宫门外,颇有不舍地告别:“五妹妹,等十五我就回来啊,你等着我。”

        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沈文舒暗翻白眼,也不知道霍小公爷什么时候这么磨磨唧唧,回应他的,是沈五敷衍的笑容和冷酷关上的宫门。

        歇下没多久,房门传来“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推门又小心关上,沈五本就睡得不沉,慢慢睁开眼,四下寂静,并无异常。

        这一打断,困意就消了,她坐起来醒醒神,挑亮桌边蜡烛,推开窗去看,满目漆黑,诺大的皇城笼罩在风雪中,耳边是呼啸风声,吹得窗纸沙沙作响。

        沉水在床上“嘤咛”两声,翻了个身,嘟囔着,“好冷”,又转头睡了。沈文舒执着烛台,回身,床脚边,一个黑影正定定望向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发着幽幽光芒,鼻息间,是淡淡栀子花香。

        猛一看身后是个活人,沈五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窗子,她将烛台拿远几分,光亮范围变大,总算找回几分冷静,压低声问道:“你是谁?”

        “姐姐,救救我。”是一声细弱的求救,听在耳边熟捻的紧,沈文舒想起来,是那个破旧宫殿里发烧的孩子,当时喊着胡话,叫她:“阿娘。”

        来人年岁不大,就是硬来,她也能应付得了,认清两方局势后,沈五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她朝着那团影子招手,将人领出去,等他站起才发现,他与她身高相当,只是瘦的皮包骨,才显得格外小,沈文舒低声问道:“你是谁?”

        未等人回应,外间宫道上传来熙攘吵闹声,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匆匆而来,站在宫门口大力砸门:“快开门!快点!”

        一听那声音,男孩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姐姐,求你。”

        人天生对弱者抱有怜悯,来不及多想,她随手推开一间偏殿,将他一把推了进去。

        等确认那孩子藏好,她收拾一番才慢吞吞开门,外面火把燃成一片,猛一开门,入目皆是黑影,沈文舒适应两瞬,门外站着的,是一群穿着金甲红衣装束的禁卫军,为首之人粗声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

        沈五蹙眉,秀气的小脸皱成一团,很是不满道:“各位大人,今日初一,哪有什么孩子,宫中喧闹,惊扰官家,你们担待得起吗?”

        “少废话,到底见没见到!”为首的男人生了一双浓眉,眼角有道细长刀疤,一把推开面前女子,几个金甲兵鱼贯而入。

        沈文舒冷不防被推得倒退两步,抓住宫门环锁才稳住身形,登时冷了脸:“你们是谁?朝阳宫也容你们放肆?”

        她年岁小,身量又矮,平日又是温声细语,猛一发怒,也起不了什么气势,倒惹得那群来势汹汹的大兵哄堂大笑。

        领头的刀疤脸也在笑,口中漫不经心道:“沈女官,长乐宫丢了东西,阖宫搜索,望您担待。”

        他说着敬语,言谈间对面前的女官却满是不屑,一群人持着刀进入朝阳宫,不多时就有人惊叫:“刘统领,这边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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