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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15

        宋因冉作为学习委员自是经常出入年级办公室,更何况她现在又是李女士钦定的语文科代表,但凡有点可以表现的机会,都事事争先,语文课上踊跃发言已是不用说,课后又缠着老师刨根问底更是如此,所以李女士喜欢这个随时随地都对她所教授的科目满是求知欲的好学生。

        当李女士托人传话让宋因冉去年级办公室,从她办公桌上把随堂练习册抱到班级并发下去时,宋因冉一脸讨好地拜托她的后桌林越。

        “林越,你现在有空吗?”宋因冉转了个身子靠着椅背,面对着林越。

        “恩,有事吗?”林越收起了上一堂课的教材,从书桌抽屉内取出语文书,下一节课就是他最头疼的李女士的课了。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年级办公室,帮我把我们班的练习册一起抱到班上?”

        林越有点为难,自从上次被抽点到,此后的语文课他真可谓是谨言慎行,活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又在课堂上拿他开刷,以起到杀鸡儆猴的示范作用,更别说在李女士的火眼金睛下偏移半毫非分之想。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惹不起还怕躲不起不成。自那后,他见李女士都绕道走,尽可能避免相互照面的机会。

        “你不用进办公室的,你只要在门口等我出来就好。”宋因冉似是看穿了林越的犹豫不决。

        此举真可算是令人无从拒绝。

        “好吧。”林越勉强答应。

        不管怎样他们都算是同班同学,更何况如果不出大的变动,今后一年都有份前后桌的情谊在,互帮互助自是不可免,况且宋因冉眼巴巴的等他同意。

        “其实语文老师人很好的,你只要认真对待她布置的作业,好好听课记笔记,她也就不会难为你了。”

        其实林越很想告诉宋因冉,自己对李女士的畏惧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年年岁岁间接性的积累,他对语文这门学科不感冒也就顺其自然的易招惹语文老师的偏见,他对事不对人,但偏偏事与人存在某种摆不脱的联系。

        “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是比较为难的地方,我也能酌情处理。”宋因冉笑嘻嘻的说,“上次语文老师点你起来念的那题是时一的答案吧,我后来检查作业的时候看到你们两的答案一模一样。”

        林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否认。

        时一在讲台上擦着上节课黑板上留下的板书笔记。白色粉尘扑扑的迎面飘,身后是宋因冉跳跃的音调和不时回应一两声的林越,一齐走出班级前门。

        时一进年级办公室归还上一堂课老师遗漏在班级电脑上的u盘时,看到的是林越仍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宋因冉把作业抱出来,百无聊赖的模样,惹来由此进进出出的同学不时多看两眼。

        林越看见了她,与她眼神交汇了一两秒,她便进去了。

        时一进去的时候,宋因冉已经和李女士交谈的差不多了,任课老师不在办公桌前,时一把u盘放在了桌上,准备撤离时,宋因冉正对着那摞得极高的练习册无从下手,她好心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宋因冉有一秒的踌躇,后点头答应说谢谢。

        时一知道她在考虑什么,可宋因冉现在又不能直接叫来门口等她的林越,但又担心时一太过热心帮到底,好不容易叫来林越也就无处施展了,可这一大叠练习册又总该先抱出办公室再说。

        时一有时候真该感谢父母给了她一副睹微知著的女儿身,省去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不必要。

        “我就帮你抱到门口。”离开了李女士的办公桌,时一抱着半叠的练习册,对宋因冉说。

        “好。”

        林越背靠在门口的墙面上已有一小会,宋因冉终于从里头出来,时一在他面前停下,他赶忙从她手里接过,说了声谢谢,时一回了句不用。

        时一本想先行一步回班,林越叫住了她。

        “这本是你的吧。”林越从自己抱着的那叠练习册中,抽出了压在中间的一本以朴素简约的包装纸作为外壳书皮的练习册,递给她。

        “恩。”时一伸手从林越手里接过,反正一会也是要发的,就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本。

        “还有包书皮的习惯?”

        “怕是改不掉了,也不全包,常用的几本练习册和课本而已。”时一尽量让这对她来说稀松平常的事也传达给林越以同样的感觉,但这解释看样子是白费劲了。

        “而已?”林越抓着字眼,并不能很好的明白时一某些生活细节中的执着。

        “我可不想让我的书裸奔。”时一耸耸肩,料是林越不懂她的无奈。

        时一难得的幽默配以严肃认真的表情,在林越看来有种少见的反差可爱。

        她从小就有包书皮的习惯,最开始是上小学时,老师有严格要求哪几本书是必须在外皮上加个封套的,有些老师要求更甚,还必须是白色书皮,她不喜欢市面上卖的透明封皮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规格还不统一。她觉得这就是老师对学生最早的行为规范,跟小学生上课双手叠放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的听课是一个道理。因此时一上小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刚拿到新书,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让妈妈用纸质较厚的挂历纸帮她包书皮,挂历纸的正面是当月日期和各式各样的图,她会翻过来选择背后白净的那面当书的封面,然后又让妈妈在正中间写上科目名,右下角写上她的名字和班级,这才完成。时一那时字体还没成型,她怕自认为歪七扭八不够严肃的字毁了“精心包装”的新书,等到后来字体定型下来后,她也慢慢学会了自己包书皮,每一本都选择别样的包装纸,不再在上面添字,久而久之,哪种封皮是哪本书的,她一眼就能区分。但那时已是初中生,老师不再拘泥于这些形式,同学们也多半嫌麻烦觉得没必要,已没了包书皮的习惯,就算真有些人在意书面是否褶皱,书角是否会卷翘,也会选择去文具店里买全透明的塑料封皮。高中更是没有人如此,所以她在这方面就稍显得与众不同,这成为她保留至今外化于形的习惯。

        每每老师总夸她卷面整洁,字迹端正,犹如打印出来的黑色铅字,批改她的作业都赏心悦目。

        她后来想过,这都归功于她自小对不成型时歪七扭八的字体的自我嫌弃。

        “那也帮我把我的语文课本包一下吧。”

        “你确定?”时一看了看自己手中练习册的封面,淡雅简洁的颜色,虽不是花里花俏的明艳色调,但到底不是适合男生的款式。

        “包装纸背面没图案吧,就反过来那一面朝外用。”林越毫不见外,还为时一支招。

        “也行,你要是喜欢。”包书这事不麻烦,一本语文书也就三两下的事,时一答应了。

        时一离开后,宋因冉按耐不住好奇心,反问林越一句:“你喜欢这样的?”

        “我看时一包的挺好的,就想换上自己的书试试感觉,不然我每次看她那么不厌其烦的精心呵护每一本教材,总给人种她的书跟我们的不一样错觉,更具吸引力。”林越不以为意。

        “哦。”宋因冉黯然失色了些,无言以对,她其实想说,她日日收发作业,次次接触过时一带封皮的书时自己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林越是真没客气,语文课一结束,他就拿着语文书走到时一桌前:“拜托了。”又转念一想,“顺便帮我写上字。”

        “封面写字吗?”时一确定林越的要求。

        “语文两个字就算了,我想着给它换了个皮囊,境况会不会有所改善,就当新的面貌,新的开始吧。”

        “好。”时一低笑,想到的是他昄依佛门,改邪归正,可这不过是他眼不见为净的另一套说辞。

        “你就帮我写名字吧。”

        “还有吗?”

        “没了,简单点,这样就好了。”

        “那我今晚弄完明天给你吧。”时一把林越的语文书收入包中,又停止了动作,“今晚的复习作业需要用课本吧。”

        林越迟疑了一下,难为情的开口:“也是,要不……把你的语文书借我。”

        时一顿了顿,直视进他的眼中,以求其真实性。

        “我会小心点不弄皱的。”

        时一莫名觉得搞笑,她没在担心这个,这简直是他不必要的多虑,但她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拿出自己的书给他。

        “你告诉我吧,怎么把字写的这么方正,横竖撇捺都像那么回事的。”林越把时一的课本拿在手里翻阅,找到今晚要复习的篇目,掠过她一笔一划详尽的笔记,面对时一确认,“是这篇吧。”

        时一点头。

        “难不成你的字还是盗版不成?什么叫像那么回事?哪回事?”

        “高仿的那种。”林越嬉皮笑脸,不着调的开着玩笑,又正经的补充一句,“字迹端正,卷……”

        “打住。”时一立马出手制止,“别说了。”

        “怎么了?”

        “怕骄傲。”时一一本正经的说。

        林越被她的话一时噎着。

        她想起初中那次林越从球场回来,坐在她身边,随意从一叠作业堆里抽出了一本认真的抄写,说的是同此时相差无几的话意。

        她听腻了,颠来倒去都是毫无二致的词。

        但凡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半点关于夸赞她的话大多也不过就这么一句,他们口中所惊叹的,她那犹如打印出来的铅字字体,却连好看都算不上,方方正正,一板一眼,毫无笔锋可言,一点艺术特色都没有。人人都这么夸她,这俨然已成为了一张甩不掉的标签,直至她开始怀疑真如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吗?却没人重新定义对她的印象,除此以外呢?她还有些什么足以令人惊叹。没人会夸她长的好看,身材好,皮肤白等种种,外貌上的优越感从不属于她,就仿佛她所有的闪光点都在“字迹端正,卷面工整”这句话下不值一提,逊了色,一层层漆染在外的是她听过无数次以致不痛不痒的变换语调。那内在学识修养和气质呢,也不一定,她此前尽过的努力所得最大的回报就是实现了十六岁的生日愿望。

        她现在最不希望的是在林越口中重复听到类似的夸赞,起初是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高兴,但相近的话听多了,便有种变样的不入心,往后她开始沮丧,除初次之外似是没有什么能令林越记住她的地方,她希望林越能发现些她别样的好,除此以外的好。

        林越虽暂住在外婆家,和时一同一小区,但时一并没刻意重新调整日常作息时间以顺理成章的求得一份“巧合”,还是按照以往,该干嘛干嘛,而这恰巧是她不自知的最为刻意的举措。

        假装自然实则不然。

        她到班的时候,林越还没来,她先将他的书放好在他的书桌抽屉里。

        宋因冉来的早,已经开始准备早读的教材。

        “时一,你喜欢林越吗?”宋因冉认真地凝视着她,一目了然的是她脸上写着的所期望从她嘴里听到的否定答案,她在等她摇头说个不字。

        今天轮到时一值日,她来得早,班上除了她俩暂时没别人。时一看了看她,回视她的灼灼目光,她没有一下子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反问一句:“你喜欢林越吗?”

        “恩。”宋因冉一愣,重重的点了下头。

        她当然知道她喜欢林越。

        “如果我也喜欢他,你就不喜欢了吗?”

        “怎么可能?”

        宋因冉是惊叹就目前的表面情况而得出的结论与自己的想法有所出入,前半句是时一怎么可能喜欢林越,后半句是她怎么可能会因此不喜欢林越。

        “他人喜欢与否,并不妨碍你继续喜欢她,不是吗?”

        时一没说出实话,但她说确是实话。

        “时一,我喜欢林越。”宋因冉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所以她不能喜欢吗?

        就算论及先来后到,话语权也掌控在时一手中。

        时一不再多说。

        宋因冉是来时一这求心安的,她希望她们能是同一战线上鼎力相助的队友,但其实她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都紧绷绷的拴在林越这跟难以挣脱的绳上自我束缚,相互拉扯,甚至挤兑。

        昨天傍晚时,值日生已经把教室卫生扫得很干净了,今早她只需简单检查下是否有遗漏的角落,以免早读课有检查部的学生来扣分。

        时一把打扫工具放在卫生角,林越从后门进来,走向她:“何佑禹想把尤翘楚约出来吃个饭,让我拜托你。”

        “他要为上次的戏弄道歉?”

        “完整点说应该是为上次在她生日当天戏弄她而道歉。”

        时一狐疑地看了林越一眼,林越当时不在场,却和何佑禹同属足球部。

        “他应该自己去说的。”

        “他说尤翘楚一定会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他的,她已经一周不来足球部了。”

        这下算是彻底闹掰了。尤翘楚的脾性她还是知道的,说一不二,火气虽大但来得快去的也快。

        “让我跟她说?”时一指了指自己,“也未必就能赴约,她还气着呢。”

        “说是把她骗出来,就当是你约她的。”

        时一虽然内心嘀咕着,觉得这事处理的不太妥帖,尤翘楚若知道自己出卖她,准又得炸,但何佑禹派林越来拉拢自己,他和尤翘楚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越摊手连连摇头,表示作为中介传话人的自己也是被逼的。

        课间操结束后,时一在人群里搜索着尤翘楚和廖韵之的身影,费力地挤开人群拉住她们。

        廖韵之还不知情,暂时无人帮腔,时一又不好意思一下子直入主题,怕这样反倒显得突兀得不真诚,尤翘楚起了疑心。

        她们弯弯绕绕的说了些其它的事,时一独自一人绞尽脑汁准备随时支出一条话题水到渠成的引向何佑禹的事。

        何佑禹跟在操场的另一头,尤翘楚看见时甩开脸,扯着时一和廖韵之的胳膊就大步走,全当没看见这么个大活人,时一转头向后看了眼,和泄气的何佑禹有那么一秒心照不宣的会意,他的眼里写着“拜托你了”的哀求。

        时一哀怨的叹着气,被一旁的尤翘楚听进去了。

        尤翘楚对何佑禹的不爽体现在硬生生的把时一的头摆正,让她别理他:“别管那只疯起来乱咬人的野狗。”

        时一哭笑不得,“野狗”这词安在尤翘楚身上竟也有种半斤八两的意味,尤翘楚抓狂起来也没什么人样。

        更何况,何佑禹已“沦落”到需摇尾乞怜、呜咽求关怀的境地,尤翘楚仍是摆着一张臭脸在那端着。

        她是该心疼他,还是该说他活该。

        时一憋了半天,终于开口:“这周日出去玩吗?”

        她说完,心虚的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好啊,好啊,去哪?吃饭逛街吗?”尤翘楚瞬间阴转晴,立马欢快地点着头,就怕她反应不及时时一反悔,过了这话的实效性,“难得你这么主动,真是不多见。”

        “随你定。”时一勉强扯了下嘴角,不忍戳破真相。

        20

        时一考完最后一场试的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一来是暂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课没少补,考场上的试题还算应对自如,最起码心里的那杆秤在衡量得失分点后的估摸不至于落得个惨淡的地步,这使得之前抱着最坏打算的她,多了种突如的侥幸感。

        最后一天下午的开考前30分钟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随机分配的考场室外候考,时一所注意到的名单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场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间,开考前江则从她身边路过,发自肺腑的说了声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会把视线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紧随一旁,不时抛出些突然灵光闪现的某个被自己疏漏或遗忘了的知识点,略感焦躁的问林越,让他给讲讲,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绪,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里喃喃有词的一遍遍加强记忆。

        时一控制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们的谈话内容,她其实挺反感临考前旁边的人还与她探讨某个知识点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觉得自己早已熟记于心,可冷不丁的被提问,对方紊乱的知识体系,扰得她在替别人搜刮填塞得充实的记忆时搅成一团浆糊。

        “如果物理成绩我比你高怎么办?”宋因冉没由来的自信,仰着头直勾勾的看着林越。

        “那就恭喜你。”林越似笑非笑地回应。

        “我是说真的。”宋因冉有点跳脚,林越这么不挂在心上的敷衍,真让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林越噗嗤一声好笑道。

        宋因冉的面部表情瞬息万变,她勉强相信林越说的话,但不代表她就这么随他了,答应没有称心如意,她依旧磨着彼此的性子。

        要说在时一眼中宋因冉有那么一刻小女生的无赖和依顺,就是巴巴地跟随着林越的时候。

        时一心中会不由的感慨一句,原来她也有这么一面啊!

        “如果后面的这场物理考试,我比你考的高,你就周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满心欢喜,就如分数唾手可得,还未开始,她就已经为自己预设了最好的结果。

        林越犹豫了几秒,他参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拟卷老师给宋因冉批阅的成绩为71,这分数在高中刚起步阶段只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认知里,与其他科相比较,她确是对文科更上心些。他并没想着低估她的学习能力与水平,只是女生真的相较男生普遍情况理科占劣势,但又不可否认此前的学生时代,总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这次发挥不错,或者上次的模拟卷成绩只是马失前蹄,但他自认为他也不赖,所以松口答应了:“好吧。”

        周五放学时,因期中考内容全都结束,时一也就不急着赶回家复习,整个人也闲散了下来,就去学校对面的文具店闲逛,开学前买的那两盒笔芯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要再备着些,省得回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她蹲在货架前查看各类笔芯盒的型号与墨色,站起来就看到站在对面弓着背对着笔记本挑挑拣拣的楚妤,彼此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各自低头挑选。

        在柜台结账时,时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叠在一块的纯白封面笔记本吸引了去,阿姨摊开点着册数,时一也默默跟着数了下,九本,正好配对九个科目。

        阿姨报完总价,楚妤松开一边书包肩带,挪到身前,从书包内侧拿出自己的钱包付了钱。

        时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买这么多啊?”

        “恩。”楚妤尴尬的应了声。

        其实九个科目各配一本专门的笔记本,不足为奇,只是时一私以为楚妤的补救工作是否稍稍有点晚,再是,九门学科,同一款式和颜色的笔记本,平时有需要时,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着那带装有九本笔记本的塑料袋迈出店门一步的时候,时一正从钱包里试图掏出最后的那点零头凑整。

        “时一,你和江则……”楚妤转过头来对她说,可后头省略的话她没敢说下去,怕显得多事而唐突。

        时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听到她和江则的名字从别人的嘴里一并出现,她就了然那些未完的话所想表达的意思。

        “假的。”时一开口说,直接了当的给出结果。

        楚妤想问她和江则的情况是否真如班上传的那般关系暧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种结果。

        楚妤真没想到时一会这么不假思索的告诉她实情,班上疯言疯语的传了有一阵时间,当事人却从未在公众场合表明态度,两者的接触也并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听多了,也猜测了种种,但都不敌时一的一句温柔刀,嘴角带笑,却无以辩驳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则挺配的。”

        时一不太当真,没这想法便也没真往心里去想这方面的关系,她只是无奈的笑笑,回以同样的真挚:“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谓的配,也不过是除去当事人眼中的登对。

        楚妤没有料想到时一会这么回答她,却是发自肺腑的舒心,勾着笑,对着时一说再见。

        时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欢她的回答的。

        时一有时不自禁地想上帝许是偏心的,她试图要摆脱的现状,上帝带着戏虐冷眼旁观。她不自主掐着天数等着周末到来,上帝却勾勾手指扭转局面,周末安逸到连补课班的老师都通知临时有事课时暂停。

        她有点羡慕宋因冉,她溢于言表的喜欢,是时一所难以逾越的。她数着人数偷偷换位和林越成为前后桌,软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帮忙抱作业,假公济私的和林越以逛街为条件打赌。

        她只能窝在电脑前,一集接一集没完没了的刷着动漫,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晓的成绩,更可气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绩更甚于自己的各科分数。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时一被一阵阵从爸妈房间传来的哄闹声吵醒,紧接着就是她妈对着她的房门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轰炸,窗外的天色还没大亮,隔着掩上的窗帘,也不似有光要透过缝隙挣扎着穿射进来。

        “快起来收拾几套衣服,一会你爸就开车回老家,速度点。”妈妈万分焦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准备扭头出去忙些什么。

        “家里怎么了吗?今天周一啊,妈!”时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经收拾好并叠放在床头的校服,她昨晚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入睡。

        “你先别管,反正一会你爸载你去学校请个假,怕是要请个半个月了,学校手续应该挺繁琐的,一会你把班主任手机号拿给你爸,好提前打一通。”妈妈说话语速飞快,时一只听见房门外叮铃哐啷的收拾声和妈妈忙进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时一只管按吩咐行事,内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柜,重新拿了一套便装穿上。

        这顿早餐很简单,妈妈从冰箱里拿出之前超市买来存货的馒头放锅里一蒸就好,催促着她随意顺着白开水垫垫肚子。

        时一一向无法忍受汽车内浓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进副驾驶座就摇下车窗,大口大口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清风。

        “爸,你什么时候买的茉莉花挂车上?”时一把挂在后视镜上的那用红色小袋罗网兜着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详着,猛嗅了两下,嫌弃地拿远,重新挂回去,扭着头,愣是努力不去闻这花香,“闻这茉莉花香,我坐车胃难受。”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红灯一个老妇拎着篮子,一辆辆车敲窗卖,我看她手里拎着觉得还行,就蛮留了一袋。”她爸把控着方向盘实实在在地笑了两声。

        家距离学校的路并不算远,徒步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换坐小汽车也就几分钟,怕是校门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时一将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看着车行进的方向,然后重新摇上车窗,只留有一小条缝好流通空气,她轻唤了声:“爸。”

        “恩?”她爸注意着前方的路况转弯。

        “是不是爷爷……出事了?”时一后面的字说得小声,拴着安全带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她爸的面部表情,以从其反应中推测些什么。

        密闭的空间内,是长久的彼此静默。

        她爸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爷爷走了。”

        时一终于消化完她爸话里的意思时,已经到校门口了。

        她突然有所觉悟,这将是她记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参加一场亲人的葬礼。

        因为避开了早高峰,一路上车开得很顺畅。时一同她爸一齐进入校门口时,早读铃声刚打响不久,因为家长事先和班主任通过电话报备了一声,门卫处也没阻拦。

        尤翘楚推着自行车姗姗来迟,本想着正好撞见时一,借机浑水摸鱼躲开门卫保安的视线,但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同学过来下。”保安不客气的把尤翘楚招呼过去。

        尤翘楚唯唯诺诺的只得转身回去。

        “名字,几年几班,学号。”保安例行公事公办的原则,不由分说地拿着出勤登记表。

        尤翘楚自知迟到理亏,但还是放软了性子挣扎了一下,为自己辩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万别记我,我是因为半路自行车抛锚才迟到的,你看时间又赶,一时半会我还找不着修车店,已经以最快速度推着来了,你就当没看见放我一次成吗?就一次!”尤翘楚手指比划着数字一,一脸哀求。

        “不行不行,你当没监控摄像头呢!”可惜对方并不吃这一套,立马否决了,“像你这样还不得个个都乱来了。”

        “我真是自行车抛锚了,不信你看!”尤翘楚硬拉着他往自行车胎上看,证明自己没说谎。

        “我信你自行车真半路抛锚了,但该记的还是得记。

        ”保安大叔把夹着登记表的板子背在身后,摆摆手催促尤翘楚别浪费时间在这跟他有的没的,“赶紧的,别磨蹭了,快去上课吧。”

        尤翘楚把车停在学校的地下室停车场,就蹭蹭蹭地蹬着脚死命往前追时一,在楼梯口赶上拍了下时一的肩:“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穿校服还被请家长?”

        “我就让我爸来请个假,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时一没细说,只是简单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闺密间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话如实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还迷迷糊糊地,“你还不快走,不然迟到又像上次那样得被罚做一周班级卫生了。”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尤翘楚会意后,礼貌的和时一她爸招呼了声,就两脚并作一步的踩着阶梯往上赶。

        时一没有去班级,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级办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见家长进来后立马起身招呼,然后搬张椅子让她爸坐在一旁,时一站在一边,她拿纸笔按学校要求填写请假条,学生、家长和班主任签字,她不发一语,听她爸跟老师交待缘由,然后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学校办事处登记。

        这是她学生时代至今请过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个月之久,班主任顺便礼貌性的大致了解了南方丧葬习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绩已经出来,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浏览了下班级学生情况,又连带着夸了时一几句。

        “时一这次发挥还不错,总分班级排名第十,年级前一百,不过还是需要再接再厉,拿出备战中考的劲儿来对待高中学习。”班主任客观评价,然后又一一向她爸汇报了她各科的具体成绩,得出结论,“语文成绩这次班级排名第一,年级第三,值得表扬。”

        “她语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对文科就偏弱了些。”时一她爸谦虚地说,欣慰地转头看了时一一眼。

        好在这个周末老师没有布置作业,上周她只是简单带了几本教材回去翻着,之前在网上淘购的练习册还没写完,同学都在早读,她一个没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带点书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着丧葬程序复杂,她应是要帮着忙里忙外也无心顾忌其他,多带些书也是自我增添负担,她在学校穿了那么久的校服,日复一日,突然搭着便装在校内走着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坏班级学习氛围,那么唐突的进进出出。

        除了今早迟到的尤翘楚,没有人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夏末秋初的衣服轻便,时一和她爸到家的时候她妈已经整理好了,家里的一切都安置妥当,废纸篓里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楼下小区口倒干净,门窗全都关的密不透风,家电插头也都从插座上拔下……

        她爸妈坐在前面正副驾驶座上缄默不语,她也无话可说,一个人占了一整块的后座,却怎么变换姿势都不舒适。

        时一看着车窗外“蹭蹭蹭”飞驰而过的画面,由人来人往的街景渐渐转入山脉、江海不断映入眼帘的高速。

        时一单手撑着下巴支在车窗边沿,她突然开始念起爷爷的好。

        18

        当六点半的闹钟响起,时一拖拖拉拉的起床,无精打采地做着一系列与往常无异的出门准备,睡眼惺忪的她就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熬不过今早的课了。

        爸妈还没回来,没有人为她准备早餐,整理好一切,空腹出门。

        时一准备去学校附近的早餐店解决早饭问题。此前一直听说有家由一对老夫妻经营的备受好评的老店,可她一直没去过。

        她简单点了一碗现磨豆浆、一颗茶叶蛋、一个油条和一个馒头。她来的早,空位较多,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面朝店门口。

        江则进来的时候,她正用手里的勺子搅动着那碗刚煮好的热豆浆为它散热,江则一进门就惊奇的发现了她,自然地走过去,坐到她的对面。

        她舀起一勺豆浆,放嘴边吹了两下,小心谨慎的喝着,深怕被烫到,正好对上了江则的视线。

        “你今天怎么也来这吃早餐了?”江则有种久逢知己的喜出望外。

        “我爸妈有事回老家了一趟,今天中午才回来,没人给我煮早饭。”时一左手握着那块馒头,右手一条条撕下塞入嘴里咀嚼。

        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奶奶端来了江则刚点的一笼蒸饺和小煎包。

        时一其实一大早不太喜欢吃肉包类油腻腻的东西,腻的流油,还担心一不小心沾得满嘴都是。但是此刻她看到摆在江则面前刚出炉的金灿灿的煎包,不自觉的吸引了去。

        “要吃吗?”江则倒是显得十分热情,似是看穿了她,把那盘煎包往时一这推过来了点。

        “好吃吗?”时一犹豫了一下该不该接受江则的好意,但光是看着就已垂帘欲滴,形式性的装腔作势一句。

        “这家煎包不错,你试试吧。”再加上江则的劝诱。

        “谢谢。”时一动筷夹起一个细嚼慢咽,是真的好吃,好吃到无以言状,说不出话来,眼前一亮得直称赞,“很好吃,你早上经常点这个当早餐吗?”

        “没有,这家店的各式早点我轮换着吃才不腻。”

        江则大方地想继续与她分享那一笼的蒸饺和煎包,她摆手拒绝了,指了指被她抛弃一旁的那半块没啃完的馒头。时一吃完一个煎包的时候就已经很满足了,美食点到为止即可,她自以为还没和江则好到随时随地都毫不客气的地步。

        “期中考复习的怎样了。”江则端着豆浆大口喝。

        “暂时还没,不过这周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时一把油条沾着豆浆吃,泡软后夹起,这是从她爸那影响来的习惯。

        她又拿起那颗套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茶叶蛋,在桌上滚了一下,外壳变得更碎些,她把它放在桌上,隔着塑料袋,左手指尖小面积的摁着蛋,右手再一点一点把碎壳剥下来,刚接触蛋的指腹没多久又烫得缩回,一来二去不过才剥了三分之一的壳。

        江则看不下去,主动帮忙,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个光溜溜的蛋展示在她面前。

        时一说着谢谢,又不由自主的试探道:“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她对自我的设定远比这个高,最起码在这些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上不足以沦落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江则好笑道:“宋因冉次次缠着让林越帮忙抱作业,我只是顺手帮你剥个茶叶蛋而已,怎么就矫情了。”

        她怎么就矫情了,她在感情上的扭捏作态和斤斤计较远比这来得猛烈。

        时一不好回话,更无从反驳。

        她被一整颗蛋黄噎着,猛灌了两口豆浆,对宋因冉的情况不予置评。

        “学校图书馆里的自习室中午人多吗?”时一还是选择换个话题讲,关注眼下的事比较实际。

        学校期中考时间安排在下下周三到周五,九门学科。时一打算把中午的时间利用起来,泡在自习室里抓紧复习,高中学习是真的紧张,她已深有体会,半个学期过去,数学必修一已经彻底教完了,老唐还刻不容缓的往下教第二本。从上周开始他就洋洋洒洒的发了好几套练习卷,意在学生自主,他如此吝啬时间的一个人能暂停课程进度,挪出两三节课为学生集中讲解习题里大家的通病算是最大的仁慈。老唐按着课程进度,一板一眼的照着教材授课,不时穿插些经典例题解析。他自是什么苦口婆心的话都不用说,一下课就被同学里里外外团团围住,一个个拿着练习卷请教他,周围的人不管自己起初是否要问同一道题,也都认认真真的拿笔记。

        大家的求知欲如饿狼扑食,这就是老唐如此心安理得的马不停蹄的往下教授新的知识点的主要原因。

        “换作平时的话找个位子坐不难,但是最近期中考,大家都一致的选择呆在自习室里复习,我也不敢保证能有空位,如果吃完午饭早点去占位的话,还是能捷足先登的。”江则一本正经地替时一分析道。

        时一不吱声,思考对策,江则说的对,跟她有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除了争分夺秒,别无选择。

        突然一声怪里怪气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呦,这么巧啊,正副班长在这一块儿吃早饭呢。”

        江则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同班一个好事的男生。

        江则先是问了时一一句:“吃完了吗?”

        “恩,走吧。”时一抽了两张纸巾擦擦嘴,背起书包和江则一起走出去。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那名男生用手肘捅了捅江则胸口,笑得奸诈,眉眼轻佻的暗笑道。

        “你小子脑袋里装什么呢!”江则拍了下他的后背,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时一,嘴角抑制不住勾着笑。

        那个男生疑神疑鬼的在时一和江则之间来回比划:“少忽悠人了。”后微微凑上前去用鼻子有样学样的嗅了两下,“我闻到了一股奸情。”

        时一不发一语的站在旁边,胸怀坦荡。

        江则张张嘴还未吐出一个字,又被那个男生堵了回去:“别急着狡辩。”一把勾住了江则的脖子,嘴巴凑近江则的耳朵,耳语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但其实并没刻意掩盖音量,时一就站在那听着他一个人自编自导一整出戏,像是马上要完成什么大事,拍着胸脯向江则保证。

        情绪丰沛,情感饱满,那人暧昧的眼神周旋在他们之间,时一从中读取到的信息是,你不用说,我都懂。自以为特仗义的保守着何种惊天大秘密。

        她全当是与她无关的玩笑话。

        她其实很想说一句,你真的想多了。

        但又怕越是极力为自己辩解,那人越是紧揪着不放,没完没了的从字眼中曲解她的本意。

        在索然无味的学习中探求点同学间的八卦消遣,她不是不懂得这种人的存在趣味。

        不出所料,早上的四节课,时一都是浑浑噩噩的熬过,眼皮困的直打架,意念根本战胜不了睡意,困到她时时担心自己上课中途随时都可能没有把控住度就一股脑的趴到桌子上昏睡过去。

        她之前看过其他同学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模样,千奇百怪,敌不过睡意,又强撑着自己看黑板,眼皮一睁一合的翻着白眼,头一点一点的窘态,然后惊醒,老师没发现,又自我放任,她就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垂下去的头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缴械投降,贴向了桌面。

        尤翘楚就是个例子,她在初中英语课上就没少睡过,得益于她当时的位子正好靠着面墙,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时常在课堂上摆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然后几乎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倚靠着那面墙,稍有点精神就在那转笔,一晃神就半睁半眯着眼,右手无力的握着笔杆。时一永远也忘不掉初三那会的英语课堂对于尤翘楚来说格外难熬,她实属惯犯,miss  huang经常会上课中途停下很认真的盯着她,用愤怒无比的音调喊着她的英文名,她以被惊醒的状态踌躇了一会后才慢悠悠的站起来。据她的经验之谈,为了表现自己没有偷偷睡觉,不能被惊吓的太明显立马站起,缓慢的起来是为了体现自己有在思考miss  huang的问题,这样才显得正常一点,可事实是她所有的自以为是的掩饰都是无用功。当然时一和廖韵之一直无法理解她的思考境界,一直都是,直到现在。而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耳边挥之不去的是miss  huang叫着尤翘楚英文名那极具震撼力的嗓音。

        不过她所有的欲盖弥彰在旁人眼中都是漏洞百出。

        为了防止此类太过张扬的情况发生而引起老师注意,时一单手撑着沉重的头,一来生怕脖子一歪,手都托不住,二是头枕着手微低,假意看书状,制造认真听课的假象。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沦落到和尤翘楚一样的处境。

        她知道在气氛紧张的课堂上所有的遮掩都太假,但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她记笔记的手写写停停,课堂笔记也断断续续,落在纸面上的笔尖,很久才提起,在纸面上留下了不少深深浅浅晕开的黑点,甚至一个不注意笔尖就不客气的在卷面上划了条痕迹。

        陈桠楠中途用手肘碰了碰她支着的手臂两三次,示意她清醒点,注意些老师飘忽不定的视线,时一感激陈桠楠为她打掩护,让她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一节又一节的课。

        老师一说下课,她的意志力彻底土崩瓦解,不管不顾的倒头就贴向桌面。

        陈桠楠不忍好奇问她:“你昨晚干嘛去了,难得见你困成这样,复习太晚?”

        时一前额枕着手臂,趴在桌面,闷声闷气的回了句:“周末时间太紧,出去玩了趟,晚上回家才赶的作业,又正好失眠。”

        期中复习的那段时间里,时一中午基本上算是都和江则一块呆在学校自习室。

        大致流程是中午放学铃响,江则到她座位旁等她,一块去学校附近某家店草草吃完午饭,再一道去自习室复习。

        时一其实并没约江则让他陪着自己,可期中考充当彼此暂时的学习伴侣也不失为一种良策,江则主动走上前,她也没拒绝,换作平时时一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以便全神贯注的投入,复习这类事,三五成群的结伴难免会演变成另一种消遣,她又考虑到万一自己有些难题还可以请教江则,况且江则也自有复习计划,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他自有分寸,他懂得克制与专注,学习上的事,她自是放心他的。

        一男一女频繁成双行动,再稀疏平常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眼中变了味,但平心而论,他们并没支开人群,如此又反倒引来无关人士接二连三的别有深意。

        但凡他们两人一凑一块被熟人撞见,那些人就会暗戳戳旁边人,或扯着对方的衣袖口,一齐用暧昧不清的笑意以示招呼。

        时一自知那段时间里她和江则走得近些,空余的时间里他们都呆在一块探讨学习,她自问问心无愧,可也抵挡不住他人的流言蜚语。她本想对这些有的没的置之不理,可和他们同样在自习室里复习的本班同学也不少,各种别样的想法一时之间在好事者那传开了,她扰得她做不到心无旁骛地学习,她一边告诉自己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一边耳朵又不听使唤的凑上去瓜分一羹他们的谈话内容,学习效率也算不上多高。

        江则置若罔闻,她也无心搭理别人,任凭天花乱坠的措辞。

        最后越演越烈,成为了班内不为人道却心知肚明的某种暗语。

        只要提到时一和江则两者中的某一方,大家就会不约而同的自动牵扯到另一方。

        生物课上老师提问时一,赶巧前一秒她神游被逮了个正着,没注意听讲而致使答案零碎,尴尬得支吾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江则适时主动举手救场,引来全班一阵哗然和唏嘘,老师不解其意,扳着脸敲桌让他们安静点这才好听清同学的发言,他们才暂时闭了嘴,但时一的眼角余光中满是他们不合时宜的偷笑,甚至于还留有绵延不绝的拖着尾音的一声“哦~”。

        后来更夸张,不论是数学老师找一男一女上台板书解题思路,还是语文老师偶尔要求的现场课文朗读,此类种种本应均等的“表现机会”硬生生的把她和江则捆绑成似是超市陈列在货架上的某种套装组合亦或是促销日的优惠赠送小样般强扯为一块兜售。

        这种欢脱热闹的课堂氛围,他们屡试不爽,只要老师一准备点名,他们就异口同声的“举荐”时一和江则,老师不明所以的顺应群众呼声,他们只得服从指令,此举既间接性保全了他们被抽中的可能性而暂且幸免于难,又满足了他们拉帮结派地看热闹不嫌事大。

        十六七岁的青春,满是不究其因的附和,时一告诉自己,她不能表现的比他们还在意,这是她所能自我捍卫的最坚定立场。

        考前的那周三晚林越发消息来问她:“你最近中午没回家?”。

        “恩,在学校自习室复习。”她隐约的不安。

        她可以说算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怎么和林越说过话,如果时间界定在初中,那是再习以为常不过的状况,不值得她深究,但自他们机缘巧合又成为同班同学再加之又因某种特殊原因同住一小区,或多或少的交流时断时续,但好在还有隔三差五的三言两语成为时一没由来的安慰——他们其实关系还是不错的。可自从她一头扎进到期中复习后,时一偶尔从题海中挣脱扳着手指细数他们有多少天没说过话了,确切点应该就是从凌晨的kfc后算起至此刻。

        她会在上学途中想林越到底出门没,然后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来;她会在面对无果的解题思路时想如果换作是林越应该很快就能计算出结果,然后等着他发来手机消息问她今晚作业;她会在入睡前一次次刷新动态和列表栏想他这个点到底睡没,然后手机提示音调大放置枕边入睡……

        这些似是每日的必修课,都容她反复斟酌。

        后来,这些日子里,他们没怎么交流接触过的日子里,她又为自己增添了一项,她想,林越是怎么想她和江则的,在班级沸沸扬扬的起哄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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