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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离经叛道


  百里星楼的手指从云中剑上擦过,霜冻的寒气将火焰吞噬,她举翼而至,挥剑朝着容虚镜的眉心刺去。

  容虚镜松开了手中的长杖,双手于虚空中翻花结印,冷火从她手中绽开,如同幽冥中生出一朵蓝色的莲花。

  冷火将她的脸照亮,无形的飓风掀开她的兜帽,银色的发丝似银河倾泻于九天。

  百里星楼的剑停在了容虚镜眼前不到一寸的距离,她隔空屈着手指,就让云中剑再也没办法前进半分。

  有星光从容虚镜的眼眸中亮起,她的一脉神识化作破开眼前的火于霜,试图进去百里星楼的脑海。

  百里星楼用还在淌血的手指擦过云中剑,黄泉荒火陡然腾升而起,将那点星光淹没在了火焰中。

  她扇动双翼,风长火势,黄泉中而来的火焰舔着妖娆灵动的火舌,朝着容虚镜而去。

  容虚镜在虚空中后退,那把长杖横在了他的年前,无形的遮罩将容虚镜与黄泉荒火隔开。

  在天神的打斗中,有火星从天空中落下,天罚之刃的侍灵在冷火中挣扎着坠落,周遭的神策军便持刀过去,斩断了他的肢体。

  断成碎块的黑色烟雾在冷火中越来越透明,最终消散不见。神策军的将士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武器,不禁叹于头顶法阵所赋予他们的力量。

  但这股力量终究不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当黄泉荒火在他们身上升腾起来时,他们也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百里星楼忽然转向低空,贴着交战双方的头顶飞过。

  冰凌在草地上生长出来,一开始只是一棵小芽,后来枝桠分叉,新叶抽出,一棵大树在神策军中生长了出来。

  容虚镜的冷火化作一线绳索,穿过人群纠缠上了冰树,火焰压制着树枝的生长,容虚镜追上了百里星楼的身影。

  她推掌打在了百里星楼的腰腹出,而后抬眼看向了她的眼眸深处:“你说我偏执,那你现在又是什么?”

  百里星楼被这一掌推出去很远,几个侍灵在背后托着她,她才稳住了身形。

  容虚镜在冰树旁加印,试图摧毁这棵还在想尽办法生长的树木。

  百里星楼将云中剑抛上虚空,让后展翅而起,双臂平举于肩,任点点光亮从众人头顶升腾而起,汇入她的手中。

  这是人们的恐惧、犹豫、悲伤、愤怒,是能够摧毁一颗心脏的致命利器。

  人可以把自己变得刀枪不入五毒不侵,但心,永远是一击必溃的。

  百里星楼随着云中剑一同慢慢地落下来,暴风雷汇聚般的漩涡在百里星楼的周身形成。

  这些名称各异的情绪,能让这里的所有军人,都变成不堪一击的存在。

  功术者下,攻心者上。

  容虚镜把她想得太过正派,钦达天复仇时,只求结果,哪里还在意过程。

  她掌控着大多数的弱点,她就是扭转战局的最终信仰。

  容虚镜的身形一闪,从冰树下来到了百里星楼的身前,狂风将她的发丝和衣摆扬在空中,她松开手中的长杖,引来了见微。

  “钦达天!”周遭的侍灵发出了干哑沉重的吼声,他们想要提醒她。

  百里星楼知道这把剑的厉害,看容虚镜这个架势,大概也没打算直刺她的心脏。

  她一边在心里算着这一剑下来会不会让自己分神,一边更快速地读取着所有人心中最无法控制的情绪。

  后来她干脆闭上了眼,反正都要挨这一剑,还不如不看。

  但意料中的痛并没有如期而至,百里星楼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护在了怀里。

  她周遭的风都平缓了不少,等她睁开眼睛时,看见了一个被火焰灼烧得满是伤痕的人。

  他用身体挡在百里星楼的面前,双臂隔空环在她的身侧,像是为百里星楼造出了一个飓风中的遮蔽物。

  百里星楼的大脑一下变得有些迟缓,周遭的风也慢了下来,朝着她聚拢的光也慢了下来。

  甚至她看容虚镜眨眼的动作,也变得无比缓慢了起来。

  百里星楼看着这个人身上被剥落的皮肤的伤口,和受伤的一只眼睛,她觉得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又像是认识了很久。

  周围的侍灵缓缓地飞了过来,百里星楼伸手点了一下他的眉心。

  “弘利蒙库?”百里星楼思考着这个名字,她才刚刚苏醒,倒真是不记得自己曾经与他共处过。

  他的大脑中遍布着试图控制他的蛊虫,他却压制住了一切力量,挡在了她的身前。

  百里星楼看见容虚镜的冷火从他的背后烧到了他的胸前,毫无意义,他早就必死了。

  他先是被天罚之刃的黄泉荒火所伤,现在又挡下了见微,恐怕连他的灵魂,都要被焚成灰烬。

  “阿......”弘利蒙库看着百里星楼,艰难地喊着什么,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发音十分艰涩难懂。

  百里星楼看他的嘴型,还以为他是想发出痛苦的嚎叫,但他的嘴唇却又合缝平抻,艰难地发出了下一个音节:“......乜”

  一切忽然恢复了常态,侍灵飞速冲了过来,拉着百里星楼的手臂将她拖上高空。

  冷火炸开,将弘利蒙库的一切全都吞噬了进去,直到最后,他都还僵硬倔强地抬起头,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百里星楼。

  “歆。”在被焚成灰烬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念完了他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的名字。

  百里星楼尝试着想去读取他的往事,却只看到了一脑袋令她作呕的尸蛊。

  这些尸蛊已经占领了他的全部,他却用那么一丝残余的自我,告诉了百里星楼他的名字。

  容虚镜从烈火中冲出,持剑直逼百里星楼,几个尝试阻拦的侍灵皆都被她烧成了虚无。

  百里星楼回过神来,推开了拉着自己的侍灵,举剑直斩下去。

  两把神兵相撞,火焰夹杂着力量向着周遭的一切扫荡开来。

  百里星楼压着容虚镜下落,所过处皆有狂风掀起。

  两个人落在了草地上,周围的侍灵和将士都被无形的力量荡开。

  所有看向他们的人都不由自主抬起手肘遮挡自己的眼睛,灼热的狂风和强光一同而至,人们这才彻底感受到了神明的力量。

  百里星楼与容虚镜隔着两把兵器对视,两个人眼中都倒映着火光,看上去就如同有愤怒在胸腔中燃烧。

  “你害怕了。”百里星楼说,“你的心里也有让你感到绝望的东西。”

  “与你何干?”容虚镜冷冷地回应着。

  “只要你所顾虑,只要你的心不再是铜墙铁壁,”百里星楼说,“你都会——”

  她的眼睛里忽然有繁花转换,像是万花筒中绮丽的变幻,容虚镜来不及反应,一眼就被她看进了内心深处中。

  雪中的院落里,她和阿乜歆并肩坐在房檐下的走廊处,两人的腿都锤在空中,时不时晃荡着。

  阿乜歆靠在比她矮一截的容虚镜肩上,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些什么。

  容虚镜的手里捧着个小暖炉,低着头似乎在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话,又似乎在走神,也许是怕阿乜歆感到挫败,容虚镜时不时还点点头。

  百里星楼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容虚镜一掌打在了她的心口,将她远远地推了出去。

  积雪,院落,等候。

  她不断后退着,脑海中一直闪着那段平静恬淡的岁月。

  身后有人抱住了她,和她一同滚落在了草地上,她枕着柔软的身体摔倒,并没有受到任何伤痛。

  容虚镜的眼神却变了,她一步步地走过来,手中的见微不断发出令人不安的铮鸣。

  晴朗的天穹忽然被浓重的乌云堆满,遥不可及的远空还有惊雷随着闪电响起。

  百里星楼回头看着自己的身后,看到了又一张陌生的脸。

  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弘利蒙库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相似,但最终又并不完全一样。

  古逐月的心脏一痛,百里星楼看他的眼神太过于陌生,就好像是从未与他相识。

  他朝思暮想,从不敢忘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可每次再见她,她都把自己忘得十足彻底。

  凡人不该渴望神明的青睐,但真的什么都得不到时,那种令人窒息的失落感,总还是会让人感到无比绝望。

  可要说她什么都不记得好像也不太对,比如,她几乎每次都站在了尉迟醒那边。

  “阿乜歆。”古逐月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脸颊。

  但她还没碰到,百里星楼就忽然转身跃起,从他的身边离开了。

  侍灵的剑朝着古逐月落下来,一支羽箭飞了过来,将黑影驱散。古逐月只感觉到了后颈有风吹过,等他回头时,看见了手还有些发抖的余明遥。

  余明遥穿过战场跑到了古逐月的身边,将他从草地上拉了起来:“陛下,这是战场,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古逐月站起来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余明遥:“我以前什么样子?”

  “杀伐果决,断事利落,”余明遥说,“见到陛下的人,都知道陛下为何能够成为君主。”

  古逐月忽然一把抢过了余明遥手里的刀,将他往自己身后一带,然后横刀扫出,切断了一个侍灵的手臂。

  持剑的手臂从空中飘落到草地上,在染血的草丛里摔成了无物。

  古逐月把刀扔回给他:“我不是,等你活着回去,久了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余明遥接住了刀,看着古逐月投身进入战场的背影,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百里星楼与容虚镜再次兵刃相接,无影无形又无比强大的力量一波一波地在战场上扫荡着。

  冰树的生长在百里星楼被拖住这段时间里暂停了,到同样的,容虚镜在与她鏖战,也没人能去摧毁它。

  那是苍古神树的一个幻影,百里星楼用它感知着这里所有人的痛苦和不安,只待它成型,便少有人能在绝望中拿起武器。

  杀人容易,诛心却难,百里星楼一开始就是想让他们由内部溃败。

  “容虚镜,你好好看清楚,”百里星楼一剑下来,直逼容虚镜的面门,“谁才是帝星,而你又在做什么!”

  她的剑悬在了容虚镜的头顶,无论如何用力都再也无法逼近容虚镜半分。

  容虚镜在云中剑下垂手站着,慢慢抬起了眼睛,看着百里星楼:“岁月漫长枯燥,追随帝星的生生世世太过漫长。”

  “本座不知道天命所指的帝星是谁,便能将他扶持上王座,”容虚镜说,“那本座说他就是帝星,有何错处?”

  百里星楼被她气得快没话说了:“谁教你这些歪道理的?”

  看着百里星楼气急败坏的样子,容虚镜想起了自己,她在雪山上抱着顾长门时,大概也有那么几个瞬间是这样的。

  他一直想教容虚镜不要偏听偏信星象所指,如今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学会了一些,百里星楼却又说这是歪道理。

  “钦达天,你忙着指责我的不是,你可曾想过你的对错?”容虚镜问她,“你一心维护尉迟醒,是因为星命,还是因为私心呢?”

  “私心?”百里星楼笑了笑,“别用你的思维来揣度我,我醒来时就看见星辰耀于天西,这是你我应该守护的宿主,你背叛了,我就要向你宣战。”

  容虚镜不再与她多说,她早就从不断的自我怀疑中走了出来,顾长门所说就算全是错的,那也有一样是错不了的。

  就是她未必是对的。

  这世上的一切,都未必是对的。

  而对错的规则,究竟是谁在掌控呢?

  天上星辰指向了尉迟醒,容虚镜却阴差阳错跟随了古逐月,他并非天选那人,却依然有资格有能力承受这份天命。

  那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呢?

  容虚镜最初是不断否认自己这个想法的,可越是怀疑越是否认,容虚镜也就越来越清楚,之所以会存在这样矛盾的情绪,只是因为,一切本就是矛盾的。

  “离经叛道。”百里星楼说。

  容虚镜推开百里星楼的剑,手中生出了繁复的阵法印纹,阵法在她的脚下生长,与天空的那个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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