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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高昌古国


  “让我进去!”尉迟醒被陆麟臣拦在了门外,“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陆麟臣抓住尉迟醒的衣领往自己面前一扯,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在替你想办法!”

  尉迟醒很想一把推开陆麟臣,但他咬着后槽牙忍了下去:“你们这样,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那你就娶她,”陆麟臣说,“没有别的办法,我告诉你,拒婚再闹大事来,我在这里,可救不了你。”

  尉迟醒眉头一动:“什么意思,在这里救不了我?”

  “就是你想的那样,”陆麟臣斜眼看了一下尉迟醒,“飞羽军金吾卫其实都有手下留情。”

  尉迟醒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场景,原来那就已经是手下留情后的结果了。

  不过说来也是,他们只有三个人,敌对着千军万马,能撑那么久不能不算是已经被放了水。

  但这里是草原,如果跟草原铁骑狼骑对打起来,可就没人在意会不会误伤陆麟臣了。

  “你觉得我父君会为了拒婚而杀我?”尉迟醒问他。

  “会不会自己心里没数吗?”陆麟臣反问。

  尉迟醒也不确定,这事还是要看尉迟长阳的野心到底到了哪一步,如果他只是想偏安一隅,那需不需要真金都得另说。

  但他如果想攻打靖和,那么不管是哪个儿子,只要能娶了沐怀时,拉拢了这个北方的剽悍民族,对于尉迟长阳来说都是好事。

  然而坏就坏在沐怀时谁也不会要,除了尉迟醒。

  若尉迟醒不愿意娶沐怀时,沐浴怀时又认定了他,那尉迟醒,或许又要面临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远处的号角声忽然响起来,四周巡防的将士也开始敲梆子,瞬息间铁王都就戒严了。

  尉迟醒不明所以,他看着周遭交头说了些什么,就忽然戒备起来。

  “怎么回事?”陆麟臣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两个人就像是在洪流中被抛开的孤舟,在隐约间即将袭来的风浪中孤独地张望着。

  来往的人并不少,却无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古逐月,”尉迟醒忽然说,“见微给我。”

  “哪儿来的古逐月?”陆麟臣一脸懵,“你没睡醒吧?”

  尉迟醒一愣,他竟然忘了,古逐月不在他身边。

  “我看见了高昌古国的蛇头鹰,”尉迟醒一指远方的天穹。

  陆麟臣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漆黑的小点,勉强可以认出来那是只鸟而已。

  “你怎么知道那是蛇头鹰?”陆麟臣眯着眼想要看清。

  尉迟醒转身掀开帐篷的帘子:“多看书。”

  陆麟臣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尉迟醒这是在暗讽刺他:“诶!你这人怎么回事!”

  尉迟醒走进帐篷,隔着屏风,他看见了坐在床榻上的沐怀时。

  屏风上只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剪影,见尉迟醒走进来,她明显心虚地缩了缩。

  尉迟醒抓起长弓挂在背后,又拿过剑架上的寒山尽平。

  他一刻都没耽搁,只在即将走出帐篷时忽然转过身,看着那个引颈而望却又突然缩回去的人。

  “公主,”尉迟醒说,“尉迟醒也许并非你的良人,你何必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乐在其中!”沐怀时仿佛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个力气。

  她的语气急促,却始终只是一口虚力。

  “你应该嫁给爱你的人。”尉迟醒转过身,帐中烛火晃动,尉迟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是看到了沐怀时也跟着一晃。

  “你心里装着钦达天?”沐怀时问。

  她此前只是这样猜测,但从未确认过。如今她问出来,倒也希望尉迟醒大大方方地承认。

  “那也正好。”沐怀时说,“我的心里装着你。”

  “你的一生还长。”尉迟醒说。

  “你的一生也并不短。”沐怀时回答。

  尉迟醒握刀的手加了几分力,他转过身往帐篷外走。

  “都是爱而不得的人,”沐怀时的语气像是叹息,“说什么不是良配呢?”

  尉迟醒掀开帐帘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脸欲盖弥彰左右四顾的陆麟臣。

  就差把我没听墙角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他没多余的时间跟他废话,牵过马就翻身上去:“恐怕不简单。”

  “高昌古国深在戈壁荒漠中,这蛇头鹰不是轻易放出来的。铁王都此刻戒严,恐怕跟这事儿脱不了关系。”

  “你去能干什么啊!”陆麟臣一下就急了,抢过一匹马翻身上去。

  “这不是还有你吗。”尉迟醒看着陆麟臣匆匆策马到他的身旁,不由得笑了起来,“普通的弓恐怕追不上蛇头鹰,只能我们去追它的主人了。”

  陆麟臣甚至都不知道这鹰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只知道尉迟醒要去冒险,绝不能让他孤身一人。

  “这鹰怎么了?”陆麟臣问,“它的主人是谁?”

  尉迟醒用刀鞘一拍马臀,策马穿过紧张戒严的帐篷群:“它的主人。”

  “是埋在沙漠里的高昌王室。”

  .

  古逐月从演武场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房门依旧是紧闭着的。

  容虚镜在的这几天,古逐月其实每次回来,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曾经她忘记许多事的时候,都会站在那方小小宅院的门口,等着古逐月回来。

  如今她记起来了,继续做着她令万人仰望的镜尊位,却还是留在了古逐月的住处。

  每次他回家,都像是在赌筹一样,推开门,也许她已经走了,也许她还留在这里。

  古逐月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等房门打开的时候,他才猛然抬起头。

  “怎么不进来?”容虚镜问。

  池照慕安排给他的住处,房门前带着一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院子。

  推开门,两边种着两棵杏树。如今正值杏花盛开的季节,枝头上落着不少芯粉瓣白的杏花,枝桠尖上还冒出来几点嫩黄的叶片。

  容虚镜一出来,推门带起的风摇落几片花瓣,在风里悠扬地落下来,有的落在了地上,还有一片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只穿着一身窄袖束腰的银色长衫,隐约间有光芒在暗纹上流动。

  花瓣停留在她的肩头,成了她身上唯一一点艳色。

  古逐月鬼使神差地踏着阶梯上去,取下了她肩头的花瓣。

  差着两步阶梯,容虚镜头一次平视着古逐月。

  他的鼻梁硬挺,眼窝深邃。脸上的线条硬朗得像是斧头劈出来的同时,又在每一处转角,都带着精雕细琢的意味。

  容虚镜发现,古逐月的嘴角像是仰月,就算没有表情也是上翘的。

  配着他精致的颧骨和鼻尖,看上去就像是带着笑意在看人一样。

  古逐月被她盯久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下去,说话也开始结巴了起来:“你、你在看什么?”

  “你父亲是谁?”容虚镜问。

  他也姓古,容虚镜脑海中某些互通的信息搅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她并不太想承认的事情。

  “我父亲?”古逐月想起来,尉迟醒曾说要帮他追寻他的来处,只是很可惜,尉迟醒自身难保,这件事也就放了下来。

  “你认识古行川吗?”容虚镜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她从来就不是善于藏匿的人,任何事情她都说得直截了当光明磊落。

  容虚镜张开手掌,一张泛黄的纸张落在了她的手里。

  “李慎,”容虚镜念了出来,“世人眼中,我甘愿成为你的影子,而她眼中,你只能成为我的影子。无论你活着,还是我死去。——古行川笔”

  古逐月听着,他不知道容虚镜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这是什么?”古逐月问。

  容虚镜看着古逐月的眼睛,盯了很久以后握紧了手掌,那页纸张也随之不见。

  “尉迟醒还活着,”容虚镜忽然之间转换了话题,“消息还没传进靖和。”

  古逐月闻言便笑了起来:“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百里星楼也许并没有想起他,但至少,百里星楼放过了他。

  “你攀上念渡,”容虚镜问,“身体可有不适?”

  古逐月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举了举手臂,动了动脖子:“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的,你问这……”

  容虚镜身形一晃,就这样在古逐月的眼底消失了。

  杏花树在忽然之间掀起的微风里又落下了不少花瓣,古逐月忽然被人抓住了肩膀,一下把他的衣服扯了下来。

  “这是什么?”容虚镜点在古逐月的脊梁上,语气冷淡地问他。

  明明是个疑问的语气,但听上去明显就是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仿佛在说编,继续编,我听着。

  “是不是我在这世上做所有事,”古逐月无奈地问,“你都能看见?”

  容虚镜默不作声,摊开手掌覆盖在了古逐月的背上。

  星辰化作温柔的愈合之力,无声无息地游走过他的血脉,修护着他被极寒刮出来的伤口。

  那时白天登山,古逐月背着尉迟醒。一到夜里气温骤降,他怕尉迟醒那么游着的一口气就这样断了。

  于是就把他抱在怀里,埋着头尽量遮挡寒风。他背上受了冻伤,一直到现在都没个见好的趋势。

  容虚镜在重华镜里看见时,曾经想调用星辰去守护他,但那是远在西方的神山,是容虚镜无法涉足的区域。

  “该看的看,”容虚镜冷冷地回答,“不该看的绝不会看。”

  古逐月把这句话来回想了许多遍,才发现容虚镜多半以为是他误会了什么,所以出言在解释。

  “诶你说,”古逐月低头笑了笑,“你背上也有伤,我背上也有伤,是不是挺巧的?”

  容虚镜没有回答他,她看着古逐月背上的伤口,愈合到一定程度后,不论容虚镜再倾注多少星辰力,都没有了变化。

  她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了手:“明日再来,这伤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

  古逐月把衣服穿好,整理好衣领后转过身,看着站在树下的容虚镜。

  她负手而立,微微抬着头,仰视着贴梗海棠上的刚刚冒出来的几个花骨朵。

  重华山上植物虽然多,但其实容虚镜少有时间出去仔细看,如今见着这院子里的各种花,居然有有些新奇的意味。

  古逐月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笑意。

  世道其实对他并不公平,在已经走过的十多年里,他似乎真的是一无所有,可如今,他仿佛又多了不少陪伴。

  容虚镜一头银丝似星河倾泻在她身后,阳光撒下来,她的周身仿佛是戴着光环。

  古逐月走过去,从枝头上折下来一枝早开的海棠。

  “呐。”古逐月递给容虚镜。

  容虚镜低下头,看着古逐月手中那枝海棠。

  深红的海棠上仿佛有一层紫蓝调的绒毛,泛着不似人间该有的绝色。

  见容虚镜迟迟没有接过去,古逐月摸不着头脑地挠头:“我见你一直在看,以为你想要……”

  容虚镜伸手接过来,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拿着:“很好看。”

  她抬起头看着古逐月,神情专注而认真:“这天下,该是你的。”

  “就为这一枝海棠?”古逐月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这笔买卖还挺划算的。”

  “就为这一枝海棠。”容虚镜认真地回答。

  古逐月一愣,他嘴角的笑意渐渐落了下去:“你以前说话,可没这么……”

  没这么温情。

  容虚镜说话直来直去惯了,虽然她一身傲气无需阻拦,说话冷一些也正常。

  但一枝海棠换天下这种浪漫温柔的说法,竟然被她如此认真地应了下来。

  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

  容虚镜自己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她看着古逐月的眼睛,等着他的后文。

  院中春风徐来,杏花枝摇摇簌簌,片片粉白的花瓣疏雨般飘落。

  古逐月忽然发觉,像容虚镜这种不懂情爱,不谈情爱的人,说出这种话来,无意中的柔情更让人不知所措。

  偏偏她自己说的时候,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还有一事,”容虚镜忽然说,“尉迟醒活了下来,但他此去高昌古国,恐怕活着回来的机会不大。”

  “高昌古国?”古逐月好像从没听过这个地方。

  “人力所难及的地方。”容虚镜说,“并且三日后他仍旧活着的消息就会传入靖和,李璟会出兵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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