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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殿前香(二十三)


眼底缀着一点犹疑,和些微不明显的期盼。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偏偏什么都融在了那泓眼波里。

        夏元淳见别笙待他总算有了情绪,心底那些烦乱被压了下去。

        不等别笙问他,便握着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一边,低声为他解释:“笙哥儿且不要急躁,六皇子母族不显,兼之陛下如今正忙于革除积弊,整军备战,想必不会将太多注意放在祭祀上,距离十五还有月余,想要将你摘出来,并不是难事。”

        别笙听着他承诺一般的话,没说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唔”了一声,只应了句“知道了。”

        话完径自离开,面上也不见笑模样。

        只他愈是这般,愈叫夏元淳在意方才没有出言相阻的事。

        思绪辗转间,人已经走远了。

        回到行思堂后,别笙走到后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无人的空位,心下生出了一点骤雨初歇后的寒意。

        从前总是想:既然来到这里了,那原身做过的事情总要去承担,因此面对巫庭,不觉间就带了一份讨好,生怕走向那样凄惨的结局。

        可有些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手心碰一碰都觉得凉,何况把自己的心贴上去。

        别笙垂下眼睑,眉间笼了一股子化不开的愁郁,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将今日要讲的书取出。

        不多时,旁边有人坐了下去。

        连着很淡的霜寒之气。

        别笙将手拢在袖中,再不叫巫庭分去他一点视线。

        上首的先生讲着《春秋》,论古而谈今,颇为跌宕纵横。

        巫庭手下的书,却是半天没有翻动。

        脑中尽是别笙眼眸晶亮地望着他、似将他当做了唯一指望的模样。

        明知自己做出的决定再正确不过,胸中却无法抑制的生出了一种冰冷又尖锐的想法。

        别笙现在应是后悔留在他身边做伴读了吧?

        他与夏元淳交好是不是早已为自己寻好了退路?

        他揣测着别笙的想法,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其他,一时间杂乱纷沓。

        一旁的别笙不似往常一般,偶尔弄出一些小动作引巫庭说话,他拾起笔将不理解的地方作上标记,准备回家后请教别父。

        巫庭的心却因为别笙的行为提了起来。

        他记得,别笙往日总爱在他看书时抱着问题巴巴的来问他。

        总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听懂后又是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笑着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巫庭想,别笙这样笨,该会向他讨教吧!

        届时他……待他包容一些。

        别笙半点不知巫庭在想什么,他认认真真听先生讲着课,偶尔出神的时候会想还要不要接着在学宫待下去。

        京都这样大,又不是只有这一个讲学的地方,他在学宫受了委屈,父亲总不会置之不理。

        至于巫庭,于他而言,他这个伴读……恐怕没有那样重要。

        一个上午,别笙一句话都没有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讨教功课的事。

        巫庭等的唇角渐渐绷紧。

        待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他特意走的慢了一些,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只别笙也不怎么在意,他收拾了桌子后独自去了归粟阁用饭。

        巫庭眼见别笙从他身旁走过,连稍微停留一下都不曾。

        他脚下顿住,想要说些什么,喉中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随人流走着,极有默契的谁都没有开口。

        踏入归粟阁后,别笙不再去外面与巫庭一起,而是在阁中寻了一出不起眼的位置,端着饭食坐了过去。

        只刚吃一口粟米,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摸了摸唇上的伤口,忍不住叹出一口气,心道:吃东西好疼啊!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夏元淳端着午食坐到了他身边。

        别笙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夏元淳往他碗中看去,见饭菜没动多少,问道:“是不是不合胃口?”

        别笙好歹顾及着夏元淳说要为他想办法的事,因此也没有当没听见,只稍带了些敷衍,“是有一些。”

        夏元淳道:“我取的菜与你不一样,要不要分你一些?”

        别笙原就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偏夏元淳话说个没完,此刻已是被他问的有些烦了,语气不由也带出来一些,“我不要。”

        夏元淳因着家世与能力,哪怕在学宫也是无人敢得罪的,且大多数人都愿意同他交好,哪里会有人这样冷待他。

        何况他这样的人,本也是有自己的傲气的。

        本欲甩袖离开,抬步之际却看到了别笙唇上那道深入肉里的红痕。

        他见别笙筷子没怎么动,思绪微转便明了他用不进饭食的原因,他看着别笙孤伶伶的身影,心下那股子气忽而又散了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着朝着取饭的地方走去。

        约莫半刻钟过去,方提着食盒回来。

        他打开盒盖,笑着同别笙道:“这是银耳燕盏炖的粥,极为软烂,凉一凉便可以喝了,嘴唇也不会痛。”

        别笙这才看他,他捏着手中的木箸道:“你方才去取这个了?”

        夏元淳“嗯”了一声,接着道:“你吃的这样少,下午又是在御场上课,怕是支撑不住。”

        别笙闻言捏紧了木箸,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夏元淳不愿意为了他同一个风头正劲的皇子对上,他是理解的,可偏偏事了之后又说要帮他,现下怕他用不下饭还特意给他要了这样一碗汤来。

        人怎么能这样反复无常?

        别笙看着眼前的瓷碗,神色复杂的道了谢。

        夏元淳摆了摆手,笑的眉目舒朗,“只笙哥儿不要怪我今日没有为你说话就好。”

        别笙闻言,手下的汤顿时有些喝不下去了,只他实在不想再同夏元淳掰扯,扯扯嘴唇应了声“好”。

        夏元淳大概不明白有人惯会口是心非的,因此听别笙这样说心头的石头便也落了地。

        约莫盏茶过去,夏元淳的饭已经吃完了,别笙还在一勺一勺的舀着汤。

        猩红的舌尖微卷,粘稠的银耳便滚入了唇舌之间。

        夏元淳本想提醒别笙快些吃的,可看到这一幕,舌头忽的打了结。

        忘了方才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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