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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28章


皇后过来请安的时候,  裴行昭跟她说了赐田交税的事,末了表明:“你那份儿我来出,只是要你做做样子。”

        “那怎么行呢?”皇后道,  “这本就是应当的,我该出多少便出多少。外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先帝给我的赏赐,是您帮我争来的,眼下要是还这样贴补我,  我成什么了?”

        “你这不是才刚做皇后么?”裴行昭笑道,“等你小金库鼓起来了,  再交税也不迟。”

        “不成不成,我自己出。”皇后坐到裴行昭身侧,  携了她的手臂,摇了摇,  “就这么定了,不然我可要跟您唱反调了。”

        “还跟我唱反调,  真是胆儿肥了。”

        “还不是您惯的。就这么着,  我这就回去算算账,看该交多少。对了,  什么时候交?今年就提前吧?事情早些了了,  心里也就踏实了。”

        “我们提前交税,  宗亲看着办。”

        “嗯!那我回了,要是再有什么吩咐,您派人唤我过来就是。”

        “行啊。”

        裴行昭起身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见到裴行昭,  笑眯眯的,“难得过来坐坐,是不是有什么事?”

        裴行昭就把来意说了,  末了仍是强调她帮老人家出。

        太皇太后却是立刻一摆手,板了脸,“你这孩子,又要替我做主?”

        裴行昭笑眉笑眼的,“这不是来跟您商量么?”

        太皇太后道:“你仔细与我说说这里头的轻重,回头我也有话答对别人。”

        裴行昭就把所思所想,昨日与林策说过的那些娓娓道来。

        太皇太后一面听,一面点头,“明白了,你果然想的周到,我们带头表态,就能堵住宗亲的嘴,果然是好法子。

        “实话告诉你,我手里头的田产太多了,这一阵其实琢磨过,要不要交出一些,可这样不妥啊,会害得你和皇后被人说是非,你们两个进宫都没多久,先帝便是贴补,也贴补不了多少,于是,就传话给出宫办差的倪尚宫,让她把没过名录的田产低价卖给百姓,横竖我多那些不算多,百姓低价买了,却能安稳过活。

        “倪尚宫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宫里的老人儿了,一直帮我打理产业,找由头出宫去,便是去查看我各处产业的情形,看看打理产业的有没有不尽心、捞油水的。”

        裴行昭道:“听人提过倪尚宫,敢情是出去忙这些了。低价卖田,可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您怎么悄没声地就做了?该让天下人都知道您的菩萨心肠。”

        “得了,少给我扣高帽子。”太皇太后虽然明知小太后是有意捧自己,心里却挺受用的,笑得眼睛弯弯的,“都说了是私产,声张出去,恐怕就要有官员张罗着查我家底了,我年岁大了,可架不住那样的折腾。这份儿心,菩萨看到就行了。你方才说的事不算什么,我那份儿我自己出,你觉着自己富裕,在我跟前儿也充不了有钱人。倒是皇后那边,我找机会贴补贴补她。”

        “也好啊。”裴行昭起身,端端正正地给太皇太后行礼道谢,“太谢谢您了。”

        “快起来,好好儿坐着说话,你跟我这么客气,我还真不习惯。”

        裴行昭失笑。

        太皇太后也笑,转而认真地望着她,“有个事儿,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想让你帮帮我。”

        “您说,什么事儿?能帮的我一定帮。”

        “说来说去,就是皇上修玄练道的事儿。”太皇太后道,“我信了一辈子的佛,倒是不反对他修道,却少不得担心,他修道时间久了,便会排斥反感佛教。这是有过先例的,帝王修道,一面大肆修建道观、册封道士,一面拆毁佛寺,连宫里的佛堂佛像都毁掉。我总是怕皇上会走前人这种旧路。”

        裴行昭神色一整,“您说的是,这事情我真没用心斟酌过。”

        她之前只顾着提防皇上自身的事儿了,比如接触妖道,比如炼丹吃丹药,与佛教作对的事儿,是真没考虑过。

        斟酌片刻,她承诺道:“等皇上回宫来,我正正经经地跟他说道说道,要他承诺佛、道互不相扰。要不然,就别怪我阻挠他修道。”

        “你真的会这样做?”太皇太后惊喜、意外各半。

        “自然。”裴行昭道,“不论什么人,心里得有个念想,有个信仰,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信佛的百姓不知有多少,如今内忧外患的日子结束了,他们的确感激将士舍生忘死,同时感激的是神佛保佑大周。

        “我虽然不信佛、道,却是了解些民情的,谁要是毁了他们信奉的神佛的庙宇、塑像,少不得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没个底,会对今上生出怨气,道教的宗旨绝不是失民心、损人不利己。

        “您也放心,皇上是心善之人,在这上头是有慧根的,不会容不下佛教。”

        太皇太后长长地透了口气,“得了你这样的话,我就心安了。说实在的,这几日老琢磨这事儿,礼佛的时候心静不下来,望着佛像,总担心会被毁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您可真是的。”裴行昭莞尔,“这么心诚,菩萨会继续保佑您的。”

        太皇太后也笑了,“你什么都不信,到底怎么看待信佛、道的人的?”

        “不怎么看。”裴行昭从容地道,“其实什么都一样,诚心相信,一心向善,信仰便存在,是真的;相反,信仰若只是为了私欲,失了为人的根本,信仰便只是糟蹋佛、道的名声,做多少年的虚文都没用。”

        她在说的,其实是因果轮回循环,完全可以套用过来应对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琢磨了一会儿,郑重地颔首,“你说的是大道理,唉,可惜了,其实你有悟大道的慧根,偏偏对这些不上心。“

        裴行昭不介意说漂亮话:“我哪儿比得了您啊,还得熬几辈子才有佛缘。”

        “又哄我高兴。”太皇太后逸出欢喜兼慈爱的笑容,“得了,不耽误你的工夫了,快去处理政务吧,交税的事儿别磨烦,就照我说的办。”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裴行昭起身告退。

        太皇太后喝着茶,细细琢磨着裴行昭说过的话,面上始终笑吟吟的。

        到今时今日,她们婆媳算是真的站在一起了,那么,她日后的光景只能更舒心,只要记得时时替儿媳妇、孙媳妇着想即可。

        菩萨终究是眷顾她的。

        这样想着,太皇太后的笑容更为愉悦。

        裴行昭那边,离了慈宁宫,径自去了清凉殿,唤来杨攸、林策,说了盗皇陵一事,末了道:“听说那个地宫有三层,机关重重,我想去看看,眼下盗墓贼已经进去了,不妨做些文章,把阵仗闹大,这样我才能顺理成章地过去,加固皇陵。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深谙布阵之道的人。”

        杨攸立刻问重点:“您想让我们做什么文章?”

        林策却道:“炸开入口就进去,那盗墓贼保不齐立马就死里头了——不是都说,常年封闭的地下,进去后等于到了毒气弥漫的所在,活不了的。”

        杨攸斜睨着她,“跑题了。”

        林策摸了摸鼻尖。

        裴行昭笑了,“我要做的文章,是自产自销歪理邪说。邵阳思量的,盗墓贼比你更清楚,想必早有应对之策,或许晓得从那个入口进到皇陵不会中毒。”

        二人点了点头,林策问:“自产自销哪些歪理邪说?”

        “用太宗皇帝说事儿,不论五行八卦、天象还是别的由头,把他皇陵被盗的由头说成是生前昏庸荒淫无道,致使到如今仍有人对他恨之入骨,进皇陵不是为了盗取宝物,而是要将他鞭尸。”

        林策、杨攸暗暗倒吸一口冷气,都在想:有那心思的,怕是您自个儿吧?

        “那就是我的心思,施行了也没什么用处罢了。”裴行昭没什么好隐瞒的,“眼下的事,都因他生前作孽而起,我拿他做做文章怎么了?”

        “应该的。”杨攸、林策异口同声。

        “你们尽快在官场散播消息,民间的路子我有,不必挂心。最多两日,要京城街头巷尾热议此事。”

        杨攸、林策领命而去。这种事,杨攸先前做过,林策上次反应慢了,却晓得这种事的路数,这回让幕僚想想辙,再让那个还在做病秧子的燕王帮帮忙,也就成事了。

        裴行昭在民间的路子,自然是沈居墨,闻讯后便传信给他。

        沈居墨收到妹妹难得写得很长的信,笑了一阵。

        跟死人较劲,本是行昭最不屑也最觉得不可理喻的事儿,但是,她自决定进宫起,便已不得不跟太宗较劲,因为她要推翻的很多令人齿冷乃至发指的制度,就是太宗那个死老头子定下的。

        仔细想想,谁又能不对太宗满腔怒火呢?

        笑过之后,沈居墨便开始心疼。

        上回行昭为何打蔫儿,他从陆子春、陆雁临、廖云奇入狱看出了原由。

        她心寒、憋屈了,以至伤病复发,情形严重。

        一想到这个,他就难受得厉害。

        好在小兔崽子见了见哥哥,回了趟意念中的娘家,就又朝气蓬勃了,又开始不遗余力地忙活军国大事。

        他怎么可能不全力相助。

        杨攸、林策、沈居墨分头着手,转过天来,盗墓贼入侵太宗皇陵的事传遍街头巷尾,说辞完全是裴行昭的意思,简直到了谁想不知道都难的地步。

        钦天监正史表现得可圈可点,断言近日天象有异,是前朝帝王失德所至,只不知是哪一位,出了倚红楼案、入侵皇陵两桩事之后,思及根本,便知皆因太宗而起。朝廷若想要避免更多更大的灾祸,少不得思量相宜的对策,断了后患。

        护国寺、云居寺、朝天观、清风观的方丈住持亦在同一日算卦、踩卦,解卦后的说辞,与钦天监正史大同小异。

        京城最有名的两位神算子,也在楚王燕王、张阁老登门测字时,道出天机。

        裴行昭在宫里听了,笑了一阵子。她笑的原因是,留皇帝闭关的朝天观反应也这么敏捷,主动出面凑这种热闹,也不知皇帝闭关结束没有,知不知道这些事。

        佛家、道家现在已经在明里暗里较劲了,前者怕地位不保,后者有皇帝支持,想声威更盛。

        于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于心不安,带头提前缴纳粒子田的赋税充实国库——粒子田是赐田的官样说法,呼吁宗亲响应她们,缴纳赋税后,由朝廷贴补处境艰辛的百姓军兵,惟愿此举能换得苍天对太宗的原谅。

        以国寺、朝天观为首的寺庙道观,开始忙着做法事,帮朝廷祈福。

        最终,舆论集中到问题的根本:佛家道家都在各司其职,朝廷会做什么?三宫母仪天下的人表了善心是好的,却也是远远不够的。太宗从来是有功有过、争议太大的一位帝王,文臣士林恨他大兴文字狱,武官恨他杀了很多开国功臣,小太后恨他恢复殉葬制。

        现在,人们希望小太后再接再厉,继续推翻、废除太宗定下的劳什子的祖制。

        官场还好些,到底都顾忌着言多必失,想说什么,斟酌好了写到折子里进谏便是了,百姓则是群情激愤。寻常的规矩是勿谈国事,但现在到了满城热议的地步了,官府想让他们噤声是不可能的,只能遵循法不责众。

        这本是裴行昭和亲信之人自导自演自产自销的一场戏,却真的唱成了大戏。

        流言、舆论当真猛于虎,也正是太了解这一点,裴行昭才加以利用。原本想来只觉荒诞的事,只要用对了造势的人,荒诞便会演化成铁一般的事实。

        裴行昭心里真的舒坦了。

        在她授意下,颜学开派人煞有介事地传消息回宫里:皇陵地宫第一层机关被损毁了多处,恳请太后、内阁指派堪舆、布阵高手前去查看,酌情修复。

        废除祖制是应该的,秉承孝道也是必须的——小太后有什么法子呢?她既然已身在皇室,就得暂时摒除为天下人鸣不平的心,替先帝和今上向他们的太宗老祖宗尽孝。

        ——颜学开一想到外人看待这事儿的心思,就笑得不轻。

        堪舆高手,工部就有不少,只看谁最出色,至于布阵高手,天下公认的,唯裴行昭一人而已——将狼的凶悍、虎的威猛、豹的敏捷、人的智慧天衣无缝结合在一起的军事奇才。

        内阁与英国公不知道小太后在唱大戏,一门心思要去皇陵。皇陵不过是规模特别大的坟地而已,还有陪葬的无数冤魂在内,谁吃撑了才会想去那种晦气的地儿,而且机关只是被损毁了一部分,进去仍旧是杀机重重,万一出个闪失可怎么办?他们都是这么想的,都不想让她去。

        但是,比她更懂布阵、机关消息的人,在京城是没有的,逊色于她但足够御敌的名将,最近也是在北直隶忙得不可开交的马伯远,其他的都在边关镇守。

        许彻是锦衣卫指挥使,查案期间接触见识过很多机关暗道,但也只能做到全身而退罢了,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让他布阵、破阵,是做不来的。

        这种事,总不能用人命试出一条路吧?那不更作孽么?小太后就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他们商量半晌,到末了都是满头大汗,认为最适合的人是太后,但她也是最不适合前去的。

        裴行昭那边在等消息,他们到了她定的时辰,准时去了清凉殿,期期艾艾地说了实情,最终的意思是,先放放吧,寻到高手之前,继续让重兵看守。

        裴行昭否了,“太宗已经入土为安那么多年,如今仍旧耗费兵力的话,倘若被百姓获悉,只会生出更重的怨愤,事态激化,都跑去皇陵闹事可怎么办?甚至于,军兵也心怀不满,军中哗变怎么办?”

        “……”大家不是没词儿了,只是在寻思:你让禁军和我们闭紧嘴巴有多难?消息怎么会传到民间军中?这是料定了谁大嘴巴?

        张阁老有时候是把裴行昭当亲闺女的,一听这话音儿,就转过弯儿了:这小虎崽子根本就想去皇陵看看!可不是么,对她而言,皇陵中的机关犹如她不曾见过又满心好奇的宝物,她要是不想去才奇怪。

        英国公先得罪过裴行昭,又得了她的撑腰、照拂,早已站到了她那一边,又都是行伍之人,这上下也参透了她的心思,心生笑意,想着行吧,就让你这出了名的小虎崽子、狼崽子去看看心仪的事物好了,他上前一步,率先表态:“太后娘娘的顾虑极是,只是,这样一来,最适合前去涉险的人,便只有您了,您能确保全身而退么?”

        “是啊,”张阁老附和道,“臣等最担心的是您的安危,不论如何,还请您思量清楚,权衡轻重。”

        要说权臣之中最擅长察言观色的,非宋阁老莫属。他听得首辅和英国公这样说,便知晓了他们的心思,一时间还想不通关节,却不妨碍他附和:“国公与首辅说的甚是,眼下唯一需得太后娘娘三思而后行的,便是保全自己。”

        “这不在话下,你们只管放心。”裴行昭嘴角一牵,“哀家来去只需一两日,你们不走漏消息即可。”

        “太后娘娘!”户部尚书郑阁老上前来,跪倒在地,“臣不能苟同,请您收回成命!”

        小太后是谁啊,是费尽心思充实国库的人,最最受益的便是以他为首的户部。她要是出了岔子……户部又要开始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了,他受不了,哪怕她只是负伤卧病一段日子,一展望便已心惊胆战——她在,切实摄政的每一日,朝纲便不可能不稳,可她只要有些日子无能为力,官场立马乱套,他还看不透这个?拥戴她的人有多少,恨她的人就有多少,只是她在便不敢造次而已。

        裴行昭颈子梗了梗,先是诧异于近来对她已非感恩戴德可言的人在这种时候捣乱,再一转念,便明白了。这要怎么办呢?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她笑微微地道:“郑阁老的心思,哀家明白,也感激,只是有些细理你不明白。这样吧,这口谕由你来传,传口谕之前,哀家跟你仔细说说其中的轻重。”

        其余的人闻音知雅,适时告退。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郑阁老神色难掩激动地回了内阁,转入重臣齐聚静候消息的首辅值房,站定身形,声音洪亮地道:“传太后口谕:哀家今夜前去皇陵一探究竟,最迟两日后子时回宫,望诸位爱卿各尽其职,稳定朝堂,切勿将消息外传。”

        言外之意,连擅长堪舆的人也不用费心思筛选推荐了,她不需要,而郑阁老也认可了。

        张阁老和英国公相视一笑,行礼领命。说服一个本就支持自己的人,对小太后来说真不算什么。也不难看出,她自今日又多了一个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臣子。

        当夜,裴行昭去往太宗皇陵,随行的是许彻、杨攸、韩琳、韩杨四人。

        两个日夜的时间,皇陵又在京城外百余里,不需要加急赶路。五个人走暗道离开皇城之后,共乘一辆分外宽敞的马车。

        一面享用茶点,许彻一面思忖着一些事,又知在场的全是裴行昭的亲信,便也没顾忌地问道:“亲自去探皇陵,您只是想见识一下期间的布阵么?”

        裴行昭就笑了,“你既然这么问了,便是有所猜测,不妨说来听听。”

        许彻道:“太宗皇陵,的确有无数价值连城的珍宝——许多明明存在于世却不见踪迹的宝物,那里面怕是有不少。太宗私欲太重,私产之多,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留给武帝的没多少,想必都带到地下了。”

        “说的不错。”裴行昭眼中含笑,“我要看看其中阵法,也存了监守自盗之心。要是能盗出千八百万两充实国库的银子,此行便很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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