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惊讶
晨曦的强光是如此耀眼，以至于从天际射下的光线，透过那层半掩着的窗帘后，还有足够的亮度能将李唤醒。双眸睁开的瞬间，尚有些精神恍惚，抬手捏紧眉心，驱走眼前朦胧不清的视界后，让他感受的世界，变得鲜活起来。挂在墙壁上的，充满怀旧趣味的中古机械时钟里，全金属指针运行所产生滴滴答答的声响，慢慢传到李的耳朵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有饱含着樟树香气的轻风，从窗外吹进来，带动了床头柜上摆放着的袖珍本小说，不断翻动书页的清脆声响。
已经睡了九个小时了啊。
李注意到时钟上的时间，略微产生感触。脱离了正常的军队生活没过几天，自己身体就有些不适应了，是最近太过松懈了吗？他赤着脚走进厨房，将一小包咖啡豆全扔进自动咖啡炉中磨煮，一面嗅着乌色的颗粒，被机械被碾压榨出的气息，一面顺着窗，注意着那些绿叶红花下包围着的独栋住宅。
银桥街三十一号K栋7，布鲁斯•李少校，挂上没多久的门口的门牌号码，是这样写着。从单身军官宿舍，搬进这片高级军官住宅区，大概将近有快一天的时间。
与之前的宿舍相比，这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安静的出奇，只有园丁和检修工人不时出没。这也是当然的，虽说校级以上军官，按理都可以安家与此，大多数有点积蓄，或是被称为阁下的人，更愿意在市郊买下一幢二层居室，或是独栋别墅。真正在此居住的军官，大多是和李一样的单身汉，或者刚新婚的小家庭居多。
洗漱、整理、穿衣，几乎是一气呵成，只有摸到配枪的时候，李才稍显犹豫，就算知道这把能源手枪，其实并不会暴露任何问题，可李自己清楚，他之前做的不对，虽说是对着一群恶棍。
那日在骚乱中，目击对方用军用武器轰炸平民，仗义勇为的军人，充当着自己的掩体，瘫倒在自己面前生死未知。李便再也不能保持平常心，汹涌的厌恶感，混杂着胃酸的感觉，令他作呕。长期地基础训练，让他的两位同伴根本没能跟上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光束穿透了人体，射中了人堆里的一个。当连面目都没看清的人胸口多出一个孔洞，颓然倒下之时，李方才觉察到他干了什么。
从“亚斯提的战斗英雄”变成为“持枪现行凶犯”究竟为那般？公审过后，海尼森法制周刊上可能用这句话，作为此次个体案例的标题。真是好恶俗的戏码。
一旦动了枪，他们斗殴滋事的性质便完全变了。为了阻止日后三流剧本的出现，与李一同的伙伴们，不约而同地也拿出了自己的配枪，开始对那些人渣们射击。射击充满了随意性，并没有好好瞄准，在一般情况下，两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比得上两台充填完毕的杀人机器，现在为了迅速驱散对方，让那群小丑最多嚎叫着擦破点油皮。
本就不是组织严密的忧国骑士团，顿时混作一团，他们此次出门，本没有携带什么重武器，连那颗手雷都是意外的结果。一时间，忧国骑士团的士气低到极点，人群俱作鸟兽散，同时为李他们三人，放开了逃生的通道。
听到开了枪，警察比他们定下的时间，来得要更快更早。迎接警务人员的，是一片呈现混乱的现场。警察到底能在现场发现些什么，已经不是李用来考虑的事，此时一行三人，早已在最开始，乘着制造的混乱，赶紧驱车迅速逃离现场。
回程的路上，三人将配枪都集中起来，由布雷尔收集进行销毁。三人中，与提尔•加菲做过交谈的只有李，当时并没有暴露过任何身份信息，中士目前生死未知，即便救治成功，涉及到军人的问题，是属于军队内部的调查领域，不会让警务部门多插手。既然没有被警察抓到现行，其中操作的地方其实有很多。
三人在车上对好信息与口供，然后各自分开回家，先当做无事发生去继续生活，蛰伏起来静待事情的发酵。
当晚，三人都关注的海尼森都市新闻频道，以中立的立场，报道了这场小规模骚乱，感谢目前同盟先进的医疗技术，竟然无一人死亡，不管是游行方，还是忧国骑士团的小丑们。那个被李射中的家伙，竟然只需要躺在重症病房睡很久。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这代表事件的严重层级会被降低，很可能过段时间，便无事，让李心怀侥幸，回到居所后，他跟远在外地的兄长已经通过气，现在应该是稳了。虽说再见兄长，少不得会被一顿埋怨。
归根到底，自己还是，实在太过冲动了。
即便对方是人渣，是垃圾。对李来说，他们也不是敌人，是同胞。李则是军人，与警察一样，同属于自由行星同盟的暴力机关，却不是法律的执行者。
“冲动即魔鬼，不能被祂左右，理性和法律，正是因此存在。”李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段小说里，被他标红过的词句。挥挥手，似要将不快和恶心都甩掉，走出门搭车前往“阿尔比昂”。
阿尔比昂餐吧，又或被常连的熟客们称作“白土”。坐落在离海尼森市中心商业街区，稍稍靠远的地段。白天是附带露天咖啡座位的简餐厅，到了夜晚，则变身成贩售麦芽威士忌和黑麦啤酒的半开放酒吧。咖啡不错，酒也很好，价格还适中。是附近方圆几公里内，唯一让你找到位置后，能从早到晚呆着不动，一直品尝手磨咖啡和畅饮低度酒的消夏场所。同时，又不会让你过分感到海尼森喧嚣的环境，阿尔比昂的临街便是海尼森中央公园，周围三百米内，没有超过百层以上的高层建筑，即能充分沐浴晨间曦阳的辉光，连晚间的夜空星辰，你也只要靠在沙发椅上稍稍抬头，便能一览无遗。
对他们这些从幼校毕业的年轻军人来说，白色牡鹿人总是太多，私人聚会休闲场所，心中第一选择，只有阿尔比昂。
同往常一样，李独自穿过公园小径，走到露天咖啡座的一角，大熊比尔巨硕的身躯，如醒目招牌那样显眼。白桦木制的矮桌旁，四张沙滩靠椅位置，已有两张坐着人。比尔伸出他的大手，拉出与布雷尔中间的那把椅子，让李坐定，这时配着领结，携带餐单的侍者按惯例上前询问服务。
“米切尔和张那儿，又出现了突发事件？”李问向布雷尔，一遍接过餐单，按常例点齐时令小食和最喜欢的香浓饮料。
“最近米奇那儿，光投诉和报告书就收到了上百份之多。本来嘛，根本不关他的事，但谁叫他们是一个整体。而张，恩，你知道的，他总是会不时惹上一些小小麻烦。”
“噢，原来如此。”被搞的焦头烂额的两个家伙，其中可能还有李的报告小小的推波助澜，谁叫他们选择在安稳的后方舒适。在座的三人，带着笑意地腹诽着不在场的两个“技术官僚”，大家都同心没有谈起关于数十个小时前，发生在他们三人中，特别是李身上的突发状况。
事实上，也并没有什么可谈的。警察“及时”地赶到了，情况也没有进一步扩大恶化，双方都没有人员死亡，更重要的是，这些天也没有佩戴着“MP”黄袖章的宪兵队，大半夜里恶狠狠地敲响他们宿舍的大门。目前对前些日子的游行冲突，仍继续保持关注，还在咬住不放拿此说事的，不过是一些在野党和小部分和平主义者而已。
能在休息的日子里，阳光下惬意品茶聊天，闲时和伙伴打两局网球，或是去国立飞球场支持海尼森大学队，这种生活总是号的。
端起阿尔比昂的招牌手磨咖啡，香气依然浓郁，口感比较以往李喝过的相比，稍欠醇厚，甚至感觉到有些腻。
味道还不如李在底比斯号上曾喝过的。
李抿抿嘴唇，阿尔比昂的咖啡品质一如既往，并不是自身的味蕾出现了偏差。只不过味觉的感官上出现了对比，李之前是喝到了比这里味道更好的咖啡。上等兵克里兹•威巴，应该早点向他询问如何能泡冲出那种咖啡的技巧，现在第四舰队瘫痪，他不知道被调任到那个地方去了。
李是对着比尔背街坐着的，所以当布雷尔地看着他，揶揄着笑起来的的时候，李觉着是有什么不妙出现。
“瞧啊，你的未婚妻来了。”歪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比尔，表情看起来非常的不和谐。
随着悬浮动力跑车猛力地气刹急停声，彷佛带起了旋风从李的身后吹过。
希尔顿的声音，也在同时飘进李的耳廓。
希尔顿•特留尼希特。
几乎垂到腰际地的灿金长发，带着些许轻微的波浪，让垂到脖颈的发梢，微微翘着。精致的面庞上，涂抹上当下最新潮的化妆品，口红的光艳色泽，让绘画清水美人的艺术家看到会大呼痛心，失却清纯的同时却突显本身的妍丽。全身上下都是各个名牌专营店的高端货色，能让海尼森年轻女性艳羡，却只能在橱窗外眼馋的手工制精品，完好的搭配在希尔顿那凹凸有致的身躯上。
数辆敞篷竞速悬浮动力车，急停在咖啡屋边上。而希尔顿•特留尼希特，则端坐在其中一辆涂装亮丽宝蓝色烤漆的驾驶位置上。香车与美女，让周围人惊叹之余的目光，全部都汇聚在希尔顿和她的女伴们身上。
娇娇贵女摘下她的遮阳墨镜，面目中，带有她这个时代的娇蛮大小姐，应该表露出来的傲慢神情。跟身边的女友耳语几句之后，对方娇笑着拉开车门，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端坐在靠椅上动也不动的李。顺带离开，还用尖利的指甲搔了搔李的手心，同时不忘给桌上另两位军官，连抛几个媚眼，方才回去。
“你的未婚妻越来越漂亮了，李。”布雷尔盯着渐渐离去的那个风**伴，回忆着刚刚顾盼生姿的背影。“虽然这个也很辣，不过还是你的未婚妻最~~~你真幸福。”
“是吗？”在李的眼中，与以前的印象相比，每一次见面，希尔顿都显得越发成熟与鲜艳，她无疑是美人不错，却总是增加了太多过分无用的装饰。“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恩，无所谓，反正所有人都这么说。”大熊也努力地眯着眼，看样子李觉着，最好给他的脸上配上个望远镜。和希尔顿在一起的女伴们，起码的姿色水平，都处于海尼森名模水准之内，也难怪李身边的正常成年青年男性，会出现如此饥渴模样。
换句话说，为何他自己一丝感觉也没有，难道自己不是正常的成年男性？
得了吧，希尔顿这个词，从小开始，带给李的，是无穷无尽不必要的麻烦。作为国防委员长的独女，一位公众人物，无孔不入的花边记者，如同有寄生关系的蛆虫，伴随在她的身边左右。加上李的父亲的推波助澜，每一次看到闪光灯出现的无聊问题，总是让他心烦。
除此之外，中学开始，便充认校队啦啦队长的希尔顿，现在海尼森大学兼任学生会长的明星学员，追求她的人彷佛过江之鲤，爱慕的情书可以堆起一支舰队。整日间围绕在希尔顿身边，嗡嗡不停地狂蜂浪蝶，在不停扇动翅膀之外，也没忘了敌视自己。
位于长久形成的“八卦绯闻”中心的李，成了所有那些想要希尔顿的面前，用力展现他们花哨羽毛的共同敌人。每次光决斗书和恐吓信，李能放满了两大衣柜，更别提还有胆量找上门来，被李统统给扭断了臂骨的可怜虫们。
交代完了要给李的东西，希尔顿也没想要跟他多说上两句的欲望，跟她的那一帮朋友们，随即驾车绝尘而去。本来两人之间就没有太多交集，之所以现在会造成如此看似亲密的情况，更多的，要得益于李的父母多次在公共场合的努力宣扬，与社交聚会上的不懈努力。
正是日复一日的炒作宣传和诱导提示，才使得今天那些整日价聚在一起，磕牙八卦的达官夫人们，在谈论起特留尼西特家小女儿的的时候，顺带着要捎上他——妮姬的未婚夫？那个帅帅的年轻军官，是上尉还是中尉的来着？
就像今趟也是如此。看完了通过希尔顿，从家里发送来的电子影像传讯，李顺手把电子硅质品捏瘪，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父母还真是不忘无时无刻进行造势，创造自己和希尔顿接触和制造话题的机会。
叫过了侍者，结账准备走人，正待三人讨论接下来，是去纪念体育场还是海尼森体育中心，又来了不速之客。
真是一个接一个。
一辆标明编号的军车，从公园侧路的转角行驶过来。停稳后，从车厢中走下三个佩戴白袖章，揣着能源步枪的军人。这种人，是现在李他们三个目前最不想看到的角色。来的是三个宪兵。
本来他们三人是安坐着靠椅上，此时不约而同都迅速地坐直身子。虽然李看不出比尔和布雷尔脸上有什么变化，可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臂和脸颊的肌肉，出现了一丝绷紧。与不安的三人相比，宪兵队的三人脸色要更加古板严肃的多，领头的那个宪兵上尉尤甚。
自然，从军以来，李还从来没见过面带微笑的MP队，所有人都是这幅标准化臭脸。布雷尔平复了心情，挂起常有效的外交用谄笑讨好面孔，正准备上前询问。却见那位宪兵上尉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已经站起身的李身边。
“哪位是布雷尔斯福德•艾丁生中尉。”
声音很生硬，让李和比尔顿时恍然愣神。原以为是之前忧国骑士团的事情发了，被叫去内部调查，却没有想到宪兵先问的是布雷尔的名字。布雷尔也一头雾水，下意识的示意报名。
宪兵上尉转过头去，例行公式化的军礼后，背后的两个士兵马上伸出手，用电子手铐去拷住了布雷尔的双腕。在四周阿尔比昂的顾客的不明围观注视下，看上去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上尉，继续他那种生硬的口气，对在场的三人宣判似得说着。
“原隶属前第六舰队旗舰，佩尔加蒙号情报联络官，布雷尔斯福德•艾丁生中尉，你因涉嫌日前在亚斯提会战中，未经上官允许，擅自脱离战斗岗位，现以临阵脱逃罪名对你予以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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