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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树林故事


  将剩下的兔肉包好放在灵鹊宸儿醒来能一眼看得到的地方,少年折回到篝火旁继续添加柴火。

  子时已过,林间泛起淡淡雾霭。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红坟瞄着初五的一举一动,问。

  少年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目视着火光腾腾说:“守夜是男人的事,该休息的是你。”

  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古板。”嘲他一句。

  初五不与他计较,只专注手头上的事情,鹧鸪声声慢,夜雾寒凄凄,一时缄默无声倒又惹得女人心烦,她亦盯着火堆百无聊赖咕哝:“讲个故事来听呗。”

  少年眉梢微挑,脑海中辗转过无数儿时从街坊们口中听来的怪谈,他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位姓尚的书生上京赶考,夜里赶路途径一座村庄悬灯结彩,火树银花,宛若白昼,当中锣鼓响天,似乎举村同庆某件喜事,书生风餐露宿了许久,此刻喜出望外,心下终于有了个像样的落脚地可供歇息,他进到村子后村民们热情招呼他,好酒好菜款待,尤其是村长,见此子品貌不凡便想着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他……”

  听故事的人嗤了声:“这也太草率了吧……”

  初五并未被红坟打断,添了柴后继续说:“村长之女美若天仙,书生一眼便钟情于她,二人于酒宴后离开欢闹的人群来到后山上许下终身,书生对着明月起誓待功名傍身一定会回来娶她。”

  “真是个色胚子。”红坟继续发表意见。

  “书生与村长之女在山上待了一夜,第二天天未大亮书生醒来后发现身边早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踪迹,许是她娇羞,昨夜趁他熟睡偷偷跑下了山,虽然此刻想着回去道别,但书生却劝自己赶路要紧,毕竟早一天考取功名便能早一天回来娶她。”

  “他不会把村长女儿给睡了吧?”红坟耳廓动了动,不予置信地惊呼。

  少年缱绻的故事终于被眼前这位不明所以的听众给结结实实扯断了,他顿了顿,白了一眼红坟:“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后者语噎,努努嘴,自知理亏地小声嘟囔:“情到深处之后,不就那么点儿事嘛……”自己毕竟是在风月场所里呆过的,虽然醉梦坞是个纯粹的风雅之地,当中女子卖艺不卖身,但也耐不住楼底下有位喜欢用荤段子加饰故事的说书人啊,说起来那些个文人们天天嘴里嫌弃地嚷嚷庸俗,还不是隔三差五围坐在说书人跟前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说书人用那隐晦的词句吊着大家胃口的时候,那一张张平日里吞吐极雅大小赋的嘴别提催促得多卖力了。

  这人啊,就是两面派,装矜持,红坟心里满是捐弃。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少年似是听到了红坟的嘀咕,他认真地望着她说。

  ‘得,又是个装模作样的主儿。’醉梦坞前花魁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一丝狡黠,她纵身坐到少年身边,迎着火光俯耳少年:“别告诉我,你跟宸儿没有那个那个过……”

  女子口中的热浪与腾窜的火温不知哪个更烫,少年不自禁往后缩了缩,困惑问:“哪个?”

  是孺子不可教还是故意装傻充愣?

  “就是……这个这个啊!”红坟举起手两只食指拢合在一起一阵扭捏,明的暗的她都给了提示,这要再猜不出来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眼瞅着少年的脸色从通透的红到雪色的白,直至最后不予置信的神情,他猛地起身,厉声道:“荒唐,荒谬!”

  “这是人之常情,怎么就荒唐荒谬了?”红坟懵愣地眨巴眼,不懂他为何如此气愤?他和宸儿平日里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她怎么就那么不信两人尚未亲吻过?

  “你还想不想听故事?”初五紧蹙眉宇,在红坟那不大不小的玩笑尚未葳蕤前扼杀住了源头。

  前者威胁的口吻异常认真,给红坟一种倘若自己再接个类似话题他都不会再多讲一字的既视感,她只好悻悻住嘴,乖乖点点头坐回原处洗耳恭听。

  初五瞥了一眼红坟故意做出的可怜兮兮表情,强制压下胸口腾窜的怒火,他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继而开口:“书生没有再回村子,而是沿着山路离开了,怀揣着答应过村长以及自己心仪之人的诺言继续上京赶考……”

  “心可真够大……”红坟刚要发表见解,尤见少年脸上森森的低温,忙不迭耸肩住了嘴,顺便做了个‘还是您先请’的手势。

  “一年以后,书生拔得头筹,一朝闻名天下,待他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回到当初的村落时,那曾经张灯结彩的村落早已是一片荒芜,他不敢置信地到处搜寻记忆中的村落,终是在当初分别的那座山脚下发现了一处乱葬岗……”少年眼神暗了暗。

  红坟眸子一瞠,她有些后悔之前发表过的那些胡言乱语。

  “状元寻到了邻村,几名老者告诉他,三十年前那里曾经有过一个民风淳朴的村落,村长之女尤其貌美,名声惊动了山寇,他们硬要将村长的女儿绑回去做压寨夫人,村民们誓死不从惨遭屠村,那村长的女儿也跟着投河自尽了,状元知晓了故事后如身在冰窖,他不知自己是惊是怕,胆颤地离开了。”

  万怨之祖叹道:“此反应乃人之常情……”千篇一律的故事中总有薄情人,而此书生却已是做的最好,明明于他来说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千见金们才是他的第一选择,然他却记得那一夜的承诺;感到害怕是正常的反应,没有人会不惧那些本不存在的事物。

  少年抬眸,又道:“此事过后不久,状元上报朝廷此事原委,朝廷派兵围剿了当地的山寇,附近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状元为乱葬岗重修了陵墓,他寻到了村长墓碑,碑前供上一壶好酒……往后的岁月,他官拜高位一生仕途无忧,弥留的那一夜他又梦到了当初披红戴绿热热闹闹的村子,同样的情节,同样的邀请,只是村长的话却与当初不同,他告知书生,村子张灯结彩庆的是天下得一好官,书生未多做逗留,而是自顾自上山去寻那位令他叹惜了一生的女子,她就站在月光下,容颜未改,似是在迎他。”萎靡的篝火被少年挑了两下又蹿起了火焰,少年随手往当中丢了几根柴木后看向红坟淡淡道:“讲完了。”

  听故事的人儿尚在故事中没能走出来,闻得一声讲完了也只是木讷地点点头,随后哀叹一声:“这个故事到底是悲还是喜,是该赞爱情还是该夸书生守信……明明是个不错的结局,但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只是一个荒诞的怪谈而已。”少年淡笑起来。

  “哪里荒诞了!主人翁是个好人!明明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故事!”红坟嘟囔起来。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逝,这样的错遇,难道不荒诞吗?”少年反问。

  “这叫浪漫!你个蠢蛋!”红坟摆摆手,眼中泛起光亮来:“你是不会懂这样注定离别的相遇才是最让人难以割舍的!”

  初五了然地点点头,他自然不想懂故事当中到底何多浪漫,他在意的是这半个月来少言寡语心情郁结的女子此刻终于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虽然方才被她气得不轻。

  “干嘛这么看着我?噫——!”红坟被少年投以太过缱绻的视线,有些不适应的朝后退了退。

  初五一怔,赶忙收起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轻柔目光,尴尬地咳嗽了起来。

  “哈哈哈,瞧你这脸皮薄的……”见前者此番窘迫的模样,红坟笑得前仰后合,正当她忘乎所以之时,肩膀忽地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拍。

  “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听听……”耳边响起瘖哑的声线,比那夜鹧鸪还要渗上几分。

  红坟身子一僵,脸色煞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这世间鬼魅之祖之余,便闻身后那哑然的声音忽地转了好几个调子大笑了起来,宸儿披着衣衫手握兔子腿讪讪落坐,一瞅女子那阴晴不定表情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又泛滥了起来。

  宸儿靠了上来紧贴着初五笑嘻嘻地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红坟心下这丫头居然敢吓她这位传说中的老怨祖,恶作剧地回道:“这是我跟你家初五哥哥的秘密,就不告诉你!”说罢还朝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小丫头闻言眉梢搐了搐。

  许是红坟之前‘那个那个’的玩笑开的有些太过,以至于少年心里产生了不多不少的阴影,他不动声色抽回了被宸儿挽住的手去捡柴木丢进篝火,不论这个动作有多么的自然,在宸儿的眼里都充满了刻意,她那笑靥还停留在面上,眼神中却投射出诸多异样。

  “休息好了?还困吗?”

  少年关怀的疑问于宸儿听来不知何时多了些装模作样,而红坟那坏兮兮的表情也好似在嘲笑她,小丫头攥紧拳头抿了抿唇,重新给自己换上一副乖巧的表情,再次挽起少年的手,甜柔道:“初五哥哥守着宸儿这么久,宸儿当然休息好了呀,倒是初五哥哥,你快去睡一会儿吧,不然白天得没精神了!”

  初五没做应答,迟疑地看向红坟。

  “丫头说的有道理,你赶紧去睡会吧,白天还得驾车呢~”红坟盯着宸儿手中的兔腿啧吧嘴。

  “嗯。”点点头,回过头来揉了揉宸儿的脑袋:“有事唤我。”他叮嘱她的同时抽走了自己的手。

  只要人自顾认定了某种事之后,旁人的所作所为在她的眼里仿若成了一种刻意的演绎,待少年跃上车板倚在车厢旁闭眸小憩,宸儿勾勒的唇角瞬时耷拉了下来,连同看向红坟的眼神也变了。

  “你也去睡吧,丫头。”红坟往篝火里又添了柴,而后倚在树干上给自己寻了个舒适的二郎腿姿势后好心对宸儿道。

  “不睡。”

  “怎了?”红坟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小丫头突然阴郁的神情上,自己刚刚是说错什么了吗?总觉得这丫头此刻心情特别不好。

  “初五哥哥之前守着我,那么现在我也必须要守着他,我们两个就是这样相伴着长大的。”宸儿眼中闪烁着比篝火还要灼耀的光亮,她无比认真地说。

  ‘怎感觉她像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似的……啊……鸡,烤鸡……鸡腿……兔腿……’红坟失望的发现自己现在的注意力完全在宸儿手中被啃了一半的兔腿上,她为了防止自己口水外漏,赶忙捡来一根枯草叼在嘴里,“那是只有你俩的情况下,现在有我啊!我替你守着,去睡吧去睡吧~”把兔腿留下!

  红坟吊儿郎当的态度如是一盅酒被打碎在火苗之上,宸儿仿佛被她的话触到了逆鳞,当即切齿:“不管有没有你!我们都会相伴相护一辈子的!”阴鸷的眼神中投射出凌厉的光线。

  她的话说得有些莫名,红坟却不像从前似的一头雾水,她半眯着眸子打了个哈欠,装作满不在乎,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一动,“我知道啊。”‘这种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她嘴角浮出一抹哂笑,又说:“怎么,在炫耀啊?有个相伴相护的人在身边很了不起吗?本祖根本就不屑!”‘我没有,不行吗?我来到人世不也是求一个真心吗?但我的一辈子,旁人可堪相伴相护得起?’

  “既然如此,你敢发誓吗?”宸儿冷冷得看向篝火,挑衅的口吻却跃过了篝火蹿蹦到了红坟的跟前。

  万怨之祖突然觉得自己白活这大把年纪,竟跟个小姑娘纠缠半天,到底是为什么纠缠半天还每个答案,红坟轻嗤一声:“丫头,你没发烧吧?发什么誓?永远不近男色吗?哈哈哈……”

  宸儿看篝火蹿烧的太过旺盛,将四周的花草烘烤得奄奄一息,抽取出几块薪火扔在一旁,而后她打断前者,一字一顿说:“永远不准爱上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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