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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再战无忱


  “住手,红坟——!”初五纵身上前,在触到红坟的瞬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弹了开来,狠狠撞在了一旁的木桩上,从在豁口洞中红坟那一拳开始便气血汹涌的胸口此时翻江倒海,“噗——”地一声少年喷出大量血水,他费力地抬起眼帘,庆幸的是红坟右手紧握的牙白发笄在半空中停驻了下来,是那个白衣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虽看不到你的龙骨笄,但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血祭是上古损身邪术,你不该以此为常。”无忱倦泊声线的另一头,藏匿起的关切稍稍探出了头,然而万怨之祖却听出了另一番意味。

  只瞧着万怨之祖嘴角勾勒起一抹轻蔑的笑:“无忱小鬼,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今日,我偏要他死!”说罢,红坟浑身迸发出血红的怨梓来,束发绳被撑开,夜色般的乌发无措地扬起,她的双瞳发出妖异的血光与眼白一道染成了鲜红色,遥望而去,竟是没有瞳仁的厉鬼模样。

  “……”‘不好……她怨化了……’无忱清冷的面上终是溢出了讶异,他侧首对匍匐在地的男人道:“速速离去。”

  “多……多谢恩公!”前者如是听到大赦,猛地头磕地,起来就往巷口的人群跑去。

  “找……死……”红坟双手长出类似利爪的黑色指甲,喉咙发出似人又似猛兽的低嚎,一蹬而跃,青石碎裂。

  狂奔之人眼瞅着那夺命厉鬼尾随而来,吓的屁滚尿流,脚下不稳生生摔出个几米远,就在他绝望闭眼等待死亡降临时,却只听到一阵痛苦的哀鸣,就像是平日里捕兽夹夹住动物时那些孽畜们发出的嚎叫声,他怏怏睁开眼睛,仅离他不到一丈远,只见疯魔狂暴之人被困在了个燃烧着炙白光圈内,顾不得眼前的惊奇景象,求生欲使然,他“嗖”的一下又爬了起来,朝着心中希冀许久的人潮纵身而去。

  红坟血红的双目瞅着断指的糟粕男人被人群纳入,瞠得快要从眼眶中掉落下来,她痛苦的挣扎着,身子扭成奇异的形状,口中嗤嗤呜呜。

  “无忱……你竟然……对我用……”炙白的火焰灼烧着红坟的灵识,那入骨的寒冷将她的心也冰封,她回想起方才电光火石之间自己本该有能力躲开这道束缚,然在袭向逃窜者时无意间瞥见一道凌冽红光朝自己飞过来,许是因为这天底下只她一人是赤凶灵修,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并未及时躲开,却不知就是这道红光令她灵修消失了一瞬,所以才避无可避中了无忱的术法……现下才想起来,这天下并不止她一人拥有最凶戾的灵修,她明明也赠了眼前这个清冷男人一半啊……这样似曾相识的胆寒,骤然令红坟想起了宁安寺大火的那一日。

  无忱右手双指并拢竖于胸前,负于身后的左手缓缓托出一盒精致的椟子,椟面镂空的雕花形状有些熟悉但确陌生,花开如爪绽之荼蘼,残叶包裹它纤细的根茎如是大掌捧奉的心头血,红坟血窟窿一样的眸子露出半缕疑惑,她喉中发出类似嗤吼的声音。

  半晌静谧过后,一声倦泊的“对不起”似月华般渐落。

  从来不知道眼前这个清冷的男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露出歉疚的神情,俊拔的眉宇间流转着不知名的哀伤,好像下一瞬就会哭泣;他气息有些紊乱却被刻意藏匿压制,他放下施术的右手,抿开一丝凄悲:“你从来不肯听我半分言……”尾音之处的责怪化作几分无可奈何的叹息。

  “……这是……什么?!”戾怨的女人不安分地扭动身躯,眼神阴鸷。

  无忱垂下眼帘,凝望手中的木匣,“你的灵修。”

  女人当即叱喝道:“不可能……我的灵修识得我……”话及一半突然语噎,她凭什么如此笃定她赠送给无忱的灵修还属于她?这自负到底何事才能清醒。“为何我的灵修会突然消失,是你捣的鬼是不是!?”话锋偏转,明明身处弱方,万怨之祖却始终盛气凌人,以往历历在目真相似乎豁然开朗,她忽地惊愕着龇牙咧嘴:“根本就不是宁安寺压制我的灵修对不对!是你!你早就通过研究我的灵修找到遏制我的办法了对不对!你回答我!”

  红坟几乎是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的滚烫言语不仅灼伤了她的喉,也灼伤了无忱,他向来气定神闲的眸中掠过一瞬的吃痛,胸口万千蚂蚁啃噬难耐,挠的他几乎乱了呼吸,他看起来似乎还是原本那般淡泊,而声音却灌入了微不可闻的沉重:“你竟是这样看我?”向来疑惑用祈使的青年,用反问替代质问。

  “那你要我如何看你!?”红坟黑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血肉,她颤抖着继续说:“那人用此尘换来的命作恶,我取他性命有何错!?你三番四次阻我报仇,到底意欲……”

  女人话未说完被一向冠以好教养的无忱插了去:“你知道他未曾作恶!”好脾气的青年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愠色:“只因你的愤怒,旁人都成了恶,你根本不是在报仇,你只是……在泄愤。”

  红坟的身躯猛地一震,双瞳视线凝视在空茫之中一动不动,而后她她惨笑了起来,笑声凄厉:“是啊,我就是在泄愤,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群凡人苟且偷生的模样!”笑声戛然而止,她睨了一眼跟前清冷的男人阴森森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觊觎我另一半灵修,此刻既是你赢了,劝你立即除了我拿走我的灵修,如若不然,待我挣脱,一定将那些个九指犯一个个找出来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掉!”

  无忱手指骨节渐稀泛白,胸中压抑着不可言喻的怒火与失望,他扬起手心中默念启椟咒语,那木匣子当中颓然泛出淡朱色的光线,透过镂空的诡异花雕在夜空中投影出旖旎的图案;木桩石阶旁的初五抬首仰望夜幕上的绚烂,心中猜测:“那是……曼珠沙华?……不对……是……生出叶儿的彼岸花……”

  “咳咳咳……”晕厥的宸儿在一旁清醒了过来。

  少年捂着胸口一瘸一拐来到绿荷少女的身边,温柔地摇了摇少女:“宸儿……醒醒……”

  “唔……”小姑娘惺忪睁眼,一双俊秀的桃花眸缀着繁星正待她醒来,她欣喜之余却瞥见少年嘴角的血渍,那刚在嘴边绽开的笑一下子又嘟下了去,她忧心问:“初五哥哥……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事了?”

  “嘘……不要说话……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少年捂住女孩儿嘴,忍着伤痛蹲下身将女孩儿背了起来,小姑娘迷蒙着双眼,未能看清身后正在对峙的厉鬼与仙人。

  红坟听闻脚步声,视线撇过无忱投以巷口,只见少年背着少女的背影匆匆离她远去,灯烛拉长的影子还荡在巷子口,他们的主人却融入了人潮之中,她没有瞳孔的血雾眸子骤然一怔,那癫狂的怨梓收敛了些许,心口的葳蕤不断的愤怒突然间只剩空洞,她不知这一股不知由来的疼源于何处,以为是无忱手上木匣子威力,她不由地心下感叹,到底是不能低估眼前的这个男人……

  清冷的男人五味杂陈地凝视红坟的变化,他将椟子打了开来,耀眼的光芒照射周遭如是白昼,而后红坟看到无忱将手伸了进去,从中拿出了一块浅墨色的卵石,那光芒也正是从此处散发而来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光芒虽耀华无双,却予人烘暖心脾的感受,就好像无垠之夜降临于混沌之中的那抹清冽,令红坟徒生一种拥它入怀的冲动。

  无忱口中默念咒语,捆绑着万怨之祖的白炽火圈瞬时消失,后者被这突兀的轻松弄得一头雾水,她机警地站在原地作攻击状,再次质问:“无忱,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试着聚灵看看。”

  闻言,红坟难免觉得好笑,他这是在自讨恶果吃?那便成全他!双指聚灵一般能将灵修通过特殊的身体结构汇聚在指尖,然而红坟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灵修在体内流窜,她重复试了几次,同样的结果令她恼怒,这与宁安寺那日的感受基本一致。

  “怎么回事!?——果然是你!”红坟不可置信的瞠大眸子。

  无忱身上的素服与手上耀眼的光亮浑然一体,他就像是九天而来的神的使者,幽幽地看着红坟半晌,随后讳莫开口:“是他。”

  “什么是它……它是什么?”红坟凝视卵石半许,不懂青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轰隆隆——”

  轶城地处巴蜀之地与南蛮相邻而居,夏季潮湿多雨,天气宛若娃娃的小脾气,憨笑嚎啕只是转瞬,比如方才还皎月当空,晴空万里,此时却已乌云密布;街道上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回家的步伐将纸醉金迷混入慌忙之中,各大店铺也习惯性地迅速收摊。

  远在城门外的胡宅,少年人方将绿荷少女送回家中,随手拿了把油纸伞方要离去时被后者纤细的小手扯了个满怀,“等等!初五哥哥,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宸儿眺望远处乌漆嘛黑的云翳,当中不时显现几道足以劈开夜幕的闪电,山雨欲来风满楼,家门前的两盏灯笼都快被这突兀的大风连绳一道刮跑了,吹落的竹叶被风卷着擦在脸上说不出的疼。

  初五浅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这是二人之间最熟悉不过的安慰动作,宸儿享受着少年递来温暖的同时头顶传来他清润的嗓音:“乖,还有个人……在等初五哥哥呢……”

  “你说墓诔姑娘吗?”小丫头脸上的暖意滞了滞,本不想多计较红坟什么,只是一想起今天她与初五紧紧相牵的手,心头便是一阵酸涩,她小声嘟囔:“她干嘛不自己回来啊!”

  少年看向沉甸甸的夜空,“她怕水。”

  大风卷起不知哪家孩子慌忙中丢失的纸灯笼,滚落进护城河之中瞬时被黑黝黝的水吸入其中,披头散发的女子形同枯蜡,机械着重复着脚上动作,像是丧葬店面里自己偷跑出来的纸扎人,女子手掌心上被锋利指甲割破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往外冒血,粘稠的血液沿着细长的黑色指甲滑落在地,青石路上开出一朵朵血渍小花。

  “诶姑娘,一会下雨了你赶紧回——鬼啊——!”夜里负责打更的更夫拍了拍女子,后者转过身来,血翳眸子没有瞳仁,苍白的面容上嘴唇却是浓郁的腥红,长发肆意甩摆说不出的凄厉可怖,更夫被眼前游魂一般的女子吓的丢盔卸甲慌乱逃窜,铜锣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噪音,女子瞅着更夫疾驰而去的背影歪了歪脑袋,捡起铜锣放到了一旁的空置摊位上。

  还未来得及关门的深夜酒肆出来几个混混,他们勾肩搭背,讨论着今日瞅见的醉梦坞姑娘哪个最美时瞥到了幽魂一样行走于街道上的女子,几个人猛得一愣,面面相觑半许,“见鬼啦——!有鬼啊——!”随后整个酒肆都骚动了起来,大家伙拿着锄头武器出来,见女鬼还在游荡,几个胆大的上去一边默念急急如律令,一边用锄头狠狠地砸向女鬼,女子吃痛回过头来,狰狞地面容吓得众人四下逃窜。

  “哗——”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降落,青石路上的小血花被冲刷进石缝中,当中的杂草瞬间葳蕤蔓延,当冰冷的雨滴浸湿了散发与衣服时女子方才后知后觉,她巍颤颤在雨夜寻得一处屋檐躲雨,坐在石阶上蜷缩成一团瑟瑟不安,狂风暴雨近乎肆虐每一处尚未被浸湿的地界,也包括形同虚设的屋檐之下。

  血翳的眼角不自禁划过两纵朱色泪痕,脑海中青年冰冷的言语还在脑海中翻腾,一字一句,如是钉在女子心口的铆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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