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2.出城（2）
第二天的太阳尚未升到头顶，忙碌的市民们在红石城墙附近穿梭，渔民们挑着新鲜鱼虾的担子，农夫把一袋袋的面粉搬进城里。
瑞塔低着头慢慢走到墙边约定好的位置，尽量不左顾右盼，以免露出马脚。
昨天半夜从集会回到城里的路上，红雀斑一直在絮絮叨叨。
“这太离谱了！”他戏剧化地把两手伸向天空，“观测方位？灭火？救人？全都让你一个人做？瑞塔，你刚才为什么不能说你不愿意？”
“没那么夸张吧。”瑞塔说。
“没那么夸张？这明摆着就是送死。我之前也只出城帮他们劫过一次东西，只不过是打打下手而已。我真不知道老鹰这次是怎么想的，一上来就派给你这么个活儿？”
“他觉得能行，那应该就能行吧。”
“我不是说你不行。”他不赞成地摇着头，“可是他们难道不觉得很危险吗？太离谱了！”
“没事的。今晚回去我可以看看预知画面，如果会发生不测，我反悔不去也来得及。”
瑞塔知道无论如何也没法让红雀斑放心。尝试了三遍预知咒语后，她竟什么也没有看见。看来，预言能力并非任何时候都能管用，抑或是在较重大的事件方面更容易不灵。
临行前没什么好准备的，昨天老鹰已经叮嘱过了很多注意事项。凯欧那边，有红雀斑帮她糊弄过去。
这一路走来，一切如常，并没有城堡的人或其他过路人将她拦下。
“人来齐了。”刀疤不知从哪冒出来，把瑞塔拽到路边。其他那三位魁梧的大汉已经在一个小摊贩的篷子底下集合。瑞塔还不到他们肩膀高，觉得自己站在他们中间非常格格不入。
白天的守门人在门房里操控着城门的铁栏，它正在缓缓升起，让一群拎着筐子进城的水果贩子通行。一名佩带刀剑的守卫正在拦住一个他认为形迹可疑的行人，一个劲地盘问对方从哪来以及要到哪去。
刀疤警告瑞塔：“待会你记得听指令，动作必须要快，不能拖后腿。”
一个有点豁嘴的男人指着城门边停放的几辆马车告诉瑞塔：“那是运送废料出城填埋的马车，我们要钻到下面跟着出去。”
这么草率？瑞塔有些惊讶。
“为什么不走地道？”
“城堡的人在维修地道的水管。”刀疤啐了一口唾沫，“快走，现在没人看着。”
瑞塔跟着他们几个溜过去，周边刚好有人在争吵，一名果园农夫控诉路边的小摊贩偷了自己的东西，摊主据理力争，路人们的视线都被这场争执吸引。刀疤鬼鬼祟祟地左右望望，迅速钻下马车没了影。其他几人也如法炮制。最后，瑞塔被挤在了两个大汉的中间，三人一起趴在一辆马车底下的横梁上。
耳边响着叫骂声、威胁声、身旁人的呼吸声，鼻腔充斥着马粪、干草、废料和男人汗味混合的味道，呛鼻而刺激。瑞塔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
车夫坐到了马车前面，开始驱赶着拉车的两匹马前进：“驾！快走哇你们俩，动起来！难道你们还嫌沉啊？”
“准许出城——”守卫扯着嗓门宣布道。
瑞塔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路旁守卫的佩剑和行人们的腿。颠簸着，紧紧挤着，她平生第一次通过了那高耸的城门。
她被颠得浑身难受，手脚酸麻，五脏六腑在翻搅。视野里的黄沙和泥土标志着他们已进入荒原，他们不得不闭眼并捂住口鼻，避免吸进随马蹄扬起的尘土。
几辆马车的车夫们彼此互骂着，开着不堪入耳的玩笑。不知走了多远，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让马补充一下水分。
“现在走。”瑞塔身边的人低低地说。
几乎是凭借本能，她降低重心跟着他们爬了出去，几人弯着腰跑到旁边的灌木丛后面，迅速离开了车夫们的视线。
终于获得了新鲜空气，瑞塔畅快地吸了几大口。她绑起的头发已经蓬乱不堪。
“现在，该往哪走？”
“废话。北。”刀疤说。
几人沉默地往正北方向行进了一阵，穿过一片果树林与河床地带，进入了寸草不生的荒漠。瑞塔必须加紧脚步甚至一路小跑，跟上男人们的步幅。
刀疤忽然停下来，观望了一圈四周，似乎在犹豫不决。
豁嘴男人拍拍手：“原来你也不知道具体方位？北边荒地这么大，我们是要大海捞针？”
“别问一大堆问题了，”刀疤不耐烦道，“我们干嘛带这个小女孩来？不就是让她观测方位吗？瑞塔，你快看看城堡是不是已经抓获那些人了，他们会往哪里走？”
望着他一触即发的阴沉脸色，瑞塔没有提出异议。
实际上，水妖女巫的预知咒语在任何时间地点都能发动，若是已经确定的未来，无论何时都是准确的。在城里预知的效果和在这里没有区别，她认为自己最大的用场就在于此，而在打斗方面肯定会拖大家的后腿，其实并没有必要专程来到这里执行任务。
“谜语，尘埃和水滴”
每当念诵这条咒语，她都似乎与妈妈依莎心灵相通。在部落里的许多个夜晚，瑞塔和莉亚已经睡着的时候，有人还会敲依莎的门把她叫走，要她去预测自家丢失的孩子会到哪里去，或者病倒的亲人能不能恢复健康，再或者孱弱的新生儿能否活过今晚。
依莎向来毫无怨言，静静地替他们施着魔法。有些能治愈的人她会尽力拯救，遇上无力回天的情况她也不会说谎。
“轻轻落下，白银和月光”
瑞塔让自己的意识往前行进，向无法触及的虚空处探寻。
与我血缘相通的族人，亲近泉水和绿洲的人，那些流浪一生的人，急需救援的人们。
快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会往哪边行走？能不能成功逃离？
说不清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但她的心跳渐渐合上了另一种节律。沿着某个确定的方向一直往下，近在咫尺的地方，存在着那些涌动的水流和生命。
“在那里。”她指向左侧。那是一条狭长的河谷，人站在高处，一眼就能望穿谷底。
“那里？谁会躲在那里？”刀疤不屑道。
“那不是一眼就要被抓到了吗？”豁嘴也难以置信，“你弄错了吧，再试一遍？”
“在那里。”瑞塔重复道，“从这个山谷入口下去八百步远，一共三辆马车和两条船。船里装载着石料，两辆马车装着其他矿藏和从部落里掠夺的金银财宝，还有一辆里面关着被抓起来的混血儿。他们的族长已经在前天被城堡的人杀死。马车里有个小孩在哭，他妈妈会因此被抽打。押送他们的巡逻队员一共七个，马上就会往我们的方向移动，他们打算抄这条近路尽快入城。”
不同于有些时候什么也看不到，这次的预知格外顺畅而精准。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对她如此详细的描述感到有些惊奇。
“刀疤？”豁嘴看了看他们的领队。
“信她的。”刀疤对瑞塔努努嘴，“走。”
五人飞快地攀下石壁，朝河谷里移动。搅和着淤泥的浑浊河水向北流淌着，光秃秃的石壁上寸草不生。
大约六七百步以外，前方出现了三辆马车的影子，那两条挂着帆的船正在河道里缓慢航行。
他们停下来，躲藏在巨大的岩石后。
“你们俩，去左边埋伏。你，跟我一起在这里夹击。”刀疤低声指挥众人，“等他们经过的时候一起跳出去，就和上回劫西边沙丘的那次完全一样。你们三个每人瞄准一辆马车前面的巡逻队员，我负责用火攻击那两条船。记住，不许放火烧了马车内的东西！”
瑞塔看看他。
“你，”他瞥了她一眼，“原地待着别动。在我们拖住那帮狗腿子巡逻队员的时候，你看准时机溜到旁边，去找到哪辆马车里面关着人。叫他们赶紧跑，用你那个好使的预知能力给他们指路，告诉他们往哪边走比较安全——你行吗？别吓得腿抖了啊！”
“行。”瑞塔说。
男人们摩拳擦掌，刀剑拔出腰间。那个豁嘴男人拿出弓箭。瑞塔摸了摸自己腰带上的小匕首，这是老鹰借给她的，昨天刚刚打磨过，锃亮而锋利地闪着寒光。她全身绷紧，蓄势待发。滚滚车轮逐渐离近了
“嘣！”豁嘴对最靠前的马车前方的那匹马射了一箭，被射中前腿的马儿抬起腿痛苦地嘶鸣，险些掀翻马车。驾车的巡逻队员着实吃了一惊。
“呀哈！”刀疤他们紧随其后，从岩石后面跳了出去。
“是劫匪！”巡逻队员们吼道。
“冲啊——”“影子人”们怒吼得比他们更加大声。
巡逻队员们陆陆续续跳下马车和船。转瞬之间，他们混斗起来，嘶喊着，劈砍着，瑞塔看不清飞速移动的刀光剑影。
这几个“影子人”成员都来自荒原，属于整个组织里最骁勇善战的类型。有人的嘴里吐出一大团火苗，直对着敌人烧过去。刀疤跃到马车篷顶，向前伸手，放出一条火龙，它仰天长啸喷吐着烈焰，转眼就把河里摇晃的船身灼烧成了焦黑。其他三人每人缠住两个巡逻队员，彼此交撞的剑上下翻飞。一个巡逻队员仰面翻倒，另一个巡逻队员被砍中了胳膊，“嗷”的叫了一声，脸上又划了数道崭新的伤痕。
刀疤正和眼前的一名巡逻队员激战，身后却有另一个巡逻队员悄悄摸了过来，将长矛刺向他的后背。刀疤敏锐地发现了异样，闪身躲避却已为时太晚。
就在这一刹那，有一支水凝结成的冰箭忽然从旁边飞了过来，正中那个偷袭者的手臂，他吃痛地捂住了手，扔下长矛。
刀疤转过身，只见发动了攻击的瑞塔还站在那里。她刚打算退后到安全地带，刀疤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腕。被他这么一握，她戴着的那串石头手链冰凉地紧贴着皮肤。他低头看了看她的手腕，不知为何拧紧了眉头。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找人！”他冲她吼道。
“影子人”们暂时拖住了所有巡逻队员们的注意力，那三辆马车旁边空空如也，无人看守。
瑞塔当机立断，蹑手蹑脚绕过缠斗的人们，径直冲向停在最后的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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