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潜藏沉浮
第二天吃完午饭，莉亚准备去干活，芬在厨房门口等她，把她拉到一边。
“莉亚你要和卡洛去红石岛找你妹妹吗？”她向来挂着灿烂笑容的脸此刻蒙上一层担忧。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去。”莉亚摸摸后脑勺。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他那条船能载几个人？”
“三四个吧，怎么了？”
芬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个袭击你的黑鸦，声称不认识卡洛，但是吵着嚷着非要搭他的船一起回红石岛。”
……
莉亚乒乒乓乓干完下午的活，翘掉了晚饭。得跟黑鸦谈谈，把卡洛也叫上。
黑鸦果然还待在树屋。去他的房间不太合适，所以莉亚安排他们在她和依莎谈话的吊桥上会面。她穿过长廊，看见卡洛和黑鸦并排站在摇晃的木板上扶着缆绳，一副老实样。黑鸦油腻的头发至少洗干净了，蓬蓬松松，垂在棱角分明的脸两侧。
莉亚走向他们。
“哟。你的小朋友。”黑鸦对卡洛说。
“你们真不认识？”莉亚狐疑道。
“不认识呀。”
卡洛说：“我说了我见过他，他是我们城里酒馆卖艺的，挺有名的，会讲一堆故事，我小时候老去听他唱歌。”
黑鸦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老抢我钱的红头发小鬼？男大十八变啊！”
“你还干过那事？”
卡洛抓抓头发，脸腾的一下红了：“对不起前辈，我错了前辈！当时手头拮据……”
真浮夸。
莉亚面无表情地摩拳擦掌，示意黑鸦：“你先说。什么时候来的浮空岛，为什么认得我和瑞塔，为什么想搭船。”
“咳，就是你们俩十二岁的那年，我跟带走你姐的那条船一起过来的。”
“瑞塔是我妹。”
“噢，抱歉。后来他们都回红石岛了，我留下了。”
“你也是红石岛派来执行任务的？”
“不不，我藏在他们底舱偷渡过来的。他们刚开始航行就发现了，要把我扔下去，我保证天天给他们做饭洗袜子弹琴唱歌他们才放过我。啊，至于偷渡动机，我是我们岛上最英勇的航海家前辈白鸥的落魄后裔，多年衣衫褴褛在酒馆卖唱，人过中年，突然渴望新的冒险……”
“等等，停。我管你是什么后裔。你看见他们怎么带走瑞塔了吗？为什么他们走了而你留下了？”
“你们举行庆典那晚，那场大火是他们弄出来的。红石岛人用法术造的火很难扑灭的。你们忙着灭火，他们趁乱绑走了孤身一人的你姐，不，你妹，而我假装不慎被火烧死了，他们懒得理我就丢下我了。”
“……”莉亚脸色一黑。
“反正我在巡逻队看来就是个疯疯癫癫的江湖骗子，管我真死诈死。他们不怕我四处走漏消息，因为觉得我根本没搞懂他们的意图，又疯又傻嘛。”
“接下来几年你都在这儿干什么？”
“我走遍浮空岛，在山野里游荡，继续弹琴卖艺，来过几次树屋很快又走了。我风流潇洒浪迹天涯，来去无牵挂……”
莉亚打断他：“你还到处传播谣言，那什么水火混血连接两岸。”
“那可不是谣言，是预言啊！”黑鸦郑重其事，“虽然我自己也无法解释它的具体含义，但预言还是要尊重的。”
“你把具体内容复述一遍行吗？”
“一半熊熊烈火，一半涓涓细流，水火交织融汇，揭开命运帷幕。飞跃岛屿深海，穿过风和天空，完成未竟任务，将两岸重新相连。”黑鸦用平板的腔调朗诵道。
莉亚琢磨着那些不明其意的词句。“你最早做出这个‘预言’是在多久以前？”
“你十七岁了？那就是你出生那年。不过它流传开来是之后了。很少有人知道是从我这里传起来的。”
卡洛插嘴：“我六七岁的时候还听过你唱这个。”
莉亚说：“之前我在树屋看到的鞋匠和骡队贩子，还有晚会那天打架的人，也都说起过。”
黑鸦点点头：“目前看来，我们城里的人相信这件事，相信瑞塔是那个人。城主认为，让瑞塔改变两岛的方法就是用她献祭，制出浮空石，建造连接两个岛的石桥。丫头，浮空石知道吧？”
“……”
“你那条链子就是用它做的，咱们脚下这个岛为什么能悬浮是因为土里含有它，包括能航行过海的船也借用了它的魔力。据说把法力强的人的血液熔进这种岩石，可以让支撑重量的法力翻倍。”
莉亚阴森森地说：“追本溯源，那帮人弄走瑞塔，就是你害的。”
“哎，不能妄下定论，预言是我提出的没错，我又不能控制。该发生的事会不可避免地发生，那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命运你个锤子！”莉亚再次摩拳擦掌，“从实招来，瑞塔被抓走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她有个双胞胎？”
“不知。”
“那后来又怎么知道的？”
“那几年里我见过你啊，你和她的脸一模一样。”
莉亚细想，实在对这人没印象。多半是她哪次出走，晚上在山妖的篝火旁边歇脚，那会儿黑鸦也在人群里吧。
“预言里说的人有没有可能不是瑞塔？”
“都说了我解释不通它的具体含义。”
“你这次又出现在树屋是因为我吗？”
“咳，我有暗中探听你的动向，知道有个混血小女孩来树屋打工，所以趁着你们办晚会就溜进来了呗。再说树屋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你们老板娘也是个聪明人。她察觉到世事有变化，想揪出那个传播预言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那晚帕米把莉亚打扮成白裙水妖，在大厅招人眼球，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吸引知情人吧。引来黑鸦，卓有成效。
“你认识帕米？”
“认识。我这些年也来树屋唱过歌。”
“你和那个城堡没有任何联系？”
“没有。”
“你除了唱歌就没做过别的工作比如刺客，猎人？”
“没。”
“最后，你为什么想跟着上船？”
黑鸦沉郁地摇头道：“我老了，流浪半辈子了，经历过太多冒险，在浮空岛待够了，想回家了。你们岛上竟然完全没有船，所以这是我仅有的机会，必须把握唯一的希望……”
莉亚压制住一拳捶过去的欲望：“凭什么我们要带你？”
“我可以天天给你们做饭洗袜子弹琴唱歌……”
“再见。”莉亚指着通往屋内的木门。
黑鸦抓着吊桥绳索颤颤巍巍走过去，回头眨眨眼：“小丫头别忘了我也是渡过海的人，带上我不亏，我的经验之谈会很有帮助——”
“砰”。莉亚在他身后甩上门，看向卡洛，“该你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卡洛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你相信那个黑鸦吗？”
“你是指他刚才的话？预言确实是那个预言，其他的不好讲。”
“他在你们那边也经常到处游荡，跑来跑去吗？”
“我以前见到的他都是在酒馆又弹又唱。但他见多识广，知道很多地方的事，所以我想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冒险者，就像……”
“就像你讲过的那个叫白鸥的人。——你说你是个被收养的孤儿，收养你的人保护瑞塔？”
“他是个老头，真名我也不知道，但绰号叫老鹰。”卡洛用两只手比出鹰的手势，“我是他名义上的孙子，其实也是他的助手。是被扔出城门的弃儿，很小的时候被老鹰捡回去的，对以前的事没有印象。他是红石城在夜里的守门人，但以前来自城外面的荒原，在那里摸爬滚打，流浪了很多年。我对他的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很能打架。”
“打架？”
“嗯。他暗地里搜寻与他理念契合的人，在夜里举办集会，训练他们。”
莉亚忽然抓住卡洛的胳膊，把他左边的衣袖举到眼前细看。他穿的是自己那件黑外衣，袖口别着一枚不甚起眼的金色圆形扣子，边缘生锈。她记起楼梯上的那晚，幽微火光映照着它，那时她没意识到这实际上是个标记。
“对，这个。”卡洛一愣，稍显窘迫地挪开目光，“是我们的标志。我们叫做‘影子人’。”
“瑞塔也是你们的成员？”
“嗯。她刚到没多久就被老鹰注意到了。那时候她短暂地失去记忆，记不得浮空岛的事，但后来恢复了。老鹰觉得她潜力很大，有天赋，专门给她训练魔法。”
莉亚点头。瑞塔当然有天赋。
“老鹰知道城堡想利用瑞塔。一来因为她很像那个预言里的人，二来因为瑞塔作为混血可能会对他们做的事有帮助。”
“也就是说，你们我们不想看到无辜的人莫名其妙受牵连。没办法直接把她藏起来或者帮她摆脱监视，所以才教她战斗，好让她在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
“对。将来时机成熟，起来反抗的时候，她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莉亚瞪他：“不可以！她不能陪你们打架。她得回来，回我们家。”
“我没说一定叫她参加战斗。只不过，我们那里比较动荡，有一技之长会安全些。”
“你们那儿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那么乱？”
“街头小混混多，小偷强盗经常出没，一不小心你钱袋就没了。有人放火烧着房子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瑞塔被扔在街头小流氓横行的地方，莉亚心里七上八下：“再跟我讲讲瑞塔。我实在、实在想象不出来她拿着刀，她小时候根本就没打过架。”
“刚开始是有点弱，但现在她还挺强的，其实不一定打不过你。”
“那她住哪？有没有人照顾她？”
“这几年，她一直在城中心的面包房当学徒。她师傅和他们家的另一个学徒红雀斑，跟她就像一家人一样。”
“瑞塔现在长什么样？我怕以后见到了没准会认不出来。”
卡洛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脸：“不可能，你俩五官一模一样。她比你白点，眼睛颜色深点，头发长点。”
“她吃得好吗，长高了没？”
卡洛做了个鬼脸：“吃得相当好。面包店的师傅是个有点背景的大叔，他们家的伙食在红石城里算得上顶呱呱。但你别担心，我看你俩一样矮。”
“滚吧你。”莉亚敲了他脑壳一下，“瑞塔平时有没有跟你们提到过我？”
“没，一点也没有，这就让我很好奇。她平时跟其他人肯定更没办法提到你，她必须假装失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浮空岛人。”
莉亚突然沉默下来，盯着卡洛袖口的纹章。
“嗯？”
“整个冬天，咱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事你藏了这么久，都没透露半句。”
——包括你的身份，你的过去，你亲近的人们。而关于我的一切，你早已听闻。
卡洛没有回话，望着吊桥背后沐浴在黄昏光线里的树林。
莉亚呼了口气：“再问下去，我就要炸了。我回去消化消化，明天和你聊。”
卡洛同情道：“好。这确实有点太多了。”
“总之，修好你的船，带我一起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莉亚跨过木板走上台阶，在门旁站住：“终于说开了，轻松多了吧？”
视线交汇时，卡洛的笑容一如既往：“嗯，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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