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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落,如雪


  风吹,如雪。

  落二人首,如白头。

  一生一世,或许就是走的极快的,有时,还不曾来的及回首,一切就已经变换了模样,苍海沧田,却是何等的一种痛苦纠缠。

  “傅川宁应该已经到了南城吧。”温恩忽的就是说了这般的一句话,白慕却是僵了些身子,手亦是抖了抖,面上怔忪,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带了几分的苦涩滋味,一如这陈茶,滚了热气,成了苦涩。

  他以为自己把这一切都掩藏的细腻,却是忘了,自己的心思又是有着哪一份可以瞒着了温恩的。而温恩不过向来不会戳破罢了。

  这些年头里,他终归是没有算的过了温恩。

  “是,不过你念着他作何?不过就是一个险些误入歧途的少年罢了。”白慕说着话,面上几分的怔忪,这话说着,倒是多了些酸涩味道了。

  与温恩兄弟这般久,他倒是从未问过他的事儿的。

  这般念着,白慕面上的脸就是极为明显的垮了下来。

  “你这是作何?不过问着罢了。”温恩瞧着白慕的模样,只觉得心下好笑,眼底却是多了几分的温和颜彩。

  或许已经是许久,他不曾见到如此鲜明的白慕了。

  白慕面上永远都是那等的恣意模样,这是曾经,宁纵最想他成为的样子。

  宁纵是他们的大哥,是在这乱世真真护着他们的人,若非有着宁纵相护,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成了这黄土里被秃鹫啄食的腐烂尸体,成了这战火里苍蝇围着的烂肉,成了这乱世里,底层人民最会有着的模样,瞧不见半分的生机,无人可以依靠,甚至连着自己都护不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封建王朝里,这是不变的定律。

  可父亲不懂,父亲向往着他付出了一生的清王朝,而他到底不是父亲,不会为着那已经成了定局的残骸做着一生的苦痛,况且,是一件梦中花的事情。

  命,到底只是有着一条,该如何去做,是他的事情,而不是父亲一句话就可以去定义了的。

  “我想宁大哥了。”白慕垮着脸,眼睛里染着莹莹的光。

  似是,哭了?

  温恩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自己到底是那句话说的错了,竟是惹的白慕这般的红了眼。

  可不得不说,白慕这般的样子,倒是叫他心下分外的心痛了去。

  抚额,温恩却是认命般的起了身子,到了白慕面前,抚着他的头,说:“无碍的,你还有我,我,还有你。”是啊,他们还是有着彼此,而不是最终的,孤家寡人。

  记忆最为悲伤的点,或许就是记住。

  夜夜梦里寒,有着的都是悲伤,记忆缭绕,却不是好生的事情,只得叫人的心,一次次的痛,痛到,病入膏肓。

  “温恩,我们不要理傅家的任何事可好?宁大哥的死,永远是我心中的一道坎,而傅世,亦是。”白慕说着话,语气里带着了几分的哭腔。

  “我不管傅世有着什么苦衷,他这般对着宁大哥和阿姝,我定是一生都不会原谅了他的。这军火,我们收着,可日后傅家的任何事,我们都不再去管了,好么?”白慕笑着,眼底却是带了几分的落寞,笑的实在是有些勉强。

  白慕,是怕了。

  平和的日子,早已经不想叫着什么东西和人来破坏。

  傅家,带着宁纵的鲜血,那是他放得到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不想叫它见着任何一份的光。

  况且,那傅川宁与他又是何其的相像,相像到他仿佛去审视着从前年少的自己。

  叫他心悸,仿佛又是瞧见那个夏日,吱呀乱叫的蝉鸣,树荫里,少年笑着,温和的伸出手,对他说:“你叫什么?日后可以跟着我。”而他却是不敢伸出手,他的手都是泥泞着,甚至带着些酸臭的味道,日光落在身上,只是会显着十分的黏腻,越发的不舒服。

  而少年只是笑着,说他日后会护着他,他就是他的大哥。

  那是白慕第一次笑,或者说,是第一次在除却温恩之外的人笑,发自内心,不然纤尘。

  他从未相信世上有着无缘无故的好,温恩对他好,是因着这些年岁的相伴,而宁纵是为何,他却一直都不懂。

  之前,白慕一直认为宁纵对这儿他的好,不过都是虚假的,做着给别人瞧的,他甚至坏心眼的想过,想过有一日,宁纵会撕掉他温和的假面,毒打他。

  可他想着的画面,从来都没有出现。

  宁纵于他是这深陷泥潭里的最后一颗稻草,是这贫瘠的荒原里,开着的一朵艳丽的话,叫着这荒原多了几分生命的颜彩,多了些生机。

  “好。”瞧着红了眼圈的白慕,温恩低头应着,眼底温柔尽显。

  傅世,是有苦衷的,可对着一个人的保护,从来不是冷待。人的心,会跳,会鲜活,却也是,会死。

  而傅世,料到了所有可能,却是忽略了,这一点。

  这些话,他却不会同白慕讲,这些事,他自己知晓自己纠结便够了。他仍旧希望,白慕是当初那个恣意的少年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潇洒的在马上,对他笑。

  窗外春风和煦,卷着梨花如雪。

  如雪的梨花,像极了那个冬夜的雪花,飘啊飘,飘落到了闲池阁,飘落到了林间之中,飘落到了落了灰的路上,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渍,青灰色的一团,再也分不清颜色,风,亦是再也卷的不起它来,它永久的,永久的,留的在了这万人踏的泥泞路上,瞧着那路过了的一个个人的鞋印子,再也不曾,飞的起来。

  那个冬夜,风异常的清寒,散落的雪花扑了一脸,有些冰冷的痛意。

  “可是有些冷了?”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一身褴褛衣衫,雪落在睫毛上,仿佛已经结成了霜,有些冷。

  “嗯。”他小声的支吾着,只是低着头瞧着自己灰黑色的脚面,他不敢抬眸瞧,瞧着老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敢,他只得低头。

  雨水有些冷,随着风拍落在身上,有些疼。

  “好孩子,可是想要寻个差事?我家中正是缺着个书童,瞧你的样子亦是有着几分的学识,可否愿得去上一去?”老者的声音温和的,像是风一般,暖了他渐次冰寒的心。

  乱世里,谁人不怕这昏黑的雨夜里立在街边的是暴民?他已经受着了不知多少个孩子的石子儿,多少个路人的白眼和恐惧的眼神。

  可他没有办法,阿慕还小,还是需要他的,若是他也倒了,阿慕又该如何?不过是在这乱世里,多上一层的白骨,徒叫人笑话罢了。

  世上的同情,在这繁华里本来就会少得可怜,更何况是在这不知下顿的乱世里了。

  “有的,我还有,一个弟弟。”他抬眸瞧着老者,满目凄冷的欢喜,那雪化成的雨水打在老者递过来的伞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许多年后,温恩还是记得那一眼,带着慈爱的欢喜,是这雨夜里最明彩的星光。

  那是宁安国,是宁纵兄长的父亲。

  一个在战乱之中,不知晓护着了多少人的痴人。

  亦是他,给予了他第二次的生命。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人的心,却不如梨花,梨花可有在开日,而人的心啊,一旦是伤的透了,那便是一片死寂,再也不会有了鲜活模样。成了那枯萎了的黄色的花儿,再也没有丝毫的美感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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