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指日可归

　　陛下诏书自然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仅短短三日便送到了秋静玥手中。

　　秋静玥跟墨竹君一起看了圣旨，墨竹君沉吟片刻，说道：“静玥若是信我，就回去。这里的人，都是我一手栽培，信得过。而且，可以每个月都让他们将银子的花销写个清楚，再派信得过的人来看进度就是了。我想着，我们也该换个地方，原本想着去夏洲看看，既然皇帝让你回长安，那便回去。瞧你天天一副相思病的样子，还是回去看看的好。这边贵阳的水路已经步入正轨，香月堂也筹备的差不多，就算她不来，我这有的是人手，加之宣传得力，肯定不愁生意。”

　　秋静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生最懂我，我也不瞒先生。皎月一个人在长安，我真的很不放心。上次看她的信，说陛下居然召见她入宫，虽说无事，我仍是心惊胆战。”

　　墨竹君点点头，“这次回去，你应该就能帮到我了。”

　　“先生所为何事？”秋静玥问道。

　　墨竹君沉吟片刻，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说道：“你…你家小妹……”

　　秋静玥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的说道：“莫不是先生看上了我家小妹？”那静凉怎么办？！

　　墨竹君直接被呛了一下，猛烈的咳了半天，才蹙着眉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发现你跟夜皎月真是绝配，思路清奇这方面真是愈发像了！”

　　秋静玥忙抱了抱拳，“先生教训的是。”

　　墨竹君稳了稳呼吸，才继续说道：“净兰不是你亲妹妹的事情，我知道。”

　　秋静玥心中一紧，“先生知道？”他如何会知道？

　　墨竹君点点头，“自然知道，因为你们府上的冷氏，和净兰，其实是我叔父的妻女。”

　　秋静玥猛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没有问过秋枫，他口中的那位挚友是谁。朝中对这件事情也是闭口不言，他自然无从得知。今日听墨竹君这样一说，他只觉得有些发蒙。

　　墨竹君叹了口气，说道：“静玥，我今日将所有的事情从头至尾的跟你说清楚。”

　　“先生请讲。”秋静玥正襟危坐，他知道，这将是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二十年前，那时还是孝闵帝在位。我父亲追随八大国柱之一的独孤信闯荡仕途。其实，我父亲是不同意他唯一的弟弟走仕途的，我们云栖山庄地处三国交界，谁人敢惹？快活的做个土皇帝不是更好？可我叔父一身的雄心壮志，毅然决然的便去了大周朝堂。孝闵帝为人懦弱，虽然不算是个昏君，但架不住有个虎视眈眈的宇文护。十六年前，独孤信看不惯宇文护的做派，便想着密谋杀了宇文护，可是…失败了。可怜我叔父，在朝中刚刚崭露头角，便因为是独孤信的亲信，被宇文护残忍杀害。还冠上了叛臣的罪名！”

　　墨竹君的拳头紧紧的握着，“其实若是父亲想，暗杀宇文护为叔父报仇也不是全然不可行。可父亲想到叔父这一生最注重的名节，若不能抓住时机为其昭雪便毫无意义，如此想来便只能忍住作罢，父亲日日觉得愧对祖父母，愧对他的弟弟，想要报仇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宇文护愈发猖狂，最终杀了三个皇帝！百思不得其法，郁郁之中得了重病，就那么含恨而去了。”

　　“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我励志要为父亲和叔父报仇。可父亲临死前留有遗愿，不让我步入朝堂，我便只能步步为营，将自己手下的人一点点的安插在朝堂之中。说实话，最一开始接近秋相，我只是想看看叔父的妻女，可是这么多年了，净兰在深宅内院，性格又被孟氏教的怯懦胆小从不出来走动，我也只在年宴之上见过她匆匆一面。我最初，一方面是感念秋相的恩情，另一方面也是想离他们近些，才入府做了你的先生。可后来我发现了你的聪慧，便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恢复健康，到朝堂之上一展宏图。或许当你站稳了脚跟之日，便是为我叔父翻案之时。”

　　“可前几日我便听说，宇文护被你弟弟给杀了。呵…这也算是帮我报了仇，剩下的，只剩雪恨了！”墨竹君说完了这些，好似压在身上多年的包袱终于卸了下来，只觉得身轻如燕。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才道：“这么多年瞒着你，抱歉。”

　　秋静玥摇了摇头，“先生莫说这话，谁还没有个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先生，我明白了，其实今日知道了这事儿，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说吧。”墨竹君认真倾听。

　　“其实我早就想为了净兰翻案，倒不是为了先生，是为了我弟弟，就是那个杀了宇文护的弟弟。”秋静玥说道。

　　“你弟弟？”墨竹君倒是听不懂了，“与他何干？”

　　秋静玥想了又想，说道：“净凉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净兰并不是她妹妹，至此便对她…一往情深。我想为净兰生父翻了案，恢复净兰原本的姓氏，那样的话，他们两个不就能在一起了么？”

　　墨竹君恍然，“原来如此，那净兰呢？净兰也对他…？”

　　秋静玥摇摇头，“净兰并不知道自己不是秋家的孩子，对净凉还只是兄妹之情。”

　　墨竹君轻笑一声，“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事。”

　　“是，这也是为什么我执意让净凉也入朝堂的原因。秋家强大了，为净兰翻案的胜算才更大。”秋静玥低声道。

　　墨竹君点点头，“没想到，我们早就志同道合了。”

　　“是啊！”秋静玥笑道。

　　师徒二人对视而笑，秋静玥这么多年的好奇，终于得到了答案。

　　接下来，便是一番安排部署了。既然墨竹君就是为了翻案，那自然会全心全意的帮助秋静玥。他将自己的心腹全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只三日，便全部部署完成。

　　宫悦竹看着主人又消瘦了不少，心疼的说道：“主人，您的身体不能再继续熬下去了！”

　　“无碍，这也就结束了，没什么事了。”墨竹君神色轻松。

　　“可是……”宫悦竹一肚子的话，却不敢再说。

　　其实墨家的子嗣都是天资聪颖的天才，却不知是老天嫉妒还是怎的，各个身体都不太好。若是不太操劳便罢了，只要过度操劳，身体便会透支早亡。即便是没有操劳的，也没有活的过不惑的。墨家遍寻名医不得治，只得小心又小心，生怕操劳。宫悦竹作为墨竹君身边最亲近的亲信，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主人这不只是在操劳，这是在透支生命！

　　“回到长安就好了，我与静玥的目的是一样的，那边不用我再像以前那样操心。何况，静玥身边还有个谋士，我以后省心多了，只静观其变、坐享其成便可。”墨竹君知道他心中的担忧，轻声安慰道。

　　宫悦竹知道他口中说的谋士是谁，自己心里却有些没瞧上。“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墨竹君笑道：“她可不是一般女子，太过聪明了，是一般男子所不能及的！”

　　宫悦竹虽不愿承认，可主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附和道：“但愿她不辜负主人对她的评价。”

　　墨竹君执笔的手顿了顿，突然道：“只是不知其来路。”

　　宫悦竹蹙了蹙眉，低声道：“属下四处打听，也不知道这个夜娘子是哪里来的，只听说是突然之间出现，好像是一个道士带来的。”

　　道士？墨竹君沉思片刻，不禁将秋静玥身体恢复之后的样子回味了一番。“悦竹，你有没有觉得，静玥身体恢复之后的行为有些反常，而即将离开长安之时...又恢复了？”

　　宫悦竹点头，“是啊，就像中途变了个人一样......”

　　“你觉得他变得像谁？”墨竹君突然道。

　　宫悦竹一愣，随即一张古灵精怪的脸闪现眼前。“像夜娘子！”

　　是了，前前后后这两人的不同，就像是来回互换了一遍一样！

　　主仆二人沉默了半晌，墨竹君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跟着思路清奇的人呆久了，我的脑子也变得古怪了。想什么呢我这是！”

　　宫悦竹也跟着呵呵笑了，是啊，这么邪门儿的事儿，就像是戏本子说书似的，怎么可能在现实之中发生啊！

　　这边正夜皎月和青娘正准备启程，长安那边秋府已经接到了秋静玥要返回的信件。秋李氏乐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忙里忙外的准备一应事务，想让孩子回来能住的舒服一些。

　　夜皎月做生意的劲头也更足了，也不合计着去贵阳了，整天都是笑呵呵的。

　　晚上算账的时候，夜皎月嚼着秋净远在集市上买回来的酸奶疙瘩，吃的香甜，笑的也傻兮兮的。

　　青娘呲牙咧嘴的看着夜皎月的吃相，啧啧道：“啧啧啧，你瞅瞅她那副傻样子，多难吃的东西她怎么吃的那么香，跟馊了似的，她倒吃的香甜！”

　　秋净远看着她傻笑的样子跟着弯了弯唇角，心中有些难过。“长兄要回来了，长嫂高兴很正常，吃什么都觉得好吃了。”

　　夜皎月吧唧吧唧的故意发出几声响来才说道：“你要是不买，我能吃么？挺贵的东西，不吃全浪费了不是？我贤惠你们还说我！”

　　秋净远苦笑道：“我可没说坏话啊！”

　　夜皎月鼓着腮帮子嚼着酸奶疙瘩不说话，嚼了半天才突然停嘴说道：“哎？都说有身孕的人口味刁钻，净远，你将这个拿回去给世雪吃吧！”说罢也不等众人回身，快速将酸奶疙瘩抱起来塞到秋净远怀里。

　　秋净远看着怀里的酸奶疙瘩说不出话来，青娘倒是笑了起来。“你这小妞，自己吃着不好吃就塞给别人，怎么没见你把米糕、安乾、蓬糕舍出去啊！”

　　“哎呦我的青娘，今儿怎么就看我不顺眼了呢？这酸奶疙瘩最有营养了，也就是我们中原人吃不惯，突厥那边的人成天吃这个，你看他们的大体格儿！”夜皎月不依，扯着青娘撒起娇来。

　　青娘无奈的点了点她的脑门儿，说道：“留着你的娇儿，等你们家秋大郎君回来了对着他撒去！”

　　“哼！青娘不喜欢我了！青娘惦记着墨先生就要回来，就不喜欢我了！”夜皎月阴阳怪气的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叉起腰撅起嘴来。

　　青娘失笑，“主人回来我自然欢喜了。”

　　嗯？反应这么普通？夜皎月歪着头打量了几眼青娘的脸，突然道：“青娘这么开心，不是因为先生回来？难道是因为宫小郎君？”

　　“你…你胡乱说什么呢！”青娘一张脸突然涨得通红，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夜皎月不过是玩笑一句，没想到却炸出了青娘的心事，惊得捂住了嘴。“我的天爷，真的假的！”

　　“你还说？！”青娘恼羞成怒，“再说我真生气了！”

　　夜皎月见状忙上前去哄：“哎呦我的好阿姊，别气别气，我错了还不成？我不过是玩笑一句罢了，别生气了。”

　　说罢对秋净远说道：“你先去外头，我有话对青娘说。”

　　秋净远是何等心眼儿，立刻起身离开。

　　等周遭静下来了，夜皎月才壮着胆子小声问道：“青娘，你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孩儿吧？”

　　青娘瞪她一眼，“什么小孩儿，老大不小的了。我跟你说啊，我才不喜欢他，我从认识他就跟他势不两立，你别瞎猜，我不过是欢喜主人要回来了而已。”

　　“真的？”夜皎月将信将疑，其实她也不太相信青娘这样的女中豪杰会喜欢墨竹君的小书童，看那样子还没有秋静凉年纪大似的，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当然是真的，我心里只有主人！”青娘的音量不自觉的又拔高了几度。

　　回到秋府，便看见薛世雪挺着大肚远远地等在那。夜皎月的马车在后面，秋净远为了避嫌，自那次失态崴了脚之后便再也没跟夜皎月坐同一辆马车了，哪怕是他坐在夜皎月马车外面也没有过。

　　下了马车，秋净远便将怀里的酸奶疙瘩递给了薛世雪，说道：“今天见街上有卖，说突厥人都吃这个，很有营养，便给你买了些，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薛世雪笑着将东西接过，冲着后面马车上刚下来的夜皎月说道：“夜女郎要不要吃？”

　　夜皎月忙摆摆手，迟疑了一瞬，才说道：“我不吃了，我前几日吃过一次，吃不惯。不过这个东西特别营养，你看突厥人那么壮，肯定是吃这个吃的，你多吃些，孩子也壮实。”

　　薛世雪温柔的摸了摸肚皮，点点头。“借夜女郎的吉言。”

　　“走吧，天晚了。”秋净远对薛世雪说过后，转身对夜皎月躬了躬身，“长嫂也快回去休息吧。”

　　夜皎月点了点头，便先一步进了秋府。

　　薛世雪看着秋净远一脸淡然的神情，心中微微疑惑，难道上次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莫要随意窥探我的内心。”秋净远突然冷冷的说道。他的脸恰巧在大门的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阴森可怖。

　　薛世雪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妾身没有。”

　　“没有最好，你现在怀有身孕，莫要劳心伤神。”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秋净远依旧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说出了这番话。

　　就连薛世雪都有一瞬以为刚才听到的冷语是自己胡乱臆想的，彬彬有礼的秋净远怎么会有刚刚那么阴森森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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