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龙泽冲天而起，如同一把离弦之箭。紫黑色雷云越积越多，低悬于山顶之上，正对着他的头顶压迫而来。云层之中，隆隆的雷声乍起，暗紫色闪光偶尔划过，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雷劫。
“果然是九天玄雷……”龙泽手指一勾，滚滚岩浆翻腾着向他裹挟而来，形成一道赤红色的防御，如同蛋壳一样将他一层层包裹于其中。其次是五行灵气，层层加固，紧贴着他的体表形成五道防御的灵气铠甲，其中淡蓝色与赤红色的光芒最剩，象征生生不息的木灵气散发着淡绿色光晕融于其中，增强着灵气铠甲的稳固性。
这是龙泽在仓促之中所能采取的最好的防御手段。
“但愿林莳与谢尘已经离开这里了。”九天玄雷之威能够遍及方圆数十里，这么一趟下来，这焚仙岭怕是要真的不复存在了。
山脚之下，林莳与谢尘面面相觑。
“这是……雷劫？龙泽弄出来的动静吗？”林莳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他这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抢个宝贝而已，不至于吧？”
“这是九天玄雷。”谢尘面色沉重，“历来只有妖王化形，魔君降世才会出现。就算是万年之前……我们要离开这里。”谢尘语气笃定。
“离开？龙泽怎么办？”林莳一愣。
“他……但愿他能保下一条命。”谢尘已经在两人身边刻下传送阵。时间紧迫，这个传送阵相当简陋，只能尽量保证传送距离，不至于直接到九天玄雷的波及范围。至于龙泽，谢尘是真的无能为力，九天玄雷是针对他的，如果将之看作一个移动的阵法，龙泽毫无疑问就是阵心。
正在两人争论之时，不远处的空间突然剧烈波动起来，紧接着猛然碎裂，陆离有些狼狈地从空间裂缝中跑出来，等看清周围的处境，皱着眉头暗骂一声：“该死。”
“死神棍？你怎么……”林莳惊愕地看向他，他可从来不知道陆离还有撕裂空间之能。
“我们都被耍了，林莳，你们尽快离开这里！”陆离来不及解释，俯身帮谢尘布置传送阵。他刚刚破开空间囚笼，天道意志薄弱，估计是没办法再阻止九天玄雷。至于龙泽……九天玄雷之下皆是天道叛逆，纵使是天命之子，也逃不开陨落的命运。
这么一来，就意味着他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全都白费了。
然而他始终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天帝，天道。
被人车头车尾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龙泽呢？”传送阵的光晕已经亮起，将三人的身影完全裹挟于其中。林莳拽住陆离，有些不甘心地质问道。
传送阵已经激活，陆离的身影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就连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九天玄雷，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十二个字，彻底宣判了龙泽的死刑。
林莳心中咯噔一下，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就此停止了流动。
他有些迷茫地向山顶看去。
越来越低的雷云。
一道被火光裹挟，冲天而起的模糊人影。
等等，那是什么？
林莳抬头往雷云之上看去，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影一闪而逝，似乎仅仅是他的幻觉。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传送阵已经将他完全笼罩住。
三个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一道暗紫色闪电从雷层中贯穿而下，携带着惊人之威向龙泽袭来。龙泽感受着这让人窒息的天地之威，心中一颤。裹在他身侧的岩浆几乎瞬间被瓦解粉碎，手臂粗细的雷电重重击在龙泽的背上，将他整个人狠狠地砸于山顶。龙泽身上的灵气铠甲因为这一击也破裂开来，龙泽闷哼一声，感觉着几乎被折断的脊柱，呕出一口血来。
然而雷云并没有因此有所削弱，一道威力更甚的玄雷已经继续酝酿起来。
完整的九天玄雷，一共九九八十一道。不过看这个的威势并不像，应该是九天小玄雷，一共四九三十六道。然而对于此时的龙泽来说，能够撑下去二十道便已经足够自傲了。
“如果你要就此放弃，那么权当我看错了人。”一个黑袍人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负手而立，声音低沉喑哑。
龙泽稳住气血，猛然回头看去，不免惊骇。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就连九天玄雷也没有反应，那么他该有多强大？
“下一道雷就要来了。”那人的面容完全隐匿在黑袍兜帽的阴影之中，明明站在那里，却好像空无一人。他不紧不慢地开口，甚至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就好像即将到来的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玄雷。
龙泽连忙重新凝固起灵气铠甲，五行灵气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第二道玄雷轰然而至，重重砸落下来。龙泽眼前一晃，几乎就此昏厥过去。血从他的口鼻之中涌出，混杂着带着雷光的暗红色内脏碎片。
“修炼得太久，忘记你原本是龙族了吗？”黑袍人被笼罩于一团黑雾之中，阴涔涔地开口，语气嘲讽。玄雷仿佛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这个人，就好像是真正游离于天地之外。
“你……究竟是什么人？”
“重要吗？你快要死在雷劫之下了。”
龙泽没有再说话，而是集中精神去感知体内破碎的龙脉。一道极为虚弱的、断断续续的金光在他的胸口处闪烁不定，九天玄雷似乎也因此被吸引，变得更加躁动不安。第三道和第四道玄雷几乎是同时酝酿而生，朝着龙泽的头顶重重击落下来。
破碎的龙脉显然抵挡不住玄雷之威，因为这一击，龙泽的皮肤龟裂开来，全身都萦绕着一缕缕焦黑之气。
黑袍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道黑雾从他的身侧剥离开来，自动没入了龙泽体内，缓缓修复着他受伤的身体。龙泽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了，只感觉迷迷糊糊之间，一道极为亲切和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侧。
他挣扎着直起身子，胸口处的龙脉似乎坚韧了一分，闪烁着淡淡地金色光芒。
第五道和第六道雷劫接连落下。
“你是……”龙泽的声音被淹没于雷光之中，“所以你不会让我死。”
黑袍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九天玄雷影响不到你。”龙泽借着黑袍人的能力快速治疗着自己的伤势，九天玄雷对于他的龙脉有极强的修复作用，这是出乎他意料的。看来黑袍人也是清楚这一点，才是有意提醒他。
黑袍人依旧没有反驳，似乎是想知道龙泽究竟能猜测到什么程度。
但是龙泽没有继续往下说。
七八九三道玄雷接踵而至，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龙泽衣衫破碎，周身染血，狼狈不堪地伏趴在地上，却依旧笑得有些狂妄。梧桐紫炎中的凤魂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在九天玄雷与龙族血脉的共同刺激之下，重新复苏。紫色的火焰构成的小凤凰拖着华丽的凤翎，从龙泽破损的丹田中飞出，挑衅一般冲天上的雷云发出响亮的凤鸣。
雷云翻腾，又是数道玄雷陆续而至，几乎将小凤凰打得支离破碎。不过显然龙泽的吸引力更足，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已经几乎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了。
黑袍人始终是冷眼旁观，顶多施舍一般分出一缕手指粗细的黑雾，吊住他的一口气。
黑雾的修复已经完全赶不上玄雷的破坏速度，龙泽这时候才真正感受到了玄雷的威势。
“二十二。你比我想象得要强那么一点。”
黑袍人冷冷地说。
龙泽已经彻头彻尾地成了一个血人，旁边瘫着奄奄一息的火凤凰。
“你……少数了一道。”龙泽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清了，玄雷烧坏了他的声带，导致他现在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第十三道和第十四道混在了一起。”
“是么。”黑袍人的语气依旧是波澜不惊，“有什么区别吗？”
的确没有什么区别。剩下的是十四道还是十三道，对于龙泽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如果黑袍人再不出手，顶多再撑上五道，龙泽便会神魂俱灭。
龙泽仰面躺在地面上。
焚仙岭早就在玄雷之下毁于一旦，只剩一片废墟。头顶上的雷云依旧是低悬在他的头顶。
他将火凤收回到丹田之中，低低地笑出声来。
“你救我……要什么代价？”
“你以为你能给我什么吗？”黑袍人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可不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你这样伟大的人。毕竟我们无亲无故……”
“以后你会知道的。”
黑袍人伸出一只右手。
他的手苍白得可怕，手背上交织着暗红色的符文，并且一直蔓延到衣袖之中，逐渐隐去。龙泽看不懂符文的意思，但能够感觉到符文之上的森然鬼气。
应该是某种诅咒，甚至可能遍布了他的全身。
这一次玄雷酝酿的时间远超之前，显然是打算将龙泽彻底泯灭于其中。
龙泽闭起了双眼。
黑袍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虚幻而又缥缈，不真实如同梦境。
“恭喜你。”
“从今以后。”
“这世上唯一一个。”
“活着的。”
“超脱于天道之人。”
雷声炸响，宽达数米的紫黑色玄雷从天而降，带着无上天威，将数百米之境夷为平地。
早已在千里之外的林莳三人眼睁睁看着整座焚仙岭瞬间化作飞灰。
“……龙泽他，不是天命之子吗？”林莳呆呆地看向陆离，眼底闪烁着一丝可悲的希冀。
“……死掉的天命之子，可算不得天命之子。”陆离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挫败感油然而生。他的所有筹谋毁于一旦，可他甚至还不清楚对手是谁。
一败涂地。
“平坤宗有他的魂灯。”谢尘突然说道。
“魂灯!”林莳的眼神陡然一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拽住谢尘往平坤宗的方向走。
但是谢尘淡淡地挣开了他的手。
“我要回去了。时间不够了。”
林莳一愣，突然明白谢尘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指的是什么。
执天宗，谢不染。
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
九天玄雷降下，天道的排斥之力更甚，谢尘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
林莳有些颓然地垂下手。
“这样。”
“你最好尽快回到该回的地方去，天命之子已死，天道紊乱，怕是对你神魂不利。”陆离提醒道，“林莳，在新的天命之子决定下来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平坤宗。”
林莳没有说话。
“如果他还活着……也许你们可以找到我的轮回。”谢尘拍了拍林莳的肩膀。
“我会回去看看他的魂灯。然后去岚月帝国，他说过之后会去那里，我过去看看。”林莳点点头，“至于你的轮回，我们要怎么找？”
“我会留下一道魂印，到时候魂印会自动激活，你们就知道了。”谢尘挤出一个笑容，“平坤宗那边，我应当是来不及去道别了。各自珍重。”
“你也是。”林莳点点头，似乎是想笑，可惜做出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陆离在旁边看着他们，轻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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