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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秽土居士


  岱岳帝君说给我‘下碧落黄泉’的能力,用阴阳笔在我的名牌上写下‘岱岳使者’的字样,然后甩出一道青光直入我眉心,四周一黑,我飘飘悠悠来到了阴间。

  刚刚在法坛中求告的单根妈妈,现在正跟着‘枉死司’鬼差回枉死城,她看见我立刻跑过来,拉着我说:“姑娘,我的女儿不能信。”

  我刚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忽然觉得身上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

  正要挣脱,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神魂不稳,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我转头一看,是秽土居士。

  他拿了一个小红斗篷披在我身上,红斗篷上流光暗转,写满了看不懂咒文。

  “先跟我走。”秽土居士说完,一手抓着斗篷上的兜帽,轻身一跃带我飞起来。

  下面一队亡魂,寂静无声地排着队往前走着,越往前,人数越多,渐渐分成许多队,像巨大的物流分拣中心,每个人都各自知道应该去哪,根本没有鬼差打骂押解。

  “居士我们去哪?这就要回去吗?好歹带我看看孟婆再走吧。”我对秽土居士说。

  “哈哈,阳间来人都对孟婆感兴趣,实际上奈何桥前没有熬汤的婆婆,这冥府里只有一位守护神,名叫泰媪(ǎo),掌管冥府所有水脉,法力强大。她虽然住在黄泉之中,实际上是尧帝的二女儿,名为女英,不知为何,时常以老婆婆的形象出现,因此将她传为孟婆了。”秽土居士说着,带我落在一处雄伟的城楼上,城楼下是冗长队伍的尽头,城外是一道极为险峻的悬崖,悬崖下罡风凛冽,更深处的深渊里岩浆翻滚,传来恐怖的声音。

  随着悬崖下刮来如刀割般的罡风,我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秽土居士指着悬崖对面无数的门楼跟我说:“这里每一座门楼后,就是一段新的生命旅程。”

  我抬眼看去,对面每一处门楼,与我们身下的城楼处都有一根铁索相连,从城门中出来的人,各自走在不同的锁链上,向着各个不同的门楼走去。

  走出城门前还两手相携的人们,不论是父母子女,还是夫妻爱人,都不得不踏上各自的前路,来世见或不见,此时都必须要分别了。

  “你看,越高的地方越亮,光芒最盛的那个门楼,来生最是好去处。”秽土居士指着对面最亮的门楼说。

  我看着那个门楼里透出美丽的气色光芒,感觉具有着神秘的吸引力。

  “可通往那里的锁链上人却最少,难道他们不知道去那里来生会平坦顺遂吗?”我问到。

  “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走,我给你演示一下你就懂了。”秽土居士说着,抬手从下面铁索上找准一个走得健步如飞的“人”,放在高处的铁索上。那“人”本来在下面走得健步如飞,谁知一到上面的铁索上,立刻双股打颤,趴在上面两手抱着锁链一点点往前蹭去。

  在我看来,所有的铁索粗细都一样,除了门楼里透出的光不同,门楼的模样也都一样。但似乎走在上面的人眼中所看到的,和我不同。

  就像秽土居士说的,那人或许心知这个铁索通向的是来生顺遂的坦途大道。他虽然爬的心惊胆战,却眼神坚定,在铁索上挪了许久,终于挪出了一半的路程,鬼差在无数铁索中来回飞穿,看见那人却也不管,略看两眼就离开了。

  那“人”还在努力地往前爬,锁链被他坠得紧绷,终于晃了几晃,断开了。

  断开的锁链,原处又重新生成一条,但那个“人”已经掉落下来。下面是极深的恐怖深渊,不仅罡风凛冽,更是有让人闻之心惊的惨叫嚎哭声传来,让人不忍听闻。我心中一惊,担心那人就此坠入深渊。鬼差们无人出手,居士也站在我身边没有要救那“人”的意思。

  随着那人向下掉去,罡风吹拂下,他又被吹回了原来的铁索之上。我惊讶地瞠目结舌,再抬眼向高处的铁索看去,新生出的锁链几近透明,如同没有一般,有一个人正脚步悬空般稳稳地走在那如同虚空般的锁链上,轻轻松松地到了对面,走进金光大盛的门中。

  “在这里,各自走的路都因个人业力而选择,业力重的人,就像身坠秤砣,无法走那最上层的铁索,而业力轻的人,如同轻烟,想坠也坠不下来。”秽土居士说着看我还一脸懵懂,耐心地解释到:“你不用担心,他即使不走自己那条铁索,也不会掉到下面去,其实没有那铁索,凭空他也可以走到对面。我们眼中有铁锁,在他们眼中却是只有一条坦途大道。他们看得到上面的铁索,却看不到下面的。就如同人,看得到日月星辰,是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却看不到地面下的蚁穴虫窝,都是一样的道理。”

  说完这一席话,居士再次带我飞起来,直直掠过对面无数门楼堆砌的大山。那山全都是巨大的条石堆砌,没有一草一木,我几乎伸手就能摸到身边的山石,离近了才发现,其实每一处门楼前都有小小的灯火点燃着,门楼里露出的光芒五光十色各不相同。

  在空中我看到刚刚那个人已经顺利到达了对面,进入一个透出昏黄幽暗灯光的门楼中去,我指着那人的门楼问居士:“那人接下来迎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生?那门楼中灯光如此昏暗,看起来不舒服。”

  居士瞟了一眼告诉我:“那是畜生道,此人生前为屠户,杀业太重,接下来多生累世要还报今生所犯的杀业。”

  听了这话我暗自心惊,转头又指着最上面那个散发七彩琉璃色光芒的门楼问:“那里呢?看起来是个最好的去处。难道是去做神仙的门?”

  居士摇摇头说:“能做神仙的离世时直接被仙人接走了,不需要走这里,所有走到这里的,都是要转世轮回的,那个门楼后,或生为王女、王子,或生在积善的富贵之家。”说着看了我一眼说:“但等到自己走到这里的时候,眼中看到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所以你记住,不论做事还是为人,都向着最亮的地方走!”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山后,这里又是一片全新的震撼景象。

  转世门楼组成的高山背后,是整面瀑布,每个人从转世门楼穿过后,都要穿过瀑布水的洗涤,洗去一身的前世羁绊,爱恨情仇都随着下落的水花,化作乌有,浊水汇聚成一条大河,带着无数人的爱恨情仇,流向忘川。

  穿过瀑布的人,浑身湿漉漉地登上一叶小舟,小舟无人掌舵,却知道各自应该驶向何方,站在小舟上的人身上显出来生的种种重大事件,出生的样子,即将从事的职业,另一半的模样,会不会遇到天灾人祸,寿终在几岁等等……

  果真是“未曾生来先定死。”

  转生索那头还携手相约来世的人,此刻已经见面不相识。其实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即使来世有缘,也要各自经过很久的时间才能再见面,见面能觉得似曾相识已是难得……。

  站在忘川源头,伴着着巨大的水声,看着眼前忘川上的一叶叶小舟,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无比难过,终其一生也从未如此难过,我哭得难以自持,坐在地上似乎要把几辈子的悲伤哭出来。

  忘川源头巨大的水声淹没了我的哭声,身边除了秽土居士没有其他人,我毫无顾忌地倾泻着自己的情绪,可我心里却干干净净,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我家庭幸福,兄友弟恭,长辈健康,友情爱情都美满,我在哭什么?

  我好像是另一个人,清醒地看着自己哭阿哭……。

  终于自己把自己哭烦了,说了一句“行了。”情绪就立刻收住了。

  秽土居士转头看了看我说:“哎……你啊还是有什么没放下,这一下要是哭透了才好。”

  我抬眼看着秽土居士问:“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秽土居士笑得很慈祥地看着我问:“你不是为自己而哭,那你可知是为谁而哭?又为什么而哭?”

  我摇摇头,我的确并不明白为什么而哭。

  “你是看到转世轮回之苦,因而悲伤,不论是转生为王子,还是乞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四种事是绝对公平的,那就是‘生、老、病、死’。”居士看我还在发愣,带我飞到忘川河畔一座高高的小楼上,“哗啦”一声水响,忘川河中,一条金色鳞甲泛着青色光芒的蛟龙破水而出,立起半个身子看了我一眼。

  居士转头看了那条蛟龙一眼,告诉我说:“那就是泰媪(音:袄),你们口中的孟婆。”

  我看着泰媪,她的鳞片好像刷了薄金的青铜一般,在墨黑的忘川水中,显得格外漂亮,她的周身也发出隐隐的青金色光晕,流过她身边的忘川水,飘着碎金一样的光点,好像星星碎在了水中,但她的眼神却像没有感情的画,她看着你时,也仿佛并不想看你,她似乎对入眼的一切都毫无兴趣,你不过恰巧入了她的眼罢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呆在河中,身后是令人心惊的瀑布,身下是神秘的忘川,却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不要盯着她看,她的脾气不好。”秽土居士走过来,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你之前被那阴寒骨刺伤过,现在非常容易阴魂离体,并不适合来这里。”

  “这小楼是什么地方?”我问居士。

  “这是我在冥界的住处。”居士并没转头看到我惊讶的脸,先一步解释到:“我住在一切秽土,为秽土众生讲经说法,渡厄解苦,分说因果。”

  秽土居士因而居于秽土而得名,若非有大本事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呢,难怪我的仙师也对他格外认可。

  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来这了。”说着我拿出自己的名牌,摩挲着岱岳帝君写下的‘岱岳使者’几字,跟居士讲了刚才在法坛中发生的一切。

  居士听了以后,默然点了点头。

  “唉……这也不算坏事,只是你这七天之内不能再随意阴魂离体了。你的体质特殊,最近又被极阴的物件伤了身体,阴气太盛,神魂都被挤出来了。”秽土居士伸手指指自己面前对我说:“过来。”

  我刚才哭得浑身没劲,膝行到他面前,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居士说:“闭眼。”

  说着单手合掌,另一只手覆盖在我头顶,拇指按住我眉心天目的位置,口中念起加持咒。

  我忽然感觉一股极大的力量自眉心挤进来,灵魂忽然一下被什么细密地包裹了起来,一层一层的咒语在我周身流转,我听不见忘川的水生了,也看不见泰媪的眼,只有九个字在我脑中轰鸣“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

  “既然刚才你叫了我一声师父,从今天起,你是我秽土居士的徒弟。”

  九字真言还在脑中轰鸣,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师父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向着秽土居士行了密教大礼。

  师父点点头说:“现在回去吧,记住七天之内不要再让灵魂离体。”

  师父说完,手上轻轻一推,我向上飘去。

  看着自己飘起,我赶快大声问到:“师父,我怎么找你?”

  除了脑袋中回响的九字真言,我什么也听不见。

  只觉得自己越飘越高,反而身体越来越沉。

  渐渐有很多声音灌进耳中,九字真言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小熙你怎么了……小熙!小熙!”是龙丘玺的声音。

  “嗯?我又怎么了吗?”脑子里问自己。

  身体沉重的像灌了铅,意识清醒了,可身体却醒不过来。鼻尖只闻到龙丘玺身上的味道,有芙官师兄给的仙药的香气,还有一种属于他的独特味道。

  鼻子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我也没力气抬手,想着反正有龙丘玺管我。只听他低声骂了句:“我C!”紧接着就捂住了我的鼻子。

  “舅舅,小熙流鼻血了!”

  “啊?这孩子从来没流过鼻血啊,拿去我这有纸。”舅舅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我一听是流鼻血了,感到很新鲜,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流鼻血。

  我懒懒地睁开眼,从龙丘玺手里接过纸来塞鼻子,他看见我醒了吁出一口气说:“你太吓人了,怎么又晕又流血的,演韩剧啊……。”

  “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觉得他这个比喻倒是很合适。

  “哪不舒服?”他小声问我。

  “头晕吗?”舅舅也关心地围过来。

  “好像没事,就是累的很,我们回去休息吧。”我有点不好意思。

  回头看了一下法坛,真人们已经在做送神谢神的步骤了,我们向箓舟真人示意了一下,就退出了大殿。

  三个人回到宾馆,下了电梯,我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暗中窥探。

  猛地一回头,发现单姝躲在自己房间里,开着一条门缝偷偷地看着我们,眼神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有点似曾相识。

  “姑娘,我的女儿不能相信。”我想起刚刚单姝妈妈跟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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