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姐小产
八月的京城蝉鸣声此起彼伏，让人心底涌起丝丝燥意。
正坐在屋内绣盖头的王萱，见兰香匆匆进来，放下手中的针线，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兰香深吸两口气，将气喘匀道，“二姑娘身边的茗香方才回来说，二姑娘小产了。”
王萱蹙眉道，“太太那怎么说？”“太太似乎是不想管，李姨娘正在芝兰院哭闹。”
王萱一边下炕穿好鞋，一边道，“兰香，同我看看去。”
兰香应声跟着王萱往芝兰院去了，还没到门口便见几名婆子正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今个天热，妈妈们若无事可以寻个清凉地避一避。大日头底下这么杵着容易中暑。”王萱温柔一笑道。
几个婆子不想竟碰上了四姑娘，一时间有些局促。但见王萱说完这句后便带着兰香进了院子，立刻相互推搡着，一股脑散了。
“地上脏，你们还不快将李姨娘扶起来。”王萱进门后便见李姨娘正坐在院中哭，遂对着一旁干看着的下人吩咐道。
李姨娘身边的侍女雪露和报信的芳茗赶忙上前，却被李姨娘一把推开。王萱见她两眼红肿，发髻散乱，为了女儿，向来爱面子的李姨娘竟全然不顾形象。
王萱蹲下身握着李姨娘沾着灰尘的手道，“姨娘一片慈母之心，想必太太也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如此姨娘若是再如此闹下去，终归影响不好。不若姨娘先起来，我进去同太太说说，许是一会儿太太便同意王家去人看二姐姐。”
李姨娘听到最后两句时，眸中一亮，反握着王萱的手，激动道，“好好，多谢四姑娘，往日便瞧着四姑娘最是良善，谢谢。”
见李姨娘语无伦次，王萱将她扶起，对着一旁的雪路吩咐道，“给李姨娘将发髻拢一拢。”
说罢，转身进了屋子，素心见状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出声。
“女儿给太太请安。”王萱见钱氏靠躺在南窗前的炕上，揉着太阳穴。
钱氏睁开眼睛，耷拉着脸道，“你不好好待在院子里，来这做什么？”
王萱微微一笑来到钱氏身边，伸手轻轻在钱氏太阳穴处按揉着，许是力道适中，按得不错，倒让钱氏长舒一口气。
“太太，女儿是听说二姐姐小产了，特地过来看看。”
钱氏一边享受着王萱地按揉，一边不耐道，“二丫头如今已经是给人做媳妇的了，吴家没有派人来知会，反而是二丫头身边的人偷偷跑了回来，可见这事吴家并不想其他人知晓。”
王萱明白钱氏的顾虑，于是只轻声道，“女儿方才进院子前见到几个婆子扎了一堆，抻着脖子往里瞧，见到女儿后立刻便散了。想来此事早就传了出去。”
王萱说完见钱氏没应声，只是眼珠在轻轻颤动，便继续道，“早年太太曾教导过，一家子姐妹应该齐心协力，若是一个不好了，相互都会受影响。如今二姐在吴家出事，吴家却不先上门说明缘由，反而瞒着，彷佛看准了王家不会主动询问，女儿有些担心日后张家会不会也是如此。”
王萱只说自己担心，可钱氏担心的却不是她们这些庶女，钱氏忧心的是广仁伯府的大女儿，如今大女儿头胎生了女儿，若是…
“我今个也是让李姨娘气糊涂了。好孩子，不若你替我去看看你二姐姐吧。”钱氏虽是明白了，却不肯自己出头得罪人。
“李姨娘今个行事的确有失稳妥，太太慈善，看在她也是全心意为了二姐姐的份上便绕过她这一次吧。”
钱氏闭目沉吟片刻，摆了摆手，王萱会意起身行礼，“那女儿先回去收拾些东西，一会儿去看看二姐姐。”
“你从库房里支些补品一块带去吧，我这头疼得厉害，实在起不了身。”
“太太头疾发作，万不可轻忽，还需好生休息。若是二姐姐知道自己累的太太跟着操心，只怕心中亦难安。”
钱氏满意地摆摆手，王萱这才退出门外。
李姨娘一见王萱出来了，急切问道，“四姑娘，太太怎么说？”
王萱微笑着安抚道，“姨娘且放心，太太不过是头疾发作，起不得身。不过太太已经叫我去吴家看二姐姐了，姨娘不妨快些回去拾掇些东西，我帮姨娘一道带过去。”
李姨娘握着王萱的手，嘴唇抖了抖，哽咽道，“多谢四姑娘，多谢四姑娘。”
“快去吧，一会儿送到花厅便是。”王萱拍了拍她的手。
李姨娘回漱玉斋收拾东西，王萱先是吩咐院中的婆子去马房让人套车，自己则带着兰香和芳茗去库房支取了一根老山参、一斤燕窝并一盒鹿茸。待一切收拾妥当，兰香拎着库房取来的补品，芳茗跨着李姨娘给的包裹，三人登上了马车。
“四姑娘，没想到最后还是您愿意帮我们姑娘。”芳茗一边掩面哭泣一边道。
“快别哭了，你这身上怎么弄的这么脏？”王萱打量着芳茗身上不知从哪里蹭的灰尘，询问道。
“吴家既不派人来王家送信，也不许我和芳玉出府。我瞧着这样下不行，便从狗洞里钻出来，一路跑回王家，却不想…”
王萱及时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不用猜也当是指责钱氏的。“既然如此，未免吴家发现，你仍旧原路回去，也免得给二姐姐惹上麻烦。”
芳茗听话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们姑娘落胎不是自个不小心，而是因为昨个同姑爷争执，被姑爷推了一把。吴家却将一切怪到我们姑娘头上。”
王萱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快别哭了。”
距离吴家几十步的距离，王萱让芳茗先下了车，随后马车来到吴家门口才停下。家丁上前询问，马夫代答，家丁赶忙进府传话。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才见一名身着绛色褙子，头上簪着一支赤金素簪，腕上套着两个银镯子，打扮颇为体面的妇人出来接她。
王萱猜测这人应当是吴夫人跟前的管事婆子。
“请亲家姑娘安，奴婢姓孙是夫人跟前的。”
“孙妈妈不必多礼。”王萱待她行完礼，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立刻会意上前扶起孙妈妈，顺便给孙妈妈塞了一个荷包，脆声道，“如今天气炎热，劳妈妈跑一趟，这是我们姑娘请妈妈喝茶的。”
孙妈妈装模作样地推辞两下，才接过，手一捏便知道是块不小的银角子，一边揣进袖中一边脸上堆笑道，“我们夫人听说姑娘来了，立刻便让奴婢出来接您。滑杆已经备好了，请姑娘随我来。”
兰香拎着两大包东西，有些不便，孙妈妈十分热情的帮忙拎过一个包裹。王萱坐上滑杆，到了内院，先是来到吴夫人的正院。
“王萱见过夫人。”
吴夫人年逾四旬，却保养得极好，许是吴家显赫，因此脸上略带些倨傲。
“快起来吧。尽热的天，四姑娘来之前也不着人传个话，等在外头仔细染了暑气。”
王萱嘴角微微牵起，温声道，“不过是昨个夜里我们太太发梦，说是梦到二姐姐病了，今个早上太太便不舒服，请人看过后说是太太乃是心病，这才打发了我来瞧瞧。来的唐突，请夫人见谅。”
吴夫人大概也没想到王萱能扯出这么个理由，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过到底是比王萱多经了几十年的事，很快便接话道，“老二媳妇是不大安稳，唉，昨个她一个不小心便小产了，如今人没什么大碍，只需安心静养。”
“啊？二姐姐真的出事了？”
许是王萱演得过于真实，一时间倒叫吴夫人摸不准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就是误打误撞。
“也怪老二媳妇自己不上心，怀了孩子竟也不知道。唉…”
王萱见她一副先将事情推到王菁身上又绝口不提为何未上门告知一声的做派有些气愤，表情却依旧纹丝不动。“二姐姐和姐夫盼这个孩子盼了好久，如今只怕不仅仅是二姐姐难过，二姐夫心里应当也是不好受。夫人，不知我可否前去看看二姐姐。”
吴夫人有些为难道，“老二媳妇才落了胎，只怕…”
“昔日敬仁皇后因劳累小产，高祖立刻着人请了娘家人入宫相伴，以作宽慰。同为姐妹，虽不能为姐姐分担痛苦，但也想着能够宽慰一二。夫人，您说呢？”
吴夫人闻言，脸立刻耷拉下来，心想你都搬出高祖和敬仁皇后了，我能说什么。遂端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意味莫名道，“想不到四姑娘还是个能说会道的。”
王萱腼腆一笑道，“担不得夫人的夸奖。”
噎人嘛，王萱最是擅长。吴夫人最终还是允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王萱随着引路丫鬟一路来到王菁所住的院子，只见芳茗早早便换好了衣服，见她们过来，连忙上前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丫鬟手中的包裹。
王萱随着芳茗进了屋子，屋内因不通风，而有些闷热，王萱来到床前见王菁脸色苍白，遂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这大热天的，王菁的手心竟冰凉一片。
“你…来了。”王菁似乎有些别扭，许是芳茗同她说了什么，只有些不自在，态度却挺好。
“二姐姐，赶紧养好身子，我还等着看你生龙活虎怼人呢。”王萱促狭道。
闻言王菁并未似往常一般反唇相讥，反而眼圈一红，滑下两行清泪。“四妹妹，我没想到，我出了事竟只有你和姨娘肯为我出头。”
王萱边给她擦泪边道，“月子里头可不兴哭，仔细哭坏了眼睛。李姨娘十分担心你，你若是哭坏了，岂不是往她心里扎刀子嘛。再说，你我一家子姐妹，横竖不能看着你遭人欺负却不理，只可惜我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将你婆婆气了一顿，却也做不了旁的。”
闻言王菁“扑哧”一声笑了，“早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的，素日里惯会扮乖，却每每总能气到别人。”
王萱有些不好意思，“二姐姐莫怪，顶多日后我不气你便是了。”
“四丫头啊，姐姐承你的情，不论是你为我还是为姨娘的，姐姐都承。”王菁叹了口气，似乎又要落泪。
“二姐姐，你瞧你怎么和三姐姐似的。”
王菁闻言微微一笑，“咱们姐妹四个，大姐看起来温和，实际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庶妹。三妹看起来老实，小心思比谁都多。我…素来掐尖要强，往日总是同你说些不中听的话。只有你性子最好，也是心最善的，日后定会有福报的。四妹妹，往日姐姐说过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姐姐给你道歉。”
“姐妹间吵吵闹闹的本就寻常，何至于道歉。倒是二姐姐说我有福报这话，便算我借二姐姐吉言了，若是有了福报，我定来二姐姐这儿还愿。”
“促狭，你当我是菩萨啊，还来我这还愿。”王菁似乎心情轻松了些，想了想到，“我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前几日听说张家老二在蓟州那边立了军功，升了副千户。如今看来他倒也不是全无长处，指不定日后为你争个一品诰命。”
“日子好坏总是自己过出来，慢慢来，总会好的。”
姐妹两人说了会话，王萱见时辰不早了才起身告辞。王菁也恢复了些精神，笑着同她告了别。
回去的路上，王萱暗暗叹气，想二姐姐多么要强的一个人，成亲后竟被磋磨成这样。
回到王府，王萱先同钱氏回了话后，又去漱玉斋同李姨娘说了王菁的情况，当然是只挑好的说，李姨娘频频道谢。
直到晚膳时分，王萱才回了院子，一天奔走下来，夜里王萱早早便躺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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