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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石湖山旧事(一)


  既明!

  思绪回到一个月前的石湖山。

  石湖山位处宁国最南边的南宁,此处四季如春,气温怡人。石湖山之名取字后山“石湖”。千年前,石湖山乃史上有名的妖山之一。传说百里门在石湖山创派以前,石湖之水终年结冰,坚硬如石。如此异象,无人能解释。凡人自然惧怕那湖,以妖湖称之,时间久了连这石湖所在的山脉都被连带着称为妖山。直到百里氏在石湖山创立了百里门,一夜间石湖之水竟一夜间融化了。坊间传闻百里氏有仙体护体,正气凛然能震慑妖魔。固,百里门名扬天下,历代门主受人敬仰!

  但,百里门虽创派千年,但后山石湖依旧是百里门的禁地。历年来,但凡闯入石湖禁区的弟子,都仿佛被这石湖吞噬,再也不见踪迹。也曾经有旁的门派妄想从后山悄悄潜入石湖山上的,派出的人无论武功高低,都未曾再回去。不止一次有弟子偶然路过禁区边界,远远看见湖中竟好似有巨大的鱼形怪物跃出湖面,其样貌无比凶残怪异。至此,再也没有人敢靠近石湖。

  千年来,石湖山历经七十二位任门主。成为江湖第一门派,百里门分舵遍布宁国,门中弟子数以万计。但百里门的总舵大宅始终在石湖山。

  石湖山百里门大宅主要分成前、后两院。在前院后院里头又细细分了十几个苑子。前院是百里门的总舵,处理上上下下几百分舵的事务。后院是百里家族世代居住的宅子。石湖山下还单独辟了百里武堂总舵,只有全宁国各分武堂拔尖者,才能进入这石湖山下的武堂总部。

  现任门主百里啸海,少年成名、雷厉风行,武功独步江湖,人称百年以来的第一高手!他膝下儿女双全,长女百里滢欣,是已过世的原配夫人所生。人说铁汉柔情,却在这位门主身上展现淋漓尽致。门主夫人香消玉殒后,百里门主将全部的爱给予了这个掌上明珠。江湖众所皆知,百里门主过度宠溺长女,纵使其任性妄为,飞扬跋扈。

  他还有一庶子名唤百里耀,是二夫人沐蓉娇所生。这位二夫人是当年宁国第一首富沐氏家的女儿,也是宁国有名的美人。江湖却传言当年沐蓉娇是未婚先孕,当年的百里门大小姐还只有十岁,即便沐家的花轿已然到了石湖山,她却封路不许沐氏进门!直到后来沐氏产下一子,那位大小姐才允了那沐氏上山,只是强行夺了这个弟弟抚养权。

  而至始至终,连百里门主都拿这个女儿没有半点法子。

  百里门前院与后院的交汇处是个偌大的花园。园中劈了湖,引了山中泉水,历代门主命人寻来各类名贵稀有花植种在这园子里,山中气候四季宜人,最适宜养这些植物。这湖恰到好处的将园子一分为二,由九曲回廊穿过湖心的小亭连接着前后院。湖中荷花盛开,香气宜人。

  百里门每隔三年,便会由各分舵会推荐一批优秀弟子送入石湖山磨练。这些门人或是天资出众的、或是立下功劳特赦的,经过总舵为期两个月的考核后,筛选出的其中一小部分人留在总舵。落选的弟子在石湖山继续学习一月后,再回到远处。而那些可以留在石湖山的幸运儿会在历练几年后,分派至各分舵的重要位置,其中的佼佼者若是得到门主和几位副门主赏识的,甚至有一跃成为一舵之主的可能。

  其中洛宁分舵舵主唐清风就是先例。

  今日,便是为期两个月考核公布结果的日子,弟子们集聚在这园中湖畔前,等待骅副门主。

  这些门人中多数是头一回上这石湖山。在这两月中他们经历了一轮轮的考核,始终保持的紧张感在如今即将到来的尘埃落定前,才有了一丝的松弛欣赏这园中美景。

  “石湖山的景色果真不一般!”

  “是呀,这上山足足一个月了,这园子咱们也路过几次,可倒是头一次在此悠闲欣赏一番。”

  “是呀,既然考核结果已成定居,我们只管静待佳音。何须庸人自扰,倘若真落选,这景色便是看一次,少一次了。”

  众人附和,三三两两的分散园中各处。

  “哎,你们看那边!湖中亭似乎有人。”

  那湖中亭虽有白色的帐纱遮掩,却依稀能看见人影模糊。

  “打这九曲连廊起,便是咱们这些普通门人的禁地。亭中纳凉之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你们说会是谁呢?”

  “你们说会不会是骅副门主!”

  “难道骅副门主早已到了,在这亭中悄悄观察着我们。”

  “哈哈哈,这也是有可能的嘛!”

  众人胡乱猜测着,一面看着湖间美景,一面偷偷窥视着那帐纱后的一举一动。

  没过一会,那湖中亭的白色帐纱被掀起,竟走出七、八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些少女清一色的双丫髻发饰插着玉垂扇步摇,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各个笑脸盈盈,清纯可人。有的站着,也有的倚坐在那九曲连廊的扶手上,旁若无人的欣赏园中景色,湖畔时时传来她们的嬉笑声。

  美景映着美人,引得不少弟子注目,少不得私下评头论足一番。

  “石湖山果然养人,婢女都这般如不俗。”

  “这些姑娘中任选一位,都比得上一般人家的小姐。”

  “。。。。。。”

  与人群分散些的地方,湖边映着三个人影。

  “石湖山还真是个好地方,婢女姿色也比咱们分舵好太多。”说话的少年是国都洛宁分舵推荐的弟子,名叫齐天磊。长得眉清目秀,双眛中透着一股机灵劲。

  “是挺好看的。”接话的人倒是长得憨厚,皮肤有些黝黑,像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此刻正看着其中一位姑娘出神,眼神中竟略带几分羞涩。此人名叫雄铭诚,虽然天资并不优异,但为人正直老实又在今年开春的时候立了头功,便被百里武堂的石堂主亲自点名来的石湖山,:“天磊,你看,既然你也觉得石湖山不错,为何还要日日嚷嚷着要回去呢。”

  那齐天磊口直心快道:“铭诚,你还是太单纯了!这世间的姑娘有千千万万种,可清纯可人的、端庄大气的、温婉贤淑的、刁蛮任性的。。。。。。可我偏偏还是最喜欢咱们洛宁城中那万紫千红楼的姑娘,各个千娇百媚,叫人欲罢不能。。。。。。”

  那齐天磊一脸享受的表情,贱贱地咽了一下口水,回头才猛地注意到身边雄铭诚却完全不为所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九曲连廊上的一位姑娘身上。只是极其敷衍的说着:“嗯。。。。。。天磊你说的都对。”

  齐天磊的头贴着雄铭诚的脑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对什么呀对,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快把你的魂都给勾走了!”

  雄铭诚敦厚的红着脸,害羞道:“就是,就是那个!你看,低头闻花,腰间挂着蓝色香囊的姑娘。”

  “嗯。。。。。。长得确实清秀可人,眼光不错嘛!”齐天磊搭着雄铭诚的肩,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几日你说捡到一个香囊,后来找到了主人又给人家送了回去。。。。。。莫不就是这位姑娘便是那香囊的主人?”

  雄铭诚傻笑着,承认了。

  “可以呀,你小子是不是那日便对人家姑娘动了心思。”齐天磊道。

  “铭诚,可知道这位姑娘是哪个苑的?”说话的那人看着性子相当沉稳,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站在湖边,他却安静好似不存在一般。他生的白净,剑眉星目,高鼻梁,那双看似清澈的眛子时而却暗藏深邃。他便是平阳分舵今年推荐的门人,名为既明。

  既明一直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眉间似乎始终有一丝顾虑。

  “对呀,铭诚!你喜欢人家可知道这姑娘来自哪苑,叫什么呀?”齐天磊道。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雄铭诚摸了摸脑袋,那日还香囊,本就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等到自己回神正要细问时,那姑娘已然道谢离开。

  既明不语,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湖中亭。心中疑惑,石湖山上的这一个月以来,倒也见过山中不少的人。这几位婢女穿着打扮显然异于平常的婢女,想必这湖中亭内的主人自然身份更是不低。门人们之中也有猜测是那位大小姐的。可是,众所周知,今日可是大小姐同石堂主讨教武艺的日子,此刻又怎会出现在此亭中?心中,却仍有一丝期待:倘若果真是那位大小姐,今日于他而言倒也算还有一丝转机。

  “既明,你果真是铁石心肠!我这就快被卷铺盖赶下山了。你竟然也只关心人家姑娘来历。莫不是你也看上了哪位姑娘?”齐天磊掩面假装试泪:“我怎的都是识得这些个重色轻友之徒。”

  “天磊,你能哭的再假点吗?”雄铭诚没好气的说,这都是齐天磊常用把戏。

  既明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你瞧,连铭诚都能识破你了。”

  齐天磊放下手,哼道:“如今倒是连雄铭诚都不好玩了。亏得我就要下山了,否则日日和你们两根木头在一起,我真怕自己会憋死!”

  “天磊,百里门门人人人挤破脑袋想入石湖山。你明明是有实力有机会留下,为何总故意弄砸考核呢?”雄铭诚道。

  “正如你说百里门门人人人挤破脑袋想入这这石湖山,我齐天磊偏偏特立独群,不爱随波逐流!再说,这总舵规矩太多了,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一点都不适合我。”

  “是吗?我以为,总舵规矩再多也好过你家那位刻板的唐舵主日日管着你的好吧。”既明淡淡道,“以你的天赋,若在这石湖山历练几年,前程必定无忧。我倒是好奇,你的这位唐舵主到底有何种魅力,居然能让你甘心不顾前程也要跟随左右。”

  齐天磊被他一语道破,甚是诧异!后又坦然,他向来不动声色却总能心细如尘,他能看破,也不奇怪。“果然实施瞒不过你!这种事情,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啊?果真是为了唐舵主?难道,天磊你。。。。。。有龙阳之好?”雄铭诚打趣道:“国都城民。。。。。。果然思想开放些。。。。。。”

  齐天磊看着一旁憋笑的既明,气不打一出来:“。。。。。。什么龙阳之好,好你个雄铭诚!”齐天磊撸起袖子便欲上前揍那雄铭诚。

  雄铭诚倒是机灵,立刻闪到既明身后,既明无奈笑笑,只得帮他拦下齐天磊的拳头,慎重问道:“你可是想清楚了?他值得放弃自己前程?!”

  齐天磊却没有一丝犹豫,决绝道:“唐舵主对我有恩,我齐天磊早已发誓这辈子跟定了他。不论事事如何改变,我都会坚持初心。”

  既明叹息道:“倒可惜了这位唐舵主送你来石湖山一心栽培你的一番好意。罢了,你既早已深思熟虑过的,我自然也不再劝你。”

  世间事事皆有因果,天道伦常。他放弃如此好的前程,只为报恩留在唐舵主身边,也算有情有义之人,日后这位唐舵主倒也不会亏待他。如今,倒不如先担忧一下自己的状态。上石湖山本就为闭世,他虽有不甘,却在养父临终前起誓,上一辈的前尘往事再也与他毫无瓜葛。养父临终前为自己改名为‘既明’,便是要自己时时谨记明哲保身的誓言,此生不得卷入任何纷争之中。

  那日考核为获得留在石湖山的资格,不得显露身手无意被骅副门主看中,前日言语间似乎有意提拔。对旁人而言,这是难得的机会,只是对他而言却过于显眼,反而是负担。

  既明眉间的那丝忧虑始终不得平复。

  “天磊,平日里看你都没个正形,没想到你竟如此有情有义。你放心!天中节后我同你一道下山,路上你也便不寂寞了!”雄铭诚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嘴角笑着,眼中倒是有一丝失落,余光看着自己心仪的姑娘,离开了这石湖山,怕是他与这姑娘再无可能,“我本就不是因为才能被举荐来的,我不过只是运气好些误打误撞立了小功才有的这次的机会。终究也是要离开的。”

  齐天磊自然明白他的失落,搭着雄铭诚的肩安慰道:“雄铭诚,这石湖山待着多闷!天涯何处无芳草!倘若你落选,不如你同你们舵主告假几日,先与我一同回洛宁城逍遥可好?那,你这是运气好,你看既明这次可就没有这个福气了,我看他这辈子怕是都不愿意再下石湖山了。”

  雄铭诚道:“这样也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去过国都。听说洛宁青云大街上的那家芙蓉阁,他们家的菜品味道可是比其它分店要美味许多!我定要同你再喝上几坛天香醉!不醉不休!”

  既明一眼看见雄铭诚眼中的苦涩不舍,忍不住安慰道:“天香醉,恐怕这次与你无缘了。“

  “既明,你说什么?”

  既明看着雄铭诚,故意停顿半响才缓缓沉声道出两个字,“金苑。”

  他早已经注意到金堂主似乎格外喜欢雄铭诚这个弟子。也是,这些年金苑选人大多是过于机智敏捷型的弟子,如今金堂主见这雄铭诚人憨厚老实,却又能吃苦耐劳,做事仔细认真,自然觉得欢喜。更重要的是这几年金堂主偏信命相,这雄铭诚的名字属于金性,恰中金堂主的下怀。

  这位金堂主本名并不叫金无名,他年轻时候也本是洛宁城中颇有名气的世家子弟,因父亲身为宫中少府,自小耳濡目染练就一身点石成金的好本领!

  金苑在他的管理下每年的盈利已超过了百里门其他生意的全部总收益。金苑的弟子自然去哪里都仿佛自带光芒一般。这位金堂主显然对雄铭诚颇为欢喜,他心中早已笃定雄铭诚这次必入金苑。

  “金苑?!什么金苑?”雄铭诚再迟钝也能明白既明的意思,他暗淡的瞳孔像是一瞬间被点燃了,兴奋的好似能发光!他心中明白这既明既能对他说出这些,定然是他心中笃定的。“天磊!既明说不但能留下,还能进金苑!我。。。。。。我没有听错吧!”

  “没听错,没听错!往后你去洛宁城,我可不请你喝酒!”齐天磊虽然心中奇怪,却也知道既明并不是满口胡言之人。

  “喂!天磊,你何时如此小气!”雄铭诚急红了眼,生怕齐天磊因为自己能留下爽了之前的约定而不悦。

  “谁不知道。。。。。。这金苑可是肥差!只要金堂主开心,年底还能有分红。你说是不是该你请!到了那日,你不但得请我好吃好喝,还得将既明那份带来石湖山上给他。怎么着,雄大公子发财了就打算忘了我们这两个兄弟?”

  原来如此,天磊故意在同自己玩笑。雄铭诚松下一口气,笑道:“既明那份我是肯定要带的!不过,洛宁城可是你的地盘。我去了也只是客人,万事还得有你这位东道主张罗,我怎么能抢了你的风头呢。”

  “哎,雄铭诚!你可一点都不傻,还如此抠门呢!”

  “。。。。。。”

  “。。。。。。”

  既明听着齐天磊与雄铭城的日常斗嘴,微微一笑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了湖间。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神色慢慢暗淡下来。

  阳光下那湖面波光粼粼,一阵暖风拂过耳际,湖心亭的白色帐纱也被风轻轻挑起,隐隐露出几个女人的背影!

  既明看见那湖中亭内似乎放着一把贵妃躺椅上,有几个女人正围着那躺椅谈笑风生。奇怪的是,那些女人手持的扇子似乎有些不一样!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白色纱幔被风略起,又轻轻落下。那一瞬间,既明终于看清楚了!

  他为了隐姓埋名藏身与百里门平阳县分舵之中,一直低调隐忍从不张扬,为避免不必要的是非,刻意与人保持距离。这些年,他唯一的乐趣便是去门派中藏书阁,百里门藏书阁中不仅有各类古籍的手抄本,更有这数百年来江湖中之事的记载。他曾从其中读到,二十多年前名震天下的无花宫四大宫主使用的武器便是她们随身的扇子,米色纱贴绢桃树仙鹤图乌木雕花柄团扇、黑绸绣花蝶竹柄团扇、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蝶扇、这白翎羽毛扇!这四柄扇子看似是女人手中的把玩物件,实则却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那记载中提及无花宫退隐江湖后那四位宫主便将那四把扇子赠予了百里门主百里啸海。而十五年前,那百里门主喜得爱女的那一年,已然将那四把名扇赐给了自己的四位义女,春、夏、秋、冬!

  不会错了,定是她们!

  春、夏、秋、冬四位百里门内务掌事,她们替百里门主掌管百里大宅事务多年,在百里门的地位更是不容小觑。听闻那四位姑娘在门派内除了门主便只听从那位大小姐的命令。素闻那为大小姐同门主的二夫人向来水火不容,这四位姑娘且都是大小姐的人,所以这亭中必定不会是那位二夫人。

  其它各位堂主夫人位分自然高于这四位姑娘,可以这四位姑娘在门中的威望,也断不会轻易四人同去伺候一个堂主的夫人。

  这个时辰,门主断不会离开明心苑来这湖心亭中,那也便只有那位大小姐了。

  既明是平阳分舵门人,自然常有机会替舵主去那位二夫人娘家走动,走动多了自然有所得。一次,无意从沐府那两位少爷口中得知,原来这位大小姐其实天赋异禀,凝神且能听清数里以内的风吹草动。

  湖心亭距离这河畔不过半里距离,也就是说,这河畔边门人们的谈话,很有可能悉数入了那位大小姐之耳。

  听闻那位大小姐刁蛮任性,素来睚眦必报,倘若他能激怒与她。。。。。。既明暗淡的昧子又明亮了起来。

  “既明,你怎么了?”齐天磊打断了既明的思绪。

  既明不语,嘴角却上扬着。

  齐天磊见他奇奇怪怪的,便也不再理他,扯着雄铭诚道:“我再帮你看看那姑娘,既然你能留下,便也是有机会的。哪天你立了大功,便去求咱们门主将那婢女嫁与你!”

  雄铭诚乐的喜笑颜开。

  “铭诚,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支花。听我一句,早日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免得以后伤心!”既明一反常态,大道。

  “既明?你这是何意?”

  “哎!既明,你怎么回事!平日里你可不会说这些话。”齐天磊暗暗拽了一下既明的衣服,在他耳畔小声嘱咐。

  既明却毫不理会,看着雄铭诚心仪的姑娘道:“你可知道,她是谁的人?”

  “百里门中,何人不是百里门主的人!我偏不信,若我雄铭诚出人头地,向百里门主讨一个婢女,门主还会否了我不成?”雄铭诚一下子认真起来。

  既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脸的嘲讽:“。。。。。。铭诚呀铭诚呀!你怎会如此的天真!”

  “既明你!”

  “既明!你这是做什么!”齐天磊费解,他们三人虽相识不过一月。但这一月间的朝夕相处,对彼此也多有了解。既明绝不是这般唐突的性子,他素来收敛性子从不张扬更不与人为敌。倘若在人群中,他从来都是最安静的哪一个,努力让旁人忘记他的存在。

  既明道:“唉,大家都是兄弟。铭诚呀,你莫要怪我直言,这几位可是咱们百里门大小姐的贴身婢女!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齐天磊和雄铭诚同时道:“大小姐的人?!”

  “正是!”

  雄铭诚却反而笑了:“既明,这次正是你多虑了。她们绝非大小姐的侍女!昨日听白师兄说,大小姐请石堂主今日在剑苑指点剑法,大小姐今早还特地派人叮嘱石堂主早些到。我们堂主一早便去了,你们恐怕是不知道我们石堂主的性子,他老人家最是痛恨别人迟到。听说有一次百里门主被事情耽搁了,石堂主都抱怨了门主好一阵子!大小姐此刻定是同石堂主在一起。这大小姐人在剑苑,大小姐身边的婢女自然也在剑苑伺候。”

  齐天磊却疑道:“既明,你为何认定她们是大小姐的人?”

  既明刚要说些什么,听见园中异动。

  “。。。。。。”

  “那不是石堂主身边的白旭白师兄吗?”

  “白师兄可是石堂主最为看中的弟子,听说是内定好的未来武堂接班人呢!”

  “怎么瞧着,这白师兄今儿脸色不大好?”

  “是呀,不晓的是谁得罪了他吧?”

  “。。。。。。”

  既明回头,眼见那位白师兄正怒气冲冲地疾步往湖中亭的方向而来,更加佐证了他先前的猜测。

  百里门中,不同的级别穿着的的服饰色彩也不一。黛色是百里门权力的象征。百里武堂是丁香色,百里镖局是雪青色,金苑是富贵紫。领口和腰带与衣服颜色一致的,便是百里门的门仆;若领口和腰带是白色便是门中普通弟子;若是黑色则是首席大弟子。只有各个分舵主和各堂主、副门主、门主身上才有资格出现黛色。

  那位白师兄身着丁香色门服,黑色的腰带与领口。众人见他纷纷行礼。

  白旭是石堂主最得意的弟子,人人都知道他在百里武堂的地位早就宛如副舵主一般。

  “白师兄来此为何?”众人低声议论。

  “白师兄的神情怎如此奇怪?”

  “……”

  只见他越过人群,直径走上了那九曲连廊。

  “白公子好?”雪凝盈盈福身,她站的距离河畔最近,自然第一个与那位白师兄照面。

  白旭强压住心中怒气,微微点头示意。言辞间却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他怒视着那湖中亭道:“你家大小姐何在?”

  雪凝是百里小姐八大近身婢女中的年纪最小的一位,性子也是最柔弱的一位。见白旭如此严厉,不免有些胆怯。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喃喃道:“我家小姐她,小姐她。。。。。。”

  一双手从雪凝身后稳住了她后退的步伐。那人从容迎上前道:“什么你家小姐、我家小姐的,难道百里武堂就不是百里家的了吗?”她正是八大近身侍女之首的雨泽姑娘,她笑着问道:“不知道这样大逆不道的意思,究竟是石堂主的,还是白公子的呢?”

  “你!”白旭见是那位雨泽姑娘,此人素来伶牙俐齿,为避免徒增事端,只能咽下这记哑巴亏,双手作揖沉声道:“敢问雨泽姑娘,我家大小姐是否仍在这亭中纳凉?能否请雨泽姑娘通报我家大小姐一声,我家石堂主在剑苑早已恭候我家大小姐多时。。。。。。”

  白旭还未说完,却被雨泽打断。她清冽笑道:“既是你家的大小姐,白公子又何须来问我!”

  “你!”说你家小姐也不是,说我家小姐又更不是。白旭被戏弄的毫无还手之力。

  河畔那些看热闹的门人终于明白过来亭中人的身份,憋着笑偷偷观察这出好戏。雨泽又朗朗道:“对了,白公子,你可知你方才的话也颇有异议。你家大小姐确实是在这湖心亭中,但却不是为纳凉。你家的大小姐向来对你家的石堂主尊敬有加,岂敢怠慢。这不今儿一早便要赶去剑苑,唉,只怕是起早了。你家的小姐你该知道的,她本就身子虚弱,弱不禁风。只怕是起早了,这晨气瘆人,你家小姐这身子哪里承受得了,这一下子就风寒了。可即便是如此,她也非硬撑着要去剑苑赴约。我等一路走一路拦,这才好不容易求得小姐在这亭中歇息片刻。白公子来得正巧,要不你也帮我们劝劝你家的小姐,请她在此处多休息片刻,石堂主是你家的小姐的长辈,自然同样爱护她,也必然会体谅的,白公子,你说是不是呀?”

  白旭原本气势汹汹而来,自家堂主在剑苑已然等候了两个时辰。这未大小姐这边却丝毫没有半点动静,也不见任何人来报。他又无意间听门仆议论说有人看见小姐在湖中亭纳凉。本想质问一番却反倒被这个雨泽说的天花乱坠一通。

  湖畔门人议论纷纷。

  “原来是大小姐在此。”

  “门主向来疼爱大小姐,果然连小姐身边的婢女都与旁人不一样。”

  “往日只听说大小姐性子如何,竟不知她身边的婢女都如此厉害!”

  “白师兄平日里多么威风凛凛的一个人,今日竟被一个侍女噎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石堂主往日里最是厌恶失约迟到者,今日明着被大小姐给。。。。。。怕是现在最气恼的是石堂主。难怪白师兄刚刚过来时脸色那么难看。。。。。。”

  “可是这大小姐也是因为身体不适才失约的,石堂主也不能一概而论吧!”

  “……”

  雄铭诚低声道:“既明你果然心细如尘!还真是大小姐!”

  “这位雨泽姑娘这般伶牙俐齿,倒是说的白师兄毫无回击之力。”齐天磊小声道,“我倒是好像明白你为何刚刚突然泼铭诚冷水了。”

  雄铭诚低声道:“大小姐病了?我怎么觉得刚刚明明瞧着她们很是开心呀!完全没有担心大小姐的样子。这会白师兄来了,倒是突然个个很伤心的子。。。。。。”

  “。。。。。。”

  眼前这几个婢女明明在他来前还嬉笑赏园,哪里有半点小姐不适的样子。这会儿却个个好似变脸一般,面露担忧。分明就是做戏!白旭暗暗用力握拳抑制住怒气道:“大小姐身体要紧。既然大小姐今日不适,不如我这便回了我家堂主。也好请大小姐安心休养。”

  说完便转身欲走。

  “白旭!”人未到,声先至。

  纱幔挑起,走出一名红衣女子。那女子手握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蝶扇,她头梳单螺发髻,那青丝将单股集结,盘旋如螺,插一支金器打造的蝴蝶金步摇,水晶石做的掉坠。这支金步摇是百里门主特地请国都得老师傅打造,共有四只一模一样的,分别赏给春、夏、秋、冬四位百里门的掌事。而这位红衣女子正是四位掌事中的夏姑娘。

  “夏姑娘?”白旭回过身,果真是她!

  这春、夏、秋、冬四位姑娘,是门主义女替门主打理前后院琐事。在门中向来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白旭此刻头皮发麻,倒开始有些后悔来这湖心亭了。果然愤怒使人变得愚蠢,小姐身边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他怎会是她们的对手:“夏姑娘竟也在此?”

  “门中事务再繁多,也不及大小姐的身子要紧。婢女们传话说大小姐身体不适,春儿、秋儿、冬儿便也都赶来了。毕竟在百里门中,何事能比大小姐身子更重要?我想,既然是门主知道了,也自然这般认为。”

  白旭透过那白色纱幔,果然隐隐看见亭中还有三位身影,正围绕着一张贵妃躺椅而坐。

  “你也知道大小姐脾气倔强,她觉得既然和石堂主有约,便定不能失信于石堂主。我们好不容易才劝下大小姐在亭中歇息,她还囔囔着稍好些便要立刻赴约。其实石堂主向来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岂会同大小姐斤斤计较这点时间。大小姐可是诚心诚意的想请教石堂主的,如果石堂主愿意不吝赐教,便还请石堂主稍安勿躁。”夏儿放慢了语速,又暗又所指道:“但,倘若石堂主本就无意指点小姐……以小姐宽厚的性子自然也是不会同石堂主计较的。”

  夏儿姑娘这话的意思,一点也不难懂。直译过来便是,倘若石堂主离开剑苑,便是不愿意指点大小姐!石堂主此番骑虎难下。

  他的双目对上夏儿姑娘那理直气壮的凤眼,气的手都抖了!满肚子怨言也无从发作,白旭只能调整语气道:“。。。。。。敢问夏儿姑娘可有请大夫为大小姐问诊?是何病症?需休息多久?”

  “方才雨泽已经说过了,小姐是因为对石堂主过于上心不愿怠慢,早起赴约被晨气凉风所伤。”

  可笑!这石湖山向来四季如春,即便是冬日的风也让人如沐春风般舒适。被晨气所伤,可正是笑话。可偏偏那位夏儿姑娘说的满目愁容,那么的一本正经,表情竟然还有甚为诚恳,白旭也只能谣言切齿道:“大小姐的身子还真是虚弱。”

  “白公子放心,我等自会好生照料小姐。还请白公子代为转告石堂主,请他无须担心,小姐休息片刻,身体好些自然速速去剑苑。白公子……你……也且先回吧。”夏儿姑娘说的干净利落,不容反驳,微微福身后挑帘进了亭中。

  “你!……”白旭叹了口气。

  “白公子慢走。”那些白衣侍女热情的像他福身,送他离开,在他耳中倒像是讽刺的成分更多。他连大小姐的面都没有看见,便被打发了回去。明明知道这些女人不过是装腔作势,满口胡言,自己却无回击之力,只能哑巴吃黄连。

  湖畔聚集的门人都看着这出好戏,他自知无趣,愤愤而去!

  等白师兄走远了,河畔的门人这才敢开始低声议论。

  “石湖山这种天气,怎么风寒?咱们这大小姐的身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娇弱。”

  “石堂主可是骑虎难下咯!”

  “不过大小姐可着实令人感动,这身子不适都坚持要去守约。”

  “我怎么觉得明明是大小姐在故意为难石堂主。这种天气风寒你们信吗?”

  “。。。。。。”

  众人议论纷纷。

  齐天磊回过头却看见既明嘴角分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这副表情,倒像是似乎看出了什么?”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你是指大小姐有意为难石堂主?”

  既明笑道,“咱们这位大小姐可不是故意为难石堂主,她这是明摆了本小姐就是有意为难。这招以退为进,石堂主只能吃下这暗亏。”

  “白师兄刚刚走时的脸色那么难看,想必回去定要禀告石堂主的。大小姐就不担心为此开罪石堂主吗?”雄铭诚道。

  “她可百里门的大小姐!门主嫡女,你们石堂主能拿她如何!”齐天磊道。

  “我们这位大小姐是真心要损石堂主的脸面呀!她若是直接爽了石堂主的约,不论石堂主是否会追究,大伙都只会说大小姐言而无信,约而不赴约,对石堂主没有半点影响。”既明微微一笑,接着道:“可如今湖中亭这出戏,当着大伙的面那几个姑娘可是明里暗里都强调了大小姐不愿意怠慢石堂主,即使病了都坚持不敢不赴约。只要大小姐在这湖中亭多待上一刻,你们那位石堂主都不能离开剑苑半步,否则便定会被人诟病!你们信不信,只要石堂主在她离开湖心亭前离开剑苑,大小姐的风寒一准立马就好,她定会大张旗鼓的去剑苑赴约,如此便做实了你家石堂主爽约怠慢无礼!”

  “大小姐为何如此费劲心机,抹黑我家堂主?”雄铭诚嘀咕着,“不过这位大小姐也是百密一疏呀!今日这园子可是聚集全百里门各舵弟子,少许有些风吹草动,便将是满门风雨。刚刚我便已经听见不少人都在怀疑大小姐装病,是故意为难我家堂主的。”

  既明道:“咱们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为了要抹黑你家堂主,我看她不过是故意让你家堂主难堪罢了。”

  “这有何区别?”齐天磊问道。

  “这其中,区别可大了。若是抹黑,她大可不必如此。这几个婢女的故意在此嬉戏引起我们注意,而白师兄一来又故意表现出悲伤。如此做作的表演,不正是要明明白白的让我们知道,她们在演戏吗?还是‘风寒’这个幌子,大小姐自小在石湖山长大,身体早已经习惯这儿的气候。晨起风寒这么不走心的幌子,不也是有意留下让人生疑的把柄吗?大小姐无非是在叫我们认清谁才是百里门的主人。”

  雄铭诚道:“可为何是我家石堂主?他素来公正无私,循规蹈矩。怎会无端端招惹到这位大小姐。”

  齐天磊道:“照既明这般分析,我想我大概知道些缘由了。听说,大小姐同那位二夫人素来不合。夫人去世后,象征百里门女主人身份戒指便一直都在大小姐那里。没有这戒指,那位二夫人便永远只算个妾室。可大小姐毕竟是个女儿身,百里门中多数的老人都支持耀少爷做门主之位的继承人。可二夫人一日不扶正,耀少爷便顶多只能算是个庶子,连门中宴席的主桌位都没有资格入席。我听说,二夫人一直在私下笼络人心,以为耀少爷为由逼大小姐交出那枚权力的戒指。”

  既明道:“难怪如此,你家石堂主那般刻板,自然是遵守男尊女卑的之流,难怪大小姐拿他杀鸡儆猴。传闻大小姐素来睚眦必报,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怕她这般霸道的性子,如若不仗着百里门的声势,只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铭诚呀!你现在可明白为何我先前那般劝你了?”

  雄铭诚维护道:“大小姐是大小姐,雪凝不一样。”

  既明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大小姐如此,身边的人又会好到何处呢。”

  雄铭诚争辩道:“既明!平日里我竟不知你还是个诋毁别人小人!”

  “小人?我如此为你着想,你竟然听不得半句实话?你且等着被那位骄纵霸道的大小姐断手断脚后丢入后山石湖再想想我今日所言,是不是句句为你!”

  “你!”

  齐天磊越发诧异:“既明,这里可是石湖山。小心隔墙有耳,若是被别人听去,传到大小姐耳中。你该如何自处!?”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既能猜测铭诚的去向,自然也能知道我自己!实话不妨告诉你们,骅副门主早已经暗示会提携我去明心苑。往后,我便是门主身边的人,这些人即便是听见又如何!?到时候还不得来巴结我。你们只知道金苑的好,却不知道那金苑靠着膳堂的后厨,油腻腻的,想到那味道便一阵反胃。。。。。。”

  “不对呀,既明!这金苑同膳堂哪里靠着了?”

  “我说靠着,就靠着!定是你记错了!”

  “。。。。。。”

  却没有人注意到,既明的余光始终有意无意落在那湖中亭中,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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