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及冠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江上晚来堪画处，钓鱼人一蓑归去。
虽说秦若若静心养病，可另一边的徐凤年却从未闲着，先是从湖底放出了被囚禁数十年的北莽刀客楚狂奴，又是送走了将去武帝城的老黄——不，不该叫老黄了，如今该叫剑九黄。
“今天你不是及冠吗，怎么来这了？”秦若若拨弄着自己那些药罐子，抬眼说道。
“你倒是记得清楚。”
“北椋上上下下都盯着你这一冠呢，及冠后，可入仕，可治人，可主军营，可承宗庙。”
“就这么希望我接掌北椋？”
秦若若不看他，也不说话。
徐凤年缓缓说道：“徐骁把大姐嫁去了江南，把二姐送去上阴学宫，这还不够，就因为他觉得黄蛮儿在军中声望颇高，便想杀一个无辜的宁峨眉以儆效尤，亦或是，将黄蛮儿一并送走。”
秦若若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他们这般，总归都是为了你，为了北椋。”
“北椋……现在连老黄都走了，这个北椋，于我来说还剩下什么？”
徐凤年走出屋子，飞雪落在他清清冷冷的身形上，“若若。”他唤她的名字，“陪我走走。”
秦若若披上白狐裘，里头穿着青色的棉袄，可徐凤年仍嫌不够，一把将暖炉塞她手里：“走吧，别冻着。”
走至听潮亭，便见南宫仆射在雪中练刀，一套刀法舞完，徐凤年拍拍手夸道：“宗师风范。”
南宫仆射收了刀，朝徐凤年笑道：“宗师该是什么风范？”
“好看。”
南宫仆射的目光淡淡扫过站在后头的秦若若，继而又看向徐凤年：“今日不该是你的及冠之礼吗，怎么跑来看刀？”
“徐骁希望我师父观礼。”
南宫仆射看向身后的听潮亭：“会下来吗？”
“不会。”徐凤年云淡风轻，却又坚决异常，“这是他给自己搭建的囚笼。”
南宫仆射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李义山是你师父，难怪你不肯学武，以心治力，胜过冲阵杀敌，只是……”
“只是这样的人最多做幕僚，却难以令三军归心。若是我接掌北椋，怕是难以服众，你是想这么说吧？”
南宫仆射更是不解：“你都知道，为何还是不肯习武？”
徐凤年神色淡淡：“一个文武双全的世子，你觉得能活多久？”
南宫仆射转过身盯着他，神情流露出一丝了然：“所以全天下人只知道你好色，荒唐。”
徐凤年的眼睫闪了闪：“废物，命长。”
秦若若摆弄暖炉的手指一顿，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只化作飞雪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徐骁此时正好从听潮亭出来，只听得徐凤年与南宫仆射道：“今日我及冠之礼，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南宫仆射垂下眼眸，微笑道：“我怕吵闹。”
徐凤年点点头：“行吧。若若，走了。”
秦若若脚步忽的一顿，看了一眼南宫仆射，低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徐凤年回头。
“我就不去了，毕竟是你的及冠礼，礼法摆在那儿。”
徐凤年睨了她一眼，回身捉住她的手腕：“你不想去也得去，在这王府，我就是礼法。”
徐骁没把徐凤年及冠之礼的地点定在宗庙，而是定在了先王妃吴素灵前。走上台阶，徐骁问秦若若：“身体可还吃得消？”
秦若若点点头，又听徐骁道：“我知道你心里顾忌些什么，凤年及冠，不必理那些框框条条没甚用的礼数规矩，今日咱们不祭天地，只拜凤年他娘。”
墓前早已摆好了三张跪垫，秦若若跟着徐家父子解下披风，望着先王妃吴素的灵位，秦若若只觉得眼眶发涩，忆及幼时父母不在，吴素待她，亦如亲母。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文武二冠，受天之庆。只是这最后一冠，不合礼制，亦无典故，只为此冠乃吴素生前为徐凤年亲手缝制，拳拳慈母心，已胜世间万千。
三冠之后，徐骁领着众人退去，只剩徐凤年与秦若若二人跪于墓前。他一身黑色礼袍，嘴角含笑，眼中带泪。
“娘，你仔细看看，凤年长大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若若。”
秦若若出奇地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墓前的扬扬飞雪，轻声道：“瑞雪是吉兆，王妃在天之灵，也可感到欣慰。”
徐凤年走到她身旁扶她起来：“走吧，这天寒地冻的，你身子骨受不住。”
……
徐骁在山顶处等徐凤年：“若若回去了？”
徐凤年颔首道：“怕她冻坏了，先让人送她回去暖和。”
徐骁看向远处，良久后忽然说道：“天下那么大，站那么高，还是看不全呢。”
“或许本来就看不全。”
徐骁摇了摇头，望向背后一座座的山峰：“或许——是站的还不够高。”
徐凤年懒得看他：“还嫌爬的不够高啊？”
“站的高点，看的也清楚。”徐骁一脸祥和的表情仿佛就是在和自家儿子唠家常。
而徐凤年语气淡淡：“山底下的风景也不错。”
老狐狸和小狐狸好一番唱弹吹拉后，他可算搞明白了徐骁的意图——把黄蛮儿送去武当，毁去他的一身神力。
“只有这样，你可以不用杀人，你弟弟也可以留在王府，而且北椋也不会生乱。”徐骁的一字一句尚在徐凤年的脑海中回响，除却愤怒，他只觉得不可理喻。
黄蛮儿不是权利斗争的棋子，若若不是，大姐二姐也不是，他们本该一辈子潇洒快活，只因生在北椋王府，就要接下不属于他们的担子。
徐凤年匆匆换了身便装去了听潮亭，南宫仆射拒了与他一块闯武当的请求，反而是让他去找那湖底老魁随行，为尽朋友之谊，她将绣冬借予徐凤年防身。
“出城干嘛，不去。”楚狂奴一口回绝。
徐凤年高声叫道：“你答应老黄给我做护卫的！江湖人说话不算话吗？”
“你要去哪儿啊？”楚狂奴一脸不情不愿。
“武当。”
“武当？”楚狂奴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这么远，不去不去不去。”
徐凤年威胁道：“言而无信，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楚狂奴一噎，将手中剩下的鱼食撒进湖里，似是在祭奠从前那些被他吃掉的鱼：“……都是朋友。”
徐凤年飞奔到马厩，只见马厩里空空荡荡，一匹马的影子都见不着。
楚狂奴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你看看，一匹都没有，你爹把马都收走了。”
徐凤年气急，边跑边说：“街上有骡马市，大不了现买。”
跑至王府门口，便见姜泥牵着两匹马走过来，笑得一脸得意：“你爹突然传令，所有战马运至军营，若若小姐就猜到你要闹事，劫了两匹让我给你牵来。这可是要算劳动费的，两贯钱。我可说清楚啊，以你爹的手段，陵州城内，你保证一匹马都找不到。”
徐凤年听了，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替我谢谢若若，也谢谢你。”
“说好可是要给钱的。”
“好，两贯钱。”徐凤年匆匆忙忙上马，“回来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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