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章 回家

　　听到游鱼的声音，电话那头一下子激动起来，宛如一颗大石头扔进池塘，不仅惊动一池春水，也让暗流涌动的更加复杂。

　　“你这个死丫头到底去哪儿了！这么久不打电话，你到底作什么死呢！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找你都要找疯掉了！”

　　劈头盖脸的骂声在耳边炸响，游鱼稍稍拿开手机，想等妈妈安静些再沟通。但电话那头的蒋梅似乎停不下来了，说着骂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

　　“妈，别哭啊，我好着呢！”

　　一下子离开家这么多天，游鱼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踏实的。她和陈默私奔，本质上可以归结为她不够理智产生的结果。

　　如果再深入探讨，大致又可以总结成‘竭力摆脱土著性血脉’的深层思想，在陈默带予她的潜移默化的人生哲学里，她由衷的认为父母价值观中的‘金钱等于一切’即是落后。

　　“你现在在哪儿？还和那个陈默在一起？你做什么工作？家里工作都给你安排好了……”

　　蒋梅在骂完后，又稀里哗啦的抛出一堆问题，这些问题比一开始的‘大石头’要重，简直重如泰山。

　　“妈，我现在在保险公司上班。”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紧接着，一轮犀利的斥责之音狂风暴雨的呼啸而来，游鱼没有防备，甚至被其中的砸过来的‘冰渣子’正好命中。

　　保险公司四个字，在蒋梅的眼中意味着辛苦、贫穷、吃力不讨好、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这个工作，等于只有生活不下去的人才会选择的工种，与自家的家世背景格格不入！

　　“你怎么能选择做这种工作呢！你晓不晓得，我们家来过多少推销员，都被我撵出去了……”

　　游鱼又把手机拿离开了些，她很想将电话挂掉，可手指悬停在‘挂断’按键上，怎么也动不了。

　　她的第一张单子还需要靠父母来完成，她不能轻易的意气用事。

　　等到蒋梅好不容易平息怒火，游鱼才又以撒娇式的口吻对电话道：“妈，我工作挺顺利的，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那种上门的业务员，我主要工作就是打电话。”

　　不给蒋梅反应时间，游鱼又把声音调成甜腻，像是牛奶里放了三大勺白糖又放了一大勺蜂蜜般的甜腻。

　　“妈，你要相信我，我是新社会青年，理应靠着自己双手劳作！一味地依靠别人，我永远无法成长的！”

　　蒋梅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游鱼辩驳，对方总归是自己的女儿，说再多，那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也心有灵犀的不再和游鱼争辩，两个人恰好维持沟通交流的平衡线，不让导火索重新燃烧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啊？”

　　蒋梅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为了不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有压迫性，她又添了一句有人情味的家长里短。

　　“前段时间，你爸一直在闹胃疼，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死活不肯去。你要是回家嘛，就帮我跟你爸说说！”

　　果然，游鱼的注意力一下子跳跃到‘爸爸生病’这件事情上！

　　“爸爸怎么了？现在还疼吗？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症状吗？”

　　蒋梅叹了口气，开始倒满肚子的苦水：“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老爸一天到晚忙着应酬，不是抽烟就是喝酒，他也快五六十岁的人了，身体哪能吃得消！你要是回来了，就好好劝劝你爸，安安心心体检一次，也好让家里放心。”

　　蒋梅左右暗示游鱼‘回家’，游鱼社会经验浅薄，被蒋梅这么一带，也就萌生了回家的念头。

　　但一想，也许回家了，就出不来了，她又开始对‘回家’二字充满担忧。

　　蒋梅始终是高等级道行的女人，女儿一沉默，她就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了！

　　为了打消姑娘的疑虑，这位母亲言之凿凿的表示：“回家看一眼，让我们放放心。如果你真的死心塌地的一个人打拼，我和你爸也不会干预的！”

　　表完态后，蒋梅又开始打感情牌，言辞恳切，多有怜爱：“身上钱肯定不够用吧？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我经常想你想的睡不着啊，我女儿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这日子怎么过啊！”

　　蒋梅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游鱼的心理防线彻底瓦解。

　　小姑娘站在楼道内，身影的孤单和心中涌现出来的懊悔泛滥成灾，恍然间，她成了背叛父母的罪人，合该钉在十字架上受苦受难！

　　“妈...”

　　游鱼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委屈，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之后的失落，一枝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在见识了霜雪之后，难免片刻的辛酸。

　　她喊了一声‘妈’，却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恍惚中她又把傲骨穿戴，仍旧想维持最初的体面。

　　“妈，我真的挺好的！”

　　游鱼始终换上了微笑式的回答，这个答案，是标准答案，比试卷上的‘参考答案’还要令人折服。

　　电话那头有一小段时间的沉寂，等到声音再想起时，蒋梅的音调明显低沉了许多。

　　她说：“妈相信你！”

　　游鱼张张嘴，喉咙干涩的厉害，眼眶微微灼热，鼻尖稍稍泛酸。

　　“这个礼拜能回家吗？回家拿点钱，带点好吃的走！”

　　“不要说没时间，你要回来看看你爸呢！我们是一家人，什么问题都能好好谈谈，就怕你不肯回来！”

　　游鱼嘴唇一张一翕，她呼吸较为急促，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呼吸的慢一些。

　　蒋梅并没有给自己女儿太多的考虑时间，等到游鱼想要答复的时候，蒋梅已经替自己的女儿下了决定。

　　“我星期六做一桌子菜，你要是不回来，这些菜我就放到晚上，再放到星期天。直到不能吃的，倒进垃圾桶里！”

　　“一定要回来，清楚吧！”

　　其实蒋梅很适合当销售员，她熟练掌握产品介绍、促成、异议处理、再促成的销售技巧。游鱼恰是她的‘销售’对象，短短半小时的通话时间，她已经将游鱼的心领回了家门。

　　理智与情感双重溃不成军，游鱼脑海里只剩下妈妈反复提到的‘回家’二字，那一刻，游鱼的大脑一片空白，干燥的嘴唇轻启，轻轻地吐露那个神圣的答案。

　　“嗯！星期六，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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