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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 梦境回忆


  顾云徊看着一眼外面的天空,天色湛蓝深沉,黯淡地连残星都没有,更别提一弯新月了。只能从外面显得微凉的夜风中,感受到了此时时辰着实不早了。

  她抬了抬手就回了之前住的那件屋子里去了。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盖着丝绸的薄被子,屋子里点着安神香,丝丝绕绕地在床帷珠帘间流动,房门窗户都管得紧实。

  顾云徊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盖着丝绸的薄被子,睡得安然纯熟。白皙的脸一半埋在枕头里,小腿伸得笔直,脚压在被褥上,闻着安神香睡着格外安稳。

  香沉的梦乡中,仿佛听到了来自温婉的声音,是母亲的声声呼唤。

  年满十岁的小姑娘在母亲的温柔照料下,穿上了锦绣缀纱的长裙披肩,披下的乌发,两边的垂发都文雅地挽在了脑头,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垂直碧玉珠。眉眼精致,唇红齿白,弯弯嘴角就是一个酒窝。端庄雅致的举止,翩然又沉定的气度,忍不住让人见了就心生喜欢。

  谁看了不称赞一声,不愧是顾家子和薛家女的孩子。

  只是这个小姑娘,秋水瞳眸中不是天真烂漫的喜悦,而是老僧入定的无情无欲,凉薄得就像一片冰划过湖边,只能慢慢地沉入水中。

  无论是皇室的宫宴上,还是家族的家宴上,始终如此。那双眼睛一看你,便好像把你整个人一并看透了一般。

  她最喜欢的事情是一个人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屏退左右婢女,只安静地倚着参天大树,翻看各种古籍书本和古今典籍。她沉默着,也寂寞着,她见过京城中最负盛名的才子,见过宫中最尊贵非凡的殿下,谋略神算的丞相尚书,骁勇善战的将军武将,直到遇到了那个人。

  生辰的前一天晚上,她站在门外,偶然听到了母亲的担忧。

  外表温婉如水,内心坚韧的母亲对她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表达着内心的害怕,“缜儿什么都好,可是什么都不感兴趣,她十岁生辰说要去寺庙,我就没来由得感到害怕。你说她万一想不开要去出家,我可怎么好啊?”

  母亲捂着自己的胸口,愁云满面。那样温婉爱笑的母亲竟然会这样难受地说着害怕两个字。

  她沉静却稚嫩的心感到有点压抑,推门而入,含着泪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倏忽间又是一片绚烂的桃林。

  沉重的钟声一声声敲响,悦耳的梵音在耳畔响起。站在桃林中,四处都是挺拔粗壮的树干,还有深红浅红的落花,飘散在她的周身,沾在她的碧色的裙摆上更显清灵绝美。

  她轻点一旁的凉石,坐在了一枝舒展的桃花枝条上,把头靠在粗壮的主干上,澄澈平静的眼睛看着远处的风景。

  发呆的时候,不住地晃了晃小腿,小手朝着天空的方向笔画着。

  直到不知不觉的昏睡在了树上,天黑了都没有回去。

  没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寺庙便乱做一团,尊贵的客人在寺院里消失不见,府里的侍卫和庙里的侍卫找得压力山大,若是小姐不见了,恐怕全部人都吃不了好果子。

  这不小的动静,自然也惊动另一位来庙中的小客人。

  他熟门熟路跑到自己惯常的秘密地方时,就发现自己原本坐的那根桃枝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在清冷的月光下,照得她肤色更显莹润剔透,瑰艳如朝霞,朱唇微抿,冷峭疏离,淡漠安静。

  也许是他的动静太大,睡着的姑娘突然醒过来。

  她睁开自己的眼睛,看向面前风姿绰约的俊秀少年,先开口道,“你好。”

  对面的少年好像是楞住,半晌才干巴巴地回道,“你好。”

  少年一身青色锦袍,芝兰玉树般立着,青涩的脸上有着些许成熟的神色,干净爽朗的眉眼,与她见到的所有那些,一板一眼的人都不同。

  灵动飘逸,却绝不轻浮。

  她自然地朝他舒展眉眼,露出微笑,红唇微开,露出了贝齿。

  但是,等她抬头看到月光时,才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匆匆就想离去。却猛地被少年一把拉住,她不解地看着他,少年紧张得有些扭捏,只有点呆呆地问道,“我还能过来找你吗?”

  她是这么说的,“我叫云徊,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玩,我等着你。”

  然后……外面的门被捶得砰砰响,傅锦含那震天响的喊声,传进房间里。被迫从睡梦中被叫醒的顾云徊,把垂下的发丝别到自己的耳后,脑子有点浑,两只手抱着头大喊,“傅锦含你给我闭嘴!”

  喊完后,像是脱力一般又倒回了床上,继续睡觉。

  直到午膳左右,她才匆匆道别,顺便牵走自己寄养在马厩的马,按原定安排到了城门。

  还没站稳,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进城门外侧的一辆马车里,直接落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面。

  马车车帘外,驾马的清宇看着自己主子这惯常的操作,一阵无语下,老老实实地驾车出发了。

  马车里,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回来了,我可好好的把那两个小孩送回家了。”

  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也就只有南随,她自然地往他怀里滚了滚,南随也顺势替她理顺了头发,怀里的人舒服地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愉悦的声音。

  顾云徊刚放下心来,就听见某人别扭地道,“我听说你在傅府一直睡到快中午,怎么现在还想睡?是那边的床太舒服了吗?”

  马车外驾车的清宇,一个没忍住抖了抖,默默地移开车帘一段距离。

  南随漆黑的眸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睡脸,梳理齐整的头发,温和的侧脸,微卷的眼睫。像是贵妇人们养的猫儿,雪白干净,一团毛茸茸的模样,偶尔撒着泼,挠你一下恃宠而骄,倒是可爱得紧。

  怀里的人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当成猫儿,而是闭着眼睛,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该这么给自己找借口。

  半晌,才弱弱地道,“昨晚做了一个旧梦,今早起来浑身累,所以才久了些。”

  “而且,老吴这个心黑的,竟然让我先去拜访薛老将军,他怕不是想我被扒下一层皮来。”

  她委屈地哼哼,尽情展示自己的可怜,来换取对方的怜惜和高抬贵手。

  对方很明显地关注点转移了。

  “薛老将军,那不是你外公吗?你最近一直不去看他,他估计都无聊地要发霉了吧。”

  萧南随勾起嘴角,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

  他虽然没有发出多大的笑声,但是倒在他怀里的顾云徊却明显能够感受他胸腔的震动。

  她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

  萧南随也感到好笑,这世上能让顾云徊都如此头疼的,也就薛老将军和吴尚书了。吴尚书年轻那会就有白面狐狸这个“美称”,尤其喜好调戏所谓的那几代的少年英才。京城里如今一批俊秀的年轻一代,基本都逃不过未及冠及笄前被他耍弄的惨痛遭遇。很遗憾的是,他们的大脑中永远都会留下来自“吴狐狸”带来的少年阴影。

  而这其中,唯一逃过一劫的是养在深闺,保护严密的顾云徊。特别是她及笄之前就出逃离京,这几年只及笄一日回了家,便又匆匆离去。

  有官职在身的尚书大人,自然逮不到常年在外面跑的流景楼主,所以他一直深以为憾,时常为此长吁短叹,引为一大憾事。

  故而,他辞官之后,调戏英才的心更为变本加厉。

  实属可怕,实属可怕。

  “那我们现在回建安城吗?”萧南随问道。

  “目前来说只能这样了,本来想找老吴打听消息的,被他反将了我一军。非得让我先去见我外祖父,我这样无防备的去了,不是被外祖父的人抓回去,就是被我家老头子的暗卫抓回去了。”

  “我就不明白了”,她愤慨着,只起了身子来,面对面看着南随,“我又不是在外面游手好闲,也不是做苟且之事,怎么就没人支持一下我的事业呢?”

  萧南随像是想起来什么,“京城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姐,如果不是非常敏感或百家争抢的话,这个岁数都订下人家了。他们也是担心你以后找不到婆家吧。”

  他难得带着种谆谆教导的口气,苦口婆心地帮她理着愤懑之气。

  “大不了就一辈子一个人呗,我外公说我母亲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顾云徊沾沾自喜地考虑着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萧南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混沌,脸色微沉,“要我提醒你吗?令堂这么一撂话,一个月后,就被令尊一件钟情,随后甚至直接抬着聘礼上门,强硬地表达自己的求娶意愿。甚至到后来,顾家的各脉各支,都被逼着上门来当说客。”

  “后来,令尊得逞后抱走美人归,令堂的话也就没有实现了。”

  提起这桩往事,顾云徊才觉得有点意思,她摸摸自己的下巴,眉飞色舞地谈论,“这个故事真得绝佳,简直就是我们家老头在我心里的巅峰,就是他求娶我娘的时候,果敢坚定,言出必行,飒气!”

  她才洋洋得意一小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有点害怕地说,“我不会重复我娘的情况吧,我还不想这么快嫁人呢!”

  萧南随捋了捋她垂下的碎发,微微低头,纤长的眼睫,寒潭映月般的眸色,看起来有几分清寒,但更多的是难得的温润如玉。

  一瞬间,顾云徊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个嬉笑怒骂皆可,清逸潇洒的萧南随,突然身上看到了忧郁和内敛。

  这个角度的他看起来眼窝较深,喑哑低沉地声音像是雨打芭蕉,一下下地打在她的心坎里,特别是那克制的笑声,让她觉得酥酥麻麻,谈不上不舒服,但也觉得有点奇怪。

  结果,这家伙出口的话是,“怎么可能,民间说儿肖母、女肖父,你应该是跟令尊一样,上门逼婚的那方才是!”

  顾云徊气道,“别把我说得跟山大王劫压寨夫人一样蛮不讲理,我怎么着也是个女儿家吧。”

  萧南随没忍住轻笑一身。

  往常最喜欢拿自己当男儿躯体要求的顾云徊,竟然自己说自己“好歹也是个女儿家”,真可谓算是与太阳打西边出来,河水自下而上流淌的奇观相媲美的好段子了。

  她一甩头发,挺起胸脯,“我要是要找,肯定得找一个别人也愿意的,强扭的瓜可不甜。再说,土匪这个也太掉分了!”

  萧南随胡乱应着,“嗯。”

  虽然应和着,但是眼神有点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马车不缓不慢地在经过几天后返回了建安城,也不知道爆炸露骨案查得如何,她希望一切都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是夜,晓月残星,夜幕低垂,安静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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