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已经是十月十三了，严格意义上已经进了冬，小湫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晒太阳，仔细思考刚刚施阮跟她说的话。之前施阮说只要她足够聪明，便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很想证明自己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可是，事实是她根本看不透这表面之后的端倪。于是她索性不想了，外面太阳那么好，为何不晒晒太阳呢？让脑子也晒晒阳光，说不定能更好运作呢。

　　躺在安乐椅上，盖着小毛毯，小湫慢慢地就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很安逸自在的闲静之态，可是她内心，却仍旧波浪滔天久久不能平静。

　　事情其实不复杂，看起来也就是元家跟着的二殿下失了势，于是他们便想转变方向投靠叶绪。恰好蔺舒元失踪了，他们便把蔺舒元救回来，准备献给叶绪当做归顺的诚意。可是事情会有这么简单吗？叶绪对蔺舒元有多看重小湫是知道的，在他正在筹谋的那件事里，蔺舒元是极其关键的，少了他，定会满盘皆输所有努力全部付之东流。所以，他怎么会让别人知道蔺舒元的存在，他怎么会让人知道蔺舒元对他有多重要？所以，问题来了，元家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既然要直接把蔺舒元献给叶绪，那么为何要让娜娜发现？——不对，他们要把蔺舒元献给叶绪吗？不，这是她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人告诉她。可是她为何会这样想呢？如果他们不是要把蔺舒元送给叶绪，那么他们让娜娜发现蔺舒元是为了什么呢？

　　小湫眼睛不由自主地越闭越紧，眉头越皱越深，可是疑惑却一个又一个地接连着蹦了出来。倘若，小湫告诉自己要平心，不要急。倘若他们计划的已经开始实施，那么他们就是想要娜娜告诉她，可是，他们是如何控制得住蔺舒元会说什么呢？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蔺舒元是否已经沦为他们的刀子？

　　“左姑娘？”

　　突然出声的敏儿吓了小湫浑身一激灵，她警惕地看着敏儿，“怎么了？”

　　小湫这个样子敏儿很奇怪，“殿，殿下请你去一趟书房，说是有事找你。”

　　有事？叶绪才刚从这里离开不久，怎么就又有事找她？

　　心中疑惑万千，敏儿根本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前去，看着她甚至有些虚浮的步子，敏儿想还是算了，回屋去拿了件披风就赶了上去。

　　书房里看起来很热闹，光外面就站了很多人。有她认识的吴浱，也有她不认识的廖演，他们二人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小湫听不太清也懒得管。倒是柏克尔，他见她来了，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小湫一个激灵想起了阿尔宛达和蔺舒元。难道是关于他们的？可是为什么来了那么多人？

　　掀开门帘，小湫走进书房内，里面比外面人多。大致扫一眼，小湫看见了云达治达，还有蔺舒元。更有几个他一点也不认识的，见她进来了唇角现出了很微妙的笑意。

　　“殿下。”蹲跪下行礼，小湫心中此刻的惑海比之前更为翻腾。

　　“平身。”叶绪坐在书案之后，表情淡漠，眼神之中没有半分往常在长静斋的神采。

　　恭恭敬敬地起身后，小湫垂首问道：“殿下，不知有何事？”

　　叶绪便看向蔺舒元，“蔺先生，左姑娘算是你的故友，你先跟着她前去歇息吧。”

　　一身白衣翩翩如故，冠发丝毫不乱，起身的动作也很自然流畅，只是眼神中有些许没有隐藏好的疑惑和忧虑。还是之前那个蔺舒元。他没有说话，只是起身之后向叶绪行了个拱手礼，然后便对左湫做了个“请”的姿势。

　　心中的不解全然埋在肚里，小湫微笑而有礼地带着蔺舒元走出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柏克尔一直背着身，不敢面朝他们。廖演看着很奇怪，直到小湫走远了还能听见他询问柏克尔怎么回事的声音。

　　一路无话。

　　直到兜兜转转走进了长静斋，敏儿很懂事地把大门关上并且守在那里，小湫才问他：“蔺舒元？”

　　男子的脊背硬了硬，嗓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大步走到他面前，小湫问：“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元家的人抓住的？”

　　他的目光投的很远，仿佛能透过面前这座房子看到很南很南的风景，他说，“我错了，我不该不听她的。”

　　果然有事。

　　小湫这时候也懒得避人了，直接拉了拉石凳子便坐下，给蔺舒元倒了杯茶，“你先坐下，喝杯水，慢慢来。”她猜想到他说的应该就是阿尔宛达。

　　蔺舒元坐下之后，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地面，闭口不言。小湫淡淡一笑，她知道他这样的人是不会随便向谁吐露心扉的，“你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茶杯搁在他手边，可是他却根本不去动，小湫便把茶杯塞到他手里，“你先喝些水，不想说没关系，但是别跟自己身子斗气。他们没打你吧？”

　　转了转手里面的玉色茶盏，他终于笑了笑，说：“顶着这个使臣的身份，我倒真是走到哪里都‘备受欢迎’。”

　　看来他们待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蔺舒元把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环顾长静斋四周，再看了看小湫，把被子放回石桌子上，“你不是别人能困得住的人，想来是你自己愿意留下来的了。”

　　小湫竭力让自己微笑起来，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何必为难自己呢？她看了一眼敏儿，敏儿表示不必担心。于是她凑近蔺舒元，低声道：“有人要我救你。”

　　可是蔺舒元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是吗。”

　　“你不问问是谁吗？”

　　他却摇摇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那人要你这么做，定是许了你的恳求。”他嘴角一扯，“他要救我，想必是我对他有好处。”

　　论明事理晓因果，小湫自认比不过蔺舒元，干脆直说了，“傅赛尔你还记得吗？蒙哲的一个将军，他见过你。他要我把你从叶绪手里面救出来，保证你平安回到安宋。”

　　如小湫所料，他仍旧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如今有这么大的本领了吗？”

　　嗤笑一声，小湫拍了拍自己的膝头，“算我谋心成功，现如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最受太子宠爱的女子，枕边风吹起来自然比较厉害。”

　　“你是那样吗？”可他却这样问。小湫从来没跟谁说过自己对于叶绪的谋心之论，也更是对于所谓的“宠妃”这个说法很是忌讳，但是她如今这样跟蔺舒元说了，他却这样问。

　　她不得不问：“何出此言？”

　　蔺舒元脸上淡淡的笑，似乎是凝固了一般，他眼中那沧桑山河，如今映上了小湫的倒影，“我瞧着，你和从前并没有多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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