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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与妻


  对于左湫的话池鉴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现在学?等你的伤好了再学不迟啊。”

  左湫捏了捏鼻子,说:“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我给自己时间,别人不给我时间呐。万一日后再遇到游猎人,我总不能跟他们说‘等一等,我先学个鞭子’吧,岁月可不待人啊。”

  池鉴看着左湫的腿,道:“我知道你不想因为自己的弱小而牵连别人,可是你总得对自己负责。听我的话,在你的腿伤痊愈之前,不要随便下地。”怕左湫不听话,池鉴又道:“你若是不好好听话,我可以考虑把你绑在床上,再让桑宏每天十二个是时辰不间断地看着你。”

  “别别别,我听还不行吗,好好养伤,不乱动。”若是真的被绑在床上,那恐怕海吉和初越她们要笑上整整一个月。

  想了想,池鉴接着说:“你如今行动不便,肯定是不能让你一个人住了,晚些时候我让伏云过来照顾你。伏云是我的人,在她面前你不必拘束。嗯,格木坊那里你肯定也暂时回不去,就先住在这里吧。”

  说到这里,左湫才想起来问这是哪里,“我在这里睡了一下午了,还不知道这是哪里呢,我记得白天的时候我们是跑到这里来找成思大汗的,这里不会是成思大汗的住处吧?”这个帐子规制宏大,装饰华贵,和又普通又小的左湫住的帐子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摸着柔顺的毛制被子,左湫缩了缩脑袋:“我可不敢住在成思大汗的屋子里。”

  看到左湫受惊的样子,池鉴忍俊不禁:“这不是父汗的帐子,三哥就算是再急,也不能把你扶到父汗的帐子里去啊。这是我三哥办公的地方,因为有时候事务太多了就直接在此休息,故而有张床。”

  “那我也不能住在你三哥的办公室啊,这成什么样子。难道三王子日后办公的时候要和我在一个帐子里?不不不,我还是回去吧。而且这个帐子太大了,我住不习惯,我还是回我自己家去吧。”左湫一想自己要和未来可能是一代皇帝的人同住在一个帐子里,心里就不知为何总是发毛。在她的脑海里,喀朗台就是历史上的窝阔台的复刻版,那个窝阔台后来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给自己的亲弟弟拖雷赐了毒酒。不知道这个喀朗台,会不会也像窝阔台那样,对面前这个阳光朗利的大男孩痛下杀手。想到这里,左湫心中一阵恶寒,那可是他弟弟啊!

  以前只是感觉这是皇族内部不可避免的关于皇位的争斗,哥哥杀弟弟,弟弟害哥哥,左湫原本不认为多残忍的。就好比在食物链中狼就要吃羊吃鹿吃一切弱小的动物,所有人都认为很正常,可是如今自己身处其中,成为了羊成为了鹿,再次看时,只觉得血腥残暴,再不认为正常。

  左湫的脸色一会儿一个样,池鉴心中不免疑惑,“你怎么了?”

  思绪戛然而止,左湫一愣,“啊?哦!那个,我不能住在这里,明天,哦不,今天晚上你就帮忙把我送回去吧?”

  “可是你的伤,不能随便乱动。格木坊又离这里很远,就算是骑马也得小半个时辰呢。如今天寒地冻,你的腿若是在外面冻上小半个时辰,再一路颠簸……你真的想瘸吗?”

  “当然不啦!可是……我真的不能住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住在这里会妨碍三王子办公的!”

  门帘忽然被撩开,喀朗台阔步走进来,对池鉴道:“父汗寻了你有一阵子了,你怎么不出去?”

  池鉴转身,跟喀朗台回道:“左湫她还受着伤,我来看看。怎么了三哥,我不是跟父汗说了不出席了吗?”

  喀朗台笑着拍拍池鉴的肩膀,道:“你呀!沙花部族的王罕那可颜有一个小女儿,父汗说要把她给你。现如今她正在外面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呢,我见了,长得真是美丽,你还不赶紧去?”

  沙花部族的小公主?难道是那个克烈·唆鲁禾帖尼?历史上拖雷十岁的时候成吉思汗灭了克烈部,将克烈·唆鲁禾帖尼给了拖雷为妻。虽然这个时代与历史大有不同,可基本走向是一致的。如今被灭的沙花部族,成思大汗要给池鉴的小公主,也就是说,那个后来可能会成为四帝之母的女人,出现了!

  抬头看向池鉴,原以为他会高兴,可是池鉴一脸为难,“三哥,我不想去。”

  喀朗台和左湫异口同声:“为什么?!”

  池鉴回头看左湫一眼立刻将目光挪开,喀朗台看着眼神躲闪的弟弟,又看看窝在床上的异族女子,忽然间好像发现了什么。

  探了探身子,异族女子瞪大眼睛向蒙哲帝国的四王子问:“为什么不想去?那可是……那可是美丽的小公主啊!”差点就说出来了,还好她反应得快,及时改了口。可即使是这样,仍旧引起了三王子喀朗台的疑心。

  这个来自叶城的女子的可疑之处不止一点,之前被海吉说服了不再怀疑是她帮手放走了云达,如今仔细一看,喀朗台觉得或许这个女子没有海吉说的那么简单。疑心先放一放,喀朗台拉住池鉴道:“今日你不去不行了,若非如此父汗也不会让我来叫你。成了,左湫姑娘的事你也不必担心了,晚些时候我让人来收拾一下东西,我先挪过去和你在一起办公,等她伤好了我再搬回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也不用再争执了。”

  听到如此安排,池鉴高兴起来,对左湫说:“这样就好了,你也不必担心会打扰到三哥,也能在此地静养。学习鞭子什么的不重要的事你先别多想,等回来你的伤好了再说。天色不早了,你赶紧睡觉吧。”

  喀朗台也点点头,附和弟弟的话,“池鉴说的对,其他的事日后再议。左湫姑娘为我们传信立了大功,我等感激不尽,还请左湫姑娘一定照顾好自己,早日康复了才好。”说着,拉着池鉴就往外走。出门的一瞬,他回头看了看倚坐在床上的女子,她看着他们的身影,微微笑着,就像是迎着太阳盛开的太阳花,甚是纯真烂漫,干净得宛如天上的雪花,容不得半分肮脏念头。

  她真的是这般纯净之人吗?坐回自己位子的喀朗台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帐子。

  坐在喀朗台不远处的沈玉成见他这般模样,笑问:“难得见三王子失神,不知所为何事?”说着,敬上一杯酒,慢慢饮下肚去。

  同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喀朗台想了想,道:“沈先生,你们中原的女子都是什么样子的?”

  “哦?”沈玉成对这句问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放下酒杯往喀朗台这边坐了坐,问:“三王子为何突然这般问?莫不是看到沙花部族的小公主,一时间心动了?”

  呵笑一声,喀朗台将身子转向沈玉成,两人对面而坐,道:“先生玩笑了,小公主是美丽,可我蒙哲境内美丽之女亦不少,我怎么会这般轻易就心动。只是,我想知道你们中原的女子,都是什么样的,她们,和我们蒙哲帝国的女子,有何不同?”

  嘴角弯弯,沈玉成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回忆道:“容我想想,中原的女子们,其实各有不同。就如同一座百花园,所有的花儿都美丽,但是却各有各的美丽,每一种美丽都不一样。但是大多数的中原女子都是温婉和顺的,极少数的才像咱们蒙哲的女儿们这般英勇豪放。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草原和中原相隔千万里,人的秉性不同是自然的。”

  “那应该,也有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而实际上却城府深沉的吧。”想了想左湫那张如同充满了阳光的脸,喀朗台手中的酒杯翻了个个儿。

  “那是自然,不只是中原,天下各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只要有纷争,就会有这种人。不仅仅是女人,还有这样的男人。”

  “这种人,是好是坏呢?”

  “那就得看他所图谋的是什么东西了。如果他费尽谋算只是为了在炎凉的社会中活下去,也没有为了自己的谋算而伤害到其他人,那就不能说坏。三王子啊,判断一个人是否该杀不应该是看他是不是一个好人。人都是多面的,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救死扶伤。天下成王败寇,所谓好坏都不过是人的看法罢了。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真正想知道一个人,不能看表面,你得看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而做,是如何做的。”

  喀朗台没有说话。

  沈玉成不问一字却看透一切,他道:“那个左湫姑娘,她为了给大汗送信伤了一条腿,也算是为国出力功臣一个,大汗也说了要嘉奖她,封她做一名十夫长。三王子日后有的是机会和她接触,想判断她是否诚实可信,并不急在这一时。”

  喀朗台深感拜服,拱手以礼,道:“先生所言,喀朗台谨记在心,多谢先生指点。”

  受了喀朗台这一礼,沈玉成端正身子,恢复原来的坐姿,跟喀朗台说:“四王子今日得妻,日后可得好好去恭喜他了。”

  被沈玉成一提醒,喀朗台才想起来自己去喊池鉴是为了他今日得妻一事,于是抬头往池鉴的席位上看去,只见他佳人在侧,却愁眉不展。瞥一眼成思大汗,显然他对于池鉴的态度很是不满。喀朗台心中叹气,看来今晚回去又不能睡个舒服觉了。

  果然,宴会散场,篝火熄灭之后,成思大汗的帐子里立刻换上了不同于刚刚热烈欢快的严肃氛围。喀朗台掀开帘子进去之时,池鉴半跪在正堂之中,那位沙花部族的小公主静静站在一边。

  看到喀朗台来了,海吉连忙给他使眼色,让他千万不要乱说话。喀朗台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成思大汗坐在鹰椅台上,并没有因为喀朗台的到来而消减半分怒气,“你说你不想,是不想什么?”他语气很平缓,可在他身侧的人都知道,他语气和缓并不代表他心情和缓。池鉴刚要开口回答,成思大汗就又道:“你要说的话,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深吸一口气,池鉴道:“父汗,儿臣不想现在娶她为妻。”

  “大胆。”成思大汗看向自己的四儿子,问:“为何不想?”忽然间成思大汗想起了左湫,那个被他的四儿子带回来,并且不曾苛待过的女子,他问:“怎么,是不想现在娶,还是根本就不想娶她,你想娶的另有其人吧!”

  池鉴大惊,连忙否认,“不是的,父汗。我,儿臣只是觉得现在就娶妻未免太早,儿臣想专心为父汗分忧,故而……不愿为一个女子分散注意力。”

  成思大汗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成思大汗也不想再跟他多说,“即是如此,那你现在也不必娶妻了,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娶了,我再为你们举办亲礼。现在嘛,就先让禾鲁尼跟着你,她也是如海吉一般的好女儿,不必你为她分心。”说完之后,随即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可是父汗……”池鉴直起身子想要再争一下,可是成思大汗根本连看他也不看,径直离开了帐子。池鉴站起身想跟出去,海吉快走几步抓住他:“你疯了吗?”

  “可是我……”

  “没有可是!父汗已经很生气了,你现在去,是给谁找麻烦?!”海吉公主态度强硬,根本不许池鉴多说一句。喀朗台也赞同海吉的话:“三妹说的对,你今晚的做法本就不对,如今父汗气着离去,你若是再跟过去,到时候麻烦找上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眼珠一转,海吉看向喀朗台,心中不禁好奇喀朗台难道也察觉到了?意识到三妹妹疑问的眼神,喀朗台点了点头,两人立刻达成了共识。

  沙花部族的小公主缓步走过来,向池鉴行了一礼,道:“四王子放心,禾鲁尼不会麻烦四王子,若是四王子不想见到禾鲁尼,禾鲁尼自会想法子消失在四王子的面前。禾鲁尼不会妨碍到四王子的生活的。”

  紧紧闭上眼睛,池鉴根本不想同这个沙花部族的小公主讲话。海吉公主气得用拳头捶他,“你够了啊!池鉴!差不多得了,想想你这样做的后果!”

  目光转到还在微微飘动的帐门,池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带着禾鲁尼回去了。

  喀朗台耸耸肩,跟海吉道:“唉,还是个小孩子嘛!”

  嗤笑一声,海吉公主眉眼带笑,说:“早这样不就好了,闹成这个样子最后不还是一样的结果。三哥说得对,他还是个小孩子嘛。”

  转向海吉,喀朗台的目光投向三妹妹,“你也知道如此,就不要再为你的婚事烦忧了。有几次我见你帐子里黑着灯,人却站在外面,想必也是同他类似的心绪。”

  自嘲地笑笑,海吉道:“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还真是这样。我看池鉴的事是这样的心态,看自己的事却又是另一种心境。唉,也真是好笑。”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海吉说了声困了,便回去睡觉了。

  送走了海吉,喀朗台吩咐侍女们将东西收拾好,安排完了之后,他也离开了这座帐子。原本他也想直接回去休息,但是忽然想起来晚上答应左湫的事,便折身去了左湫的帐子。

  白天贺潜来之前没来得及吃东西,贺潜走了之后一直在睡觉,左湫几乎饿了一天,池鉴和喀朗台来了之后她才吃了饭,终于不再与咕咕相伴。吃完了饭,她就让所有侍从侍女都退下了,说是要睡觉。可实际上她睡了一天了现下根本睡不着,她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睡而已。既然睡不着,她就随手在床头的架子上拿了一本书来看。正看着,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赶紧将书塞回去,好好躺下假装已经睡着了。

  门帘掀起来其实声音很小,左湫能听见的只有喀朗台走路时的细小声音。她听见他跟别人说把桌子上的东西带走,又听见他在帐子里走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东西收拾好了,侍从们得了准许便带着东西离开了,但是,左湫听见了他慢慢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屏住呼吸,左湫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的是:你到底,图谋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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