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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初遇池鉴


  将踏脚石放回原位花了左湫好大力气,为了让它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不起眼,左湫索性蹲上去小解一次。这味道,保证不会有人想要动它。

  正在提裤子,忽然屋外一阵马嘶狗叫的嘈杂声。左湫心中一紧,是追杀那个云达的人到了吗?居然这样快?!刚要推门出去应对,左湫眼睛一转看见了自己衣袖上被刚刚那个男子蹭上去的血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赶忙把外套脱下来团吧团吧塞到角落离去,在塞进去的那一瞬间又觉得这样不行,干脆直接丢进茅坑里,用用来疏通茅厕的棍子捣进污秽物深处。

  处理好了,正要推门出去,小屋的门就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左湫手上系着腰带,瞪大眼睛看向门外撞门的人。撞门的人没料到屋里居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而是一个正当时的汉人装扮的女子,也吃惊地盯着对方看。

  左湫用力系好腰带,准备开始装无辜:“你要干什么?”本来还想往后退两步来显示自己真的很怕,但是后面除了茅坑就在也没啥了,便眼睛一瞄,往门边上的角落躲去。一边躲还一边“惊慌失措”地问来人要干什么。

  门外有人咳了一声,发话道:“桑宏,带她出来。”

  撞门的人立刻应了一声,也不管屋内这个人是男是女,上前一步抓住左湫的手腕便大力将她拉了出来。左湫手腕吃痛,呲牙咧嘴地哦了一声。

  被那个叫做桑宏的人拉出来之后左湫才发现原来外面竟然来了如此多人,且个个骑马佩刀,手牵猎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派出来的人。左湫心中稍稍有些慌乱,暗暗咒骂那个云达撒谎骗自己,然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只能强力做出一副万分无辜的模样来。“你,你放开我,你抓的我好疼!松手啊!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看起来是领头人的从马上跳下来,一个穿着碧水青色衣衫的男子看到左湫吃痛的表情,朝着桑宏挥了挥手,“先把这位姑娘放开吧。”话语居然是异样的温柔。

  桑宏闻言,松开抓住左湫的手,站到左湫身后,提防之心不言而喻。

  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袍的不动声色地将嘴角弯起来,“桑宏,你不必怕她会逃跑,她身上没有功夫,走路也甚是虚浮,是个普通人。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正是刚刚要桑宏把左湫拉出来的那个声音。

  桑宏却不这么认为:“傅赛尔,我听说汉人一向狡猾多端,经常装扮作无辜弱小的人,这个女人说不定也是在跟我们耍滑头呢!”

  月白衣袍的傅赛尔瞥一眼左湫,用鼻子笑一声,“那你打她一顿试试,看看她是否有反抗之力?”

  那个碧水青衣衫的男子向前一步,道:“算了算了,桑宏你要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吧,傅赛尔你不用在意。”平复完了之后,走近左湫,问:“姑娘,我问你,你可在这附近见过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我们找他有要事。请你不要撒谎欺骗我们,否则我们会杀了你。”他说话的时候,身侧有几个人把佩戴的直刀弯刀抽了出来,给左湫示意不要想撒谎。

  左湫心中想笑,但是脸上仍旧是恐惧的表情,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立刻被身后的桑宏警告,只能停在原地,摇头说:“黑色衣服?没见过,我刚刚在抓爬蚱,忽然间肚子痛,然后就进来方便。”说着,看了看围在这茅房旁边的众人,“然后你们就过来了。你们说的是谁啊?什么人?”

  “哦?是吗?”月白衣袍的男子也走向左湫,从腰里掏出一把带血的匕首,上上下下的比划着,问:“不知姑娘为何穿成这个样子就出门了?你的外袍呢?”

  左湫一怔,随即做出很无知的样子来:“今天天气很热啊,我不想穿不行啊?再说了我家就在那下面,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走到左湫身边,傅赛尔拿着匕首在她脖子和脸上一处一处的比划着,脸上居然还是笑着的!左湫看着染红了的匕首在自己眼前晃动着,脑子紧得直发疼。傅赛尔最终将匕首顶在她眉心处,左湫吓得腿软,额头那里也忽然间紧紧的疼,眼睛盯着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变成了斗鸡眼。

  “来,继续说。”傅赛尔微笑着,对着左湫眉心处慢慢刺了下去,“雪白的小脸上,眉心一点殷红,真美啊。”

  由于神经紧绷,刀尖刺进眉心带来的疼痛感比平常身上哪里被划破了强烈了百倍千倍。左湫紧紧闭上眼睛大声叫喊出来,整个人几乎都要瘫倒。

  青色衣袍的男子伸手拿下男子手中的匕首,“傅赛尔,你别吓着她!”取下了匕首,青衣男子手上稍微使力,将傅赛尔推开两步,跟左湫说:“姑娘,你可不要骗我们,你也看到了,那个家伙一向暴戾,你再不说实话,他可就真的要杀了你了。”说着,还从腰间拿出一块汗巾,给左湫捂住了眉心那里的伤。

  左湫这次是真的被吓到,身子到现在还在发抖,接过汗巾捂着眉心那里的伤口时,眼神直飘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伤已经受了,自己已经为掩护云达付出了代价,那就不能功亏一篑两者皆亡。

  傅赛尔眼中一寒,青衣男子见了连忙伸手阻止他,“别别别,傅赛尔,这个姑娘又不是犯人,你不能这样。老师教我们要以理服人,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

  听到有人为自己说话,左湫立刻往那人身后躲去,“大侠救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没见过什么男人……大侠救救我!”连说带哭,甚是梨花带雨。

  这般出色的表现,以致于连桑宏都对自己产生了判断,看着傅赛尔,十分迟疑,“或许,她真的不知道?”

  左湫极为出色的表演并没有打动傅赛尔,相反,他对左湫的这种反应十分的嗤之以鼻,“云达那贼子就是从这里开始消失了的,就连小赤那都不能再找到半分线索!可偏偏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现了这位姑娘,怎么,你们真的以为她是无辜的啊?”

  听说赤那在蒙语里是狼的意思,左湫听那叫做傅赛尔的月白袍男子唤一只狗为小赤那,不禁往他身后的那只狗那边看过去。乖乖坐在傅赛尔身后的那只狗看起来确实十分威猛,坐在人的身后,宛如是皇帝坐在龙椅上,大有自己是天下老大的意思。左湫知道狗的鼻子最灵了,在现代很多警犬能立大功很大一部分是狗鼻子发挥了作用。如今为了找一个因做生意而起了冲突的商人便派出这样的力量,左湫开始猜测那个云达到底是什么身份。

  忽然间身后的女子不在抽泣,而是安静了下来,青衣衫男子瞬间意识到不对,他立刻离开左湫,抽出自己的弯刀来驾到左湫脖子上,“好了姑娘,别白费力气了,此时说实话,交代云达那贼人到底在哪里,我们可以不杀你,留你一条小命。”

  左湫恍回神来时已经身不由己地跪坐在了地上,“不是,大侠你这是怎么了?我,我干什么了?大侠你要这样对我?”说着,泪水因精神过度紧绷但惊吓时不时就来而潸然滚落,“左湫自认无罪,不知大侠为何要杀我。就算是要杀我,也请让左湫死的明白!”

  傅赛尔冷冷看着她,道:“为何杀你你自然心里明白。”

  左湫看看青衫男子,又看看傅赛尔,再小心地回头看桑宏,微微一笑,咬牙为自己开脱,“若是各位不信小女子,只一剑抹了我脖子便是。”最终抬眼看向青衫男子,粲然一笑,“我怕疼,你的刀快吗?”

  看着左湫含泪的清澈大眼睛,青衫男子忽然间再次迟疑,他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原来是因为自己刚刚不合时宜的走神招致他忽然怀疑自己,左湫心里这才松了一点紧,傅赛尔低头继续可怜,“来到这里的几年里,我一直一个人过着独居的生活,有时会想起我妈妈。”闭上眼睛,左湫知道自己讲这个事儿到时候自己肯定先忍不住,于是早早就闭上眼睛防止泪水流下来。“我妈妈很爱我,从来不让我受委屈,小时候我跟别的同学打架,打不过总是喊妈妈一起打。我妈从来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如果现如今她在我身边,看到你们这样对待无辜的我,我妈得多伤心。”

  这个解释无疑没有漏洞,但是真实度有些低,别说是傅赛尔,就连桑宏都能感觉那里有些不太对。

  其实在左湫看来,傅赛尔和桑宏他们俩信不信她无所谓,主要是眼前这个拿着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左湫要他信,左湫要他被打动。能看得出来,这一堆人里,穿月白袍的那个傅赛尔应该是当家的,那个青色衣衫的男子应该是个地位比傅赛尔高一些但是实战经验远远落后的贵族少年。左右是动不动傅赛尔了,那边就从这个声音很温柔的贵族少年下手吧。

  果然,男子慢慢地放下了弯刀,眼睛转向傅赛尔,“她说的,是真的吗?能信吗?”

  傅赛尔眼睛一翻,眼白丢给青衣男子,“你当我万能的啊?”

  “你不是会看面相吗?那你结合着她现在的表现以及表情,看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其实第一眼看见左湫被桑宏拉出来的时候,傅赛尔就看了她的面相,很奇怪,他并不能完全看透。这个姑娘,是第一次他看不透的情况。可是这东西不便说,傅赛尔只能想办法掩过去。他看向左湫,问:“你真的坚决不肯说出云达在哪里?”问话的时候已经将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

  太阳从山的凹沟里一下子落下去,天地之间,夜色四合,一切事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变得模糊不清。左湫眼睛不行,到了晚上更是看不真切,但是傅赛尔抽刀出鞘时那一声清脆,她听得可真可真了。咽了口口水,左湫冲着傅赛尔的方向问:“这位大人,既然你们已经追到这里了,而且是追到这里之后就没有了消息。那么请问,您为什么不直接开始查?您在这里对我严刑拷打的时间,足够你们把这里上上下下都查一边了——您说,万一真的查到了什么消息呢?岂不是比在这里问一个什么都不在知道的小女子来的更加实在。”

  桑宏在她身后接话,“你以为你多大的脸,还需要我们所有人来问你吗?这方圆地界,我们早就一一细细摸查过了!”

  瞪桑宏一眼,傅赛尔斥责道:“桑宏,不要多言!”眼睛瞥向左湫,逼近她问,“姑娘,你和那人素昧平生,为何要这般帮他?还是说你天生就是一个好人,见到有难的人毫不犹豫地就救下了他?”

  左湫屏住呼吸,接话说:“这位大人,我真的没有见过你们要找的人,我想你们真的是误会了。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我的后花园,你们来的时候应该看见了,就在这里下去十几步就是我的花园菜圃,连这个茅房都是我修的。现在大人你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了吗?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受伤的男人,您真的冤枉我了。”

  虽然女子描述的花园菜圃的位置什么的都是真实的,但是傅赛尔铁了心就认定左湫有鬼。青衫男子也能微微感觉出来左湫确实有些不一样,他看一眼傅赛尔,恰巧后者也在看他,两人一传心思,很快达成了共识。

  左湫心思不在这些人身上,故而没有注意傅赛尔和青衫男子的互动,她继续辩解,说:“现在天色已晚,今天还是月初,没有月光,这林子里也黑沉沉的看不清路,各位大爷们,你们行行好,放我离开吧。抓着我对你们真的没有用,我真的不知道。”

  很温柔地笑起来,那个青衫男子把弯刀放回刀鞘,跟左湫说:“姑娘不要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

  左湫咧嘴一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没事没事,让我早些回家就好了。”略一沉吟,她对着青衣男子抱拳,“大侠放心,今日之事我睡一觉就全然忘记了,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左湫一开始不打算说后面的话,因为她怕这种话会让他们再把自己和云达扯到一起,但是现在她要扮演的是一个没有见过云达的普通女子,照理来说是应该说一说的。

  男子仍旧微笑着,只是天色已晚左湫实在看不清楚,只听他说:“姑娘今晚是回不去家了,这件事关系重大,还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骤然失色。

  男子不顾她的吃惊,继续说:“因没有多余的马,只能委屈姑娘同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位骑一匹马了。”说完嘴角仍旧是上扬着的,仿佛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左湫下意识的想跑,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动,不能慌乱,一旦慌乱,自己就完了。可是,可是如果自己不能成功脱身的话,自己不也完了吗?

  桑宏看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便推了她一把。左湫身子一晃,打一个趔趄,手中的汗巾被甩出了老远。幸亏她平衡力好,否则真的就要一头栽倒地上。

  傅赛尔在一旁看着左湫往青衣男子那里“撞”了过去,便一撩衣摆翻身上马,对青衫男子道:“池鉴,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上你的马。夜色渐浓,此地不宜久留,留下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就行,我们先回去向大汗复命。”

  桑宏听了,立刻拱手行礼称是。

  池鉴点点头,对左湫伸出手,道:“我听说汉人女子多不会骑马,要不要我助你?”

  然而眼前的女子却仿佛石化了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对自己的话也仿佛没有听见。池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返回神来,很是迟疑地问:“你,你叫池鉴?”

  池鉴皱眉,但还是点点头,眼见着天越来越黑,他又问一遍。左湫哦了几声,说自己不会骑马,多谢他肯帮助自己。池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送左湫上马之后,便摇摇头放下杂念,翻身上马,朝着蒙哲帝国的中心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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