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就在两扇大门被踹开的那一刻, 古川久弥沙在厚重的尘土飞扬中靠着栏杆站起身，靠上身后的栏杆，倾身借力, 向后一仰。
冲矢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到了二楼的铁皮箱后，抬头间却只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向后一倒, 柔弱无骨的身段一下翻出了栏杆。
头顶的吊灯斑斑驳驳地洒下昏黄的暗光，衬得她如同一片风中枯叶般失了力道, 向下直坠。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那一瞬间, 他的脑中闪过千万种心绪，倏地糅杂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感，在他心里渐渐地涌开, 几乎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秀一，你有遇到过什么无法遗忘的阴影吗？
她的问题还在耳边历历在目，冲矢昴的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本能反应。
他的唇齿间充斥了干涸苦涩, 和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那个名字：“古——”
冲口而出的呼喊被淹没在一片枪林弹雨中。
下一瞬, 他就看到那片枯叶只向下落了半秒不到, 便稳稳地控制住了身体，止住落势，平稳地向一楼地面滑去。
他顿时感觉到全身血液缓缓地回流，头脑再度清明起来——他这才看见她反手拉住了一段垂落的黑带。
那是古川久弥沙从江户川柯南那里借来的弹性腰带, 惊觉形式不对的那一瞬间，她就将腰带扣在了栏杆上, 向楼下垂了一段，然后借着这一段腰带从二楼滑下, 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她握住腰带使力一抽, 便将扣在栏杆上的腰带抽回。
“秀一？你叫我？”她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听到对讲机那头短暂的静默, 古川久弥沙微微一顿，再次开口，语调中却带了些异样：“秀一？”
“……没事，你那里怎么样？”冲矢昴平淡如常的声音重新响起。
“每扇门里四个人，一共四扇门，”她收起腰带，快步闪到一楼楼梯下方，从腰后拔出枪，“你还有几颗子弹？”
“枪里还有三颗。”
古川久弥沙“咔啦”一声拉开保|险|栓，全神注意着楼梯上的动静，已有细微而不可见的脚步声自楼梯上下来。
一共四人。
“够了，看哪个不顺眼就上吧。”
古川久弥沙话音刚落，便自楼梯下方探出头去，“砰砰”开了两枪，楼梯上的三人霎时便对着楼梯展开了密集的扫射。
“乒乒乓乓”的子弹声透过木质的地板打向水泥地面擦起刺眼的火花。
古川久弥沙在探头开完枪后便急速向后退去，完完整整地避开第一轮扫射，顺手拿走了刚才被自己打中那人落下的M1216。
“我可不是见谁就上的。”同一时刻，冲矢昴的轻笑自对讲机中传出。
古川久弥沙也笑了一声：“这种时候就不要讲冷笑话了。”
冲矢昴本就隐在楼梯旁的死角后，第一扇门中的四人刚一出现便被他打掉了三人手中的枪，算计好的角度与力度恰好让那三把枪飞出栏杆，落到了一楼。
此时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三个没了枪的当即向他冲了过来，却见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避也不避，就这么站在门口，镜片后眯起的双眼中无法让人看到任何神色。
侧身闪过一人迎面挥来的一拳，轻巧一个转身后伸出手，稳稳架住了身后一人飞起一脚，反手握住那人脚踝。
那人心下大惊，使劲将腿向后抽离，却见冲矢昴唇边似是隐约勾起了些许笑意，镜片泛起的白光陡然一冷，胳膊用力往下一沉，只听“咔啦”一声轻响，他竟硬是借着蛮力将那人大腿拧了个错位，整个掼翻在了地上！
这一下简直把对面的人看呆了——这个看上去并没有多少身量的男人，竟有如此狠辣霸道的力气！
近身的其余二人看着眼前这个恍若闲庭漫步般便拧断一人大腿的冲矢昴，心中都有些发怵，手下不自觉地微微一顿。
而正是这一顿，又有一人的出拳被冲矢昴握住，他再次使力一拧，将那人胳膊拧到了身后，那人脚下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挡到了冲矢昴前面，正巧替他挡住了自己另一个同伴的猛力一拳，顿时眼冒金星。
瞬息之间便已制服了两人，冲矢昴之前就有意将剩下一人往栏杆边缘引，当即脚下一错，轻轻巧巧地错开了最后一人的迎面一拳，惯性的力道使得那人整个扑上了栏杆。
冲矢昴唇边微微一勾，将身前之人用力一推，撞到了栏杆上的那人，巨大的冲力令二人当即就翻出了栏杆，掉下楼去。
两声重物坠地之声沉闷地响起。
至此，近身搏斗的三人已全部解决。
方才没有被打掉霰|弹|枪的那人一见那三人顷刻间就被冲矢昴制服，心下大惊，看着眼前的男人，握枪的右手有些微微抖动。
这个人……究竟是谁！
心下虽惊，但他当机立断，举枪瞄准了眼前的人。
无论他是谁，他现在已经退到了栏杆边缘，附近没有可以藏身的障碍物，已是瓮中之鳖。他安慰自己道。
却见冲矢昴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般，对他微微一笑，他愣了一下。
下一秒，冲矢昴突然手下用力撑了一下栏杆，一个翻身便从栏杆上跃了出去，急速坠向地面。
他回过神来，只听两声沉重的闷哼从下面传来，当即扑到栏杆边探头向下看去。
迎面迎接他的是暴风骤雨般的扫射。
那人视线最后可及的画面，是冲矢昴站在他两个同伴的身上，手中端着霰|弹|枪，眸中隐光朝他扫射的模样。
他终于得以看见那人镜片背后的碧绿双眸，在生命中的最后一秒钟。
冲矢昴伸手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没有再看那几具尸体一眼。
楼梯那边，上面三人一阵疯狂的扫射已将木质的楼梯打得千疮百孔，踩了四个人的楼梯每走一步便是“吱吱呀呀”的巨大声响。
古川久弥沙都懒得转身，反手一发子弹打在了摇摇欲坠的衔接处，只听“轰隆”一声，整座楼梯便塌了下来。
古川久弥沙看着眼前扬起的昏黄色尘土，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只听“砰砰砰砰”四声枪响，摔入废墟中的四人还未看清眼前景象，便被古川久弥沙一人一颗子弹送了归西。
“愚蠢。”古川久弥沙冷笑。
不过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这两人便已是举重若轻地清理了两扇门内的八人，手中各拿了两把被当做战利品打下来的霰|弹|枪。
“两扇门内还有八人。”古川久弥沙拉开弹|匣，检查手中M1216弹|匣中剩下的子弹。
“没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还好不算太蠢。”
“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出来了。”古川久弥沙装回弹|匣，道。
两扇门后的脚步声自刚才起便越行越远，显然是不打算再在这里和二人进行几乎是一边倒的打斗。
突然，“轰”地一声，仓库门外传来沉闷的巨响，地面有片刻的微颤。
仓库房顶上老旧的吊灯都随即大幅度地晃动起来，“吱嘎吱嘎”地投下昏暗的阴影。
二人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当即心下了然，想来组织的人为了阻断他们的后路，将门外的车辆交通工具通通炸毁了。
“松田说得对，你以后还是别立flag了。”冲矢昴给手|枪换上子弹，看向古川久弥沙。
“这里本来就是化学药品的仓库，明天报纸上最多出现药品泄露引发爆炸的新闻。”
“看来要是我们再不快一点，这里的‘泄露’会越来越严重。”冲矢昴轻笑。
他们倒是不担心门口的松田阵平，本身他们埋伏的地方便不近，再加上刚刚耳麦中响起了他报平安的声音。
相比起来，倒是他们更需要速战速决了。
“还有二十分钟，你们尽快。”江户川柯南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这个仓库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一楼是正方形的空间，唯一的出入口便是他们背后的大门，约百十箱的货物零散地堆叠在一起，一楼与二楼连接的扶梯已经被古川久弥沙一枪崩塌。
无论是想离开，还是想寻找资料，都只能上二楼。
古川久弥沙扯了扯腰间的弹性腰带，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冲矢昴，却见冲矢昴以同样的眼神看了过来。
古川久弥沙挑眉道：“你多少斤？”
“肯定比你重。”冲矢昴含笑答道。
古川久弥沙想了想，将弹性腰带解了下来，转过身。
冲矢昴只见眼前的人俯下身来靠向自己，微微一怔。
古川久弥沙低垂的脑袋已经到了靠近他胸口的地方，清浅的呼吸几乎要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肌肤，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清香。
与她并肩作战，甚至她主动靠近自己的时候，总会让他产生某种错觉——仿佛他们中间横亘的一切在那一瞬远去，悠远的曾经突然出现在了他触手可及的一步之遥。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出触摸她，突然感觉腰间一紧，“吧嗒”一声，腰带已经扣在了腰间。
古川久弥沙直起身，他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
“怎么了？”古川久弥沙抬头。
冲矢昴垂下眼，伸出的手便顺势落在了腰间的腰带上，他语调平淡地问：“怎么用？”
“这里，”古川久弥沙按下腰间的按钮，一段黑色的腰带被抽了出来，“你一边按着一边扔到栏杆上去。”
冲矢昴照做，甩了甩手中的腰带，按下按钮，对准二楼栏杆，用力一甩——正中。
“按住旁边的那个红色按钮，这根腰带就会缩回去。”
冲矢昴点点头，朝她伸出手。
古川久弥沙笑了一下，却没有接过他的手。她微微倾身，伸手环上他的腰侧。
冲矢昴知道，她是在解放他的双手，来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他伸出的手自然地改成了搂住古川久弥沙的腰部，然后按住腰带上的红色按钮，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腾空，被腰带拉着向上飞去。
巨大的冲力迎面而来，冲矢昴微微眯眼，下意识地收紧了环住古川久弥沙的手。
手下是怀中人纤细的腰肢，仿佛用力即断的触感。
他想要伸手紧紧揽住她，却又怕当真一不小心将她折断。
即将撞上栏杆的那一刻，他松开了按住按钮的手，伸手在栏杆上用力一撑。
冲矢昴揽着古川久弥沙轻轻松松地跳上了二楼，解开弹性腰带，递还给她。
“冲力太大，回去让阿笠博士改良一下吧。”他客观评价道。
灰原哀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改不了，最多像江户川君那样，在前面给你们垫个气球以作缓冲。”
整个仓库的二楼只有窄窄的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堵油漆已经脱落的白墙，侧边开着四扇门，前两扇门中突击的八人已被两人解决，而后两扇门中至少还各隐着四人。
古川久弥沙率先站到了第三道门前，一边拉开枪|栓一边回头看冲矢昴，表情是挑衅般的“不要和我抢。”
冲矢昴微微一笑，走向第四道门。
砰——
只听一声巨响，第四扇门被猛地炸开，夺目刺鼻的白烟顿时弥漫进了门后狭小的空间，白雾弥漫的房中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了。
好在门内的四个狙|击|手都是训练有素，端着狙|击|枪的手丝毫未抖，接连朝门外打出数发子弹，听到的都是子弹打上金属栏杆发出的“哐哐”声，看来是没有射中门外的人，便不再浪费子弹，保持着或站或蹲的狙|击状态。
打破寂静的是M1216疯狂的咆哮声，只见浓雾之外突然闪出一个模糊地几乎看不清的人影，他们还没来得及瞄准，便只听子弹入肉的声音从身边接连传来，身旁的一个同伴呻|吟都没有一下便倒了下去。
隔着这样浓重的迷雾竟还能如此精确地瞄准！
……这是什么目力啊！
剩下三人心中大惊，扣动扳|机接连又是一通扫射，子弹击打金属栏杆的“哐哐”声再次疯狂地响起，除此之外门外却是没有任何声息。
面对这样的对手，人数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优势。
三人紧抿双唇，绷紧神经，凝神注意着门外一丝一毫的声音。
“喀拉”，门口似是有轻微的响动。
三人紧绷的神经当即就被触动，对着门口又是一阵不管不顾的狂扫，子弹的咆哮声“嘟嘟嘟”地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四声尖锐“咻咻”声从门口传来，那是装了消|音|器的枪|支发出的独有破空声。
又是一人倒下。
剩下二人再次对着一片模糊的门口扣动扳|机，紧绷的额上已有冷汗沁出。
几发后他们就空了弹|匣，取弹换弹间只觉眼前有风声吹过，再抬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正对准自己眉心的手|枪。
而那个举着枪的男人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休闲衬衫，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砰砰”两声枪响，之后只觉眉心一凉，随后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冲矢昴将红外线护目镜推到额头上，低下身从尸体的手上拿过弹|匣，给手上的狙|击|枪换上，“喀啦”一声拉开保险。
待四周迷雾逐渐散去，冲矢昴发现这扇房间竟是出乎意料地狭小，十平米都不到的空间内除了身后的一扇大门，出口就是对面墙上的一扇窗。
说是“窗”，却更像是一块被嵌到墙中的玻璃，窗户上没有任何可以开关的地方，靠近窗户的墙角零零散散堆了五六个不甚显眼的纸箱。
而吸引了他注意的，是房间内的一台样式有些老旧的电脑。
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这间房间有台电脑。”
古川久弥沙的声音接入：“开机后插入我给你的那个usb——我这里也有一台电脑，正在扫描，一会儿去你那里。”
冲矢昴按下开关键。
屏幕上跳出一个“PASSWORD”的白框，还没等他思考密码是什么，就见那个框内被自动输入一长串指令，屏幕上紧接着跳出一个黑底白边的指令框，接连敲击出长而繁琐的英文字母，组成一条条有序的指令。
“啪嗒”一声，电脑屏幕一闪，黑框白框都不见了踪影。
片刻的黑暗后便是一片深蓝色的屏幕，以及系统自带的开机提示音。
他扫了眼桌面上零散的图标，那个不知名的程序已经再次调出黑底白边的指令框，一串指令后屏幕上跳出了所有系统内被加密了的文件。
冲矢昴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古川久弥沙的程序自动运行，一层层破译下去，核心文档终于跳了出来。
铃铃铃铃铃——
霎时之间，警铃大作。
冲矢昴眼神一暗。
刺耳的警报声从电脑旁的音响传来，被炸开的门框处随着不断传出的“滴滴滴滴滴”声，一闪一闪地亮起红光，有灰黑色的钢板从门框上猛地落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扬起大片尘土，厚度重量可见一斑。
冲矢昴反应极快，在大门落下来的一瞬便开枪，对着的却不是钢铁般重量的大门，而是房间内唯一的窗户。
“砰砰砰砰”四声枪响，玻璃丝毫未动。
冲矢昴收起枪，看向屏幕上跳动着鲜艳红色的倒计时。
——9:59。
“怎么回事？”古川久弥沙的声音穿过耳麦，在他耳边响起。
“你那里怎么样？”冲矢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
“拷了人体实验的数据下来。”说话间似是有脚步声，古川久弥沙走向他的房间，“——你被锁在里面了？”
冲矢昴看了一眼门口厚重的钢板门，知道门后正站着耳麦那头的人。
“你先走吧。”冲矢昴将视线从门口移开。
他不能接受分毫她涉险的可能，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看他的反应，古川久弥沙就能猜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她笑了下：“倒计时？”
冲矢昴看了一眼显示屏：“九分五十秒。”
然后那头就再没了声响。
他吃不准她的想法，但还是开口道：“我可以自己……”
“你在哪？”突然，耳麦中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什么？”冲矢昴愣了一下。
“离墙壁远一点。”
冲矢昴微微一顿，随即明了，愕然地转过头。
砰——
两个房间相邻的墙壁被轰然炸出一个大洞，随着屋顶震动塌下的石块砸到纷扬的灰尘中，一时之间尘土飞扬。
那个站在漫天灰尘后的人影就这样穿过飞扬的尘土，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
“不是吧，大名鼎鼎的银色子弹被困在这种地方出不去？”古川久弥沙长眉微挑，“你被夺舍了吗？”
古川久弥沙穿过弥漫的灰尘走到他的房间，却见冲矢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台电脑有自动保护装置，”冲矢昴摇摇头，“你炸开了这堵墙，现在你那个房间的门肯定也被堵死了。”
他叹了口气：“我自己可以出去。”
古川久弥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丢下你自己离开？”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径直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电脑。
她的视线扫过显示为“8：30”的倒计时，想了想，开口呼出了系统。
“药物资料在这台电脑里？”
系统已经通过刚刚那个usb接入了这台电脑，“对。”
“全部导出要多久时间？”
“……至少十分钟。”
古川久弥沙当机立断：“那就只导哀酱说的那些关键部分，五分钟之内能搞定吗？”
“可以。”
古川久弥沙和系统对话时，指尖仍然在键盘上不停歇地敲击着，总算按照灰原哀说的那些词语，整理出了关键部分，整合导出。
就在屏幕上跳出文件转移进度条的那一刻，电脑整个屏幕突然闪动两下，黑屏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屏幕正中央。
古川久弥沙的指尖猛地僵住。
“好久不见，纳塔菲。”
黑衣金发的琴酒出现在屏幕那头，他的绿瞳如淬毒般，透过电脑屏幕，紧紧锁住了前面的古川久弥沙。
古川久弥沙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颤抖的指尖，狠狠握了拳：“……这台电脑没有摄像头，整个房间中也没有监视器，别装了，你看不到我这里的情况，琴酒。”
冲矢昴的视线扫过她刹那间挺直的脊背，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古川久弥沙没有回头，但却也微微抬手，回握住了他的手。
古川久弥沙的掌心有些泛凉的湿意，让冲矢昴心中一跳。
琴酒听到了她的声音，唇边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你该庆幸，我现在看不到你。”
古川久弥沙直接反唇相讥，“但我看到你了，真倒胃口——所以你特意切画面进来恶心我，总不能只是想和我闲聊两句吧？”
她从系统处得知，资料拷贝没有被切断，仍在顺利进行。
琴酒似乎也不在意他们将组织的资料传出，至少脸上的神色未动分毫。
“我是来提醒你的。”他的语调甚至有些悠闲。
古川久弥沙微微一顿。
屏幕中，琴酒唇边的笑意愈发从容，“提醒你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
砰砰砰——
回答他的是古川久弥沙骤然打出的子弹。
听到那句话后，她倏地站起身，拔出枪，对准电脑屏幕中琴酒的脸便是“砰砰”几枪，末了还不忘将主机也报废了。
瞬息之间，电脑黑屏，主机发出最后了一声死机的呻|吟，开关按钮旁的蓝光暗了下去。
古川久弥沙抬头，碎裂的屏幕上漆黑一片，映出了自己目眦欲裂的表情——那是糅杂了无尽恨意与内心最深处恐惧的，狰狞表情。
冲矢昴从身后拥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没事了，没事了。”
她将自己靠入身后的怀中，遏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在冲矢昴的怀中反复深呼吸几下。
末了，她的声音恢复冷静：“……资料拷完了，炸|弹拆除了，走吧。”
冲矢昴有心问一下她怎么短时间内拆掉的炸|弹，但看她这幅样子，还是没有开口。
古川久弥沙回头看他，“你刚刚说可以自己出去，你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冲矢昴抬头，视线挪到了天花板上。
“无论是M1216还是M870的冲力都不够轰开一个屋顶的，你就算打光子弹也没用。”古川久弥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看过越狱吗？”冲矢昴低下头看她。
古川久弥沙挑眉。
冲矢昴走到桌前坐下，在电脑桌旁的抽屉里找到了白纸和签字笔，开始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头长犄角的魔鬼轮廓。
画到魔鬼轮廓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砰砰砰砰砰砰”的七声枪响从身后传来。
他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正巧看到古川久弥沙换下了打空的弹|匣。
“我看过越狱。”古川久弥沙耸耸肩，“喀拉”一声拉开保险，又是五声枪响传来。
冲矢昴抬头，平顶的白色天花板上规则地排列着12个弹孔，依稀是一个恶魔的轮廓，像蝴蝶形状一般。
冲矢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弹孔，再看了看手中未成形的恶魔，放下笔，伸手将纸张揉成一团。
……忘了她的瞬间记忆力了。
只听“嘟嘟嘟嘟”连续的霰|弹|枪咆哮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到古川久弥沙正端着M1216朝蝴蝶型弹孔中间扫射，屋顶上不断落下的墙灰洒在她周围的地面上。
打完枪中子弹，古川久弥沙随手将手中的枪往地上一扔：“上面没有可以让弹性腰带固定的点，你带鹰爪钩了吗？”
冲矢昴在看到洞口时就将鹰爪钩拿了出来，在手中甩了两下，只听“刺啦”的一声，钩子勾住了屋顶上的砖头。
冲矢昴拉了拉硬度极强的牵绳，确认没有问题后，看向了古川久弥沙：“你先上。”
古川久弥沙也没有推辞，伸手抓住绳子，向上攀去。
冲矢昴紧随其后，两人都是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身手，爬上屋顶时，按照先前倒计时的计算，大概还剩下绰绰有余的两分三十秒。
高人一等的屋顶地形令二人将地面上的情况一览无余，看着那些掩在障碍物后或站或蹲的狙|击手，手中的枪|支对准的都是仓库密闭着的大门，一脸严肃的模样好像他们两人随时会从门口走出一样。
“组织的狙|击手已经这么不专业了吗？”冲矢昴看着底下，轻笑一声，“都不知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古川久弥沙耸耸肩，没有和他说事实是她提前隔音了整栋大楼，让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丝毫动静，无法判断他们会选择什么路线离开。
古川久弥沙的视线却锁在屋旁半米处的一棵树上，冲矢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截凸出的树枝向着他们的方向延展出来，是极容易从这里脱身的助力。
冲矢昴向下扫了一眼，看出了古川久弥沙迟迟不动身的顾虑。
楼下的狙|击手之所以此刻还没有发现他们，一是因为他们此刻楼顶的位置的确十分隐秘，二是的确想不到二人会从屋顶突围而出。
但若是二人一旦有了大幅度的动作，那楼底的狙|击手一定会注意到这里。
而如果他们要借助古川久弥沙的腰带或是他的鹰爪钩爬上那根树枝，那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成为移动的标靶。
——的确是个麻烦。
古川久弥沙正回头去看冲矢昴，想和他商量从耳麦中找人接应。
“找人接……”
却突然看见有一颗红色的小圆点出现在了冲矢昴雪白的衬衫上，慢慢地，稳定地匀速上移着。
冲矢昴只见古川久弥沙双眼瞳孔突然猛地缩起，脸上是刹那间凝固起来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她突然伸手将自己向后一推，他从没防备过她，被她这一下推得猝不及防，踉跄退后两下。
只听“咻”地一声轻响，他看到她的肩上突然擦出一簇飞溅起来的血花，淡色的T恤顿时被染得鲜红。
而那个位置，正是他刚刚所站的地方。
——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古川久弥沙因为惯性向前一个踉跄，伸手撑住地面，却因为被方才突如其来的子弹打中——纵使那颗子弹准头十分差劲，甚至只是擦破了点皮，根本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但她还是手下一软，身体不稳间，竟是要从屋顶那洞里滚下去。
她却是反应极快，掉下去的一瞬反手扒住了屋顶上的瓦片，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吊在半空中。
正当她打算呼叫系统做些什么的时候，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把手给我。”一只手从洞口伸了进来，古川久弥沙抬头，将手伸向他的冲矢昴瞳中有汹涌的深绿色在沉淀。
“你疯了！”古川久弥沙几乎要叫了出来，“你这样蹲在屋顶一动不动地给人当靶子吗！让开！”
她将他推开是为了让他站着给人当靶子的吗！
“知道就快点把手给我！”冲矢昴的声音有些异样的低沉，说到最后竟是低吼出声。
古川久弥沙很少听见他这么激动的声音，猛地咬牙，飞快将手伸了上去。
冲矢昴一把抓住她伸上来的手，古川久弥沙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是刺骨的冰凉。
“系统，给冲矢昴展开护盾！”
就在她命令下达的同一瞬间，又听一声“咻”地轻响，古川久弥沙只觉冲矢昴拉着自己的手猛地一紧，她抬头的瞬间脸上一凉，似是有水滴了下来。
冲矢昴白色的衬衫上左臂的位置被开出了一个洞来，隐约可以看见露在外面的皮肉中嵌了一颗金属的子弹，殷虹的鲜血从外翻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又是一滴凉意滴在额上，顺着眼帘流下时古川久弥沙只见眼前一片鲜红，鼻尖是刺鼻的铁锈味，一片模糊的眼前是他的血正滴下。
冲矢昴的脸上却是丝毫没有变化，他受伤的左臂猛地用力，将古川久弥沙拉了上来。
而接连两颗子弹和屋顶大幅度的异动终于引来了屋顶下狙|击手的注意，成片的枪林弹雨降落在屋顶上。
二人就地卧倒，将自己隐在凸起的屋顶后，身体紧贴瓦片。
见子弹一时到不了他们这里，古川久弥沙自短靴中抽出一把匕首，转向冲矢昴。
冲矢昴见她手持银光闪闪的匕首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微微挑眉。
却见古川久弥沙拉过他的胳膊，将匕首沿着手臂上的衬衣上划了一圈，白色布料顿时脱离衣袖，断了开来。
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我这里来不及消毒。”古川久弥沙的声音一如她脸色一般阴沉，只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她能预想到下刀时刀锋刺进肌肤，深入肌肉的阻力，她甚至还能预料到，等她将他肉内子弹挖出时，刀尖在里面旋转一周时发出的“咯吱”声。
她不是没有见到过冲矢昴受伤。
在当年他还是RYE的时候，经常带着伤势回来。
但他从不在意，他甚至不喜欢她触碰他的伤口，只让她做一些准备药物绷带的副手活计。
他当年把她推得那样遥远，演得如此逼真，几乎所有人都信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乎她。
古川久弥沙强迫自己的思绪全部集中在止血上，她将刚才割下的衬衫卷成一长条的布料，紧紧扎在了他手臂上方，看到血液的流速明显缓了下来。
大约是察觉到她震颤的心绪，冲矢昴语带调侃地开了口，“小说中一般碰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是你撕下你的衣服替我包扎吗？”
古川久弥沙知道他在试图让她放松情绪，于是深吸一口气，回应了他的调侃：“一般小说中碰到这种情况时，受伤的也不太会是男方。”
她替冲矢昴做好简单的止血措施，将匕首握在手中。
刀锋没入皮肉时，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猛地收紧，即使他的脸上仍是一派平常的面容，肌肉的本能反应却仍是无法控制的。
她手腕用力，将匕首沿着那颗子弹在血肉之中旋转一圈，即使已经将手臂上的动脉扎紧，仍是有汹涌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喷薄而出。
感觉到血肉中的子弹已经微微松动，她手腕一压，用力一挑，将沾满鲜血的子弹取了出来。
她又将他一整块衣角割了下来，用力按住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哐啷”一声，鲜血淋漓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冲矢昴伸手，握住了她染血的指尖，将她的颤抖握在手中：“别怕，我没事。”
古川久弥沙倏地抬头，瞳中的墨色已经有些失控，她厉声质问他：“我都把你推开了你还自己对上枪口去送死！你找死吗？？”
刚刚对方的那一枪，如果不是她让系统提前开了盾致使子弹偏离，对准的就是他的心脏。
冲矢昴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叹笑一声：“你问过我，该怎么遗忘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阴影。”
他回答她，让阴影变成美梦。
冲矢昴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将她压向了自己怀中：“我欠你一条命——为你而死，就是我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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