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吾乃，花果山齐天大圣！
大唐没有不夜城。
太阳落山后，大地被黑暗包围，到处一片寂寥。
最迟从周朝时期开始，统治者就制定了宵禁制度，来让人们遵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规矩，来为王朝提供更多的赋税钱粮。
大唐沿袭此规，但严格遵守的只有京城长安，像兰州这种偏远地方就宽松许多。
不过此时的老百姓尚无撸串饮酒彻夜狂欢的习性，所以天黑之后，除了巡防吏人和打更人外，街上罕有行人，更何况是这种雪夜。
“咚——咚！”，“咚——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快一慢，连打三次，落更，七点。
刺史府后宅的房间里。
李小六晚饭吃得饱，此时又睡了过去，严格遵守生物钟。
孙二丫和衣躺下，眯着眼小酣，等待着被她方圆哥哥叫起来执行任务。
方圆瞪着大眼，仔细听着外面的更声，脑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鬼聊着。
只是他越来越紧张，说话也心不在焉。
奇怪的是老鬼今晚的话有些密，以往可是位没事不出声的高冷老家伙呢。
‘小鬼，你可还记得三岁时老夫助你引灵入体，感受五行真气？’
‘记得。’
‘哈哈，那时你连路都走不利索，胖嘟嘟的，整日没命地缠着你阿母的那个丫鬟，还非往人家的衣襟里钻，唔……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死老鬼，你怎可如此污蔑我？
‘小环阿姨自幼疼我爱我，我当然和她亲近，那时年纪小，怕冷，哪里是些别的……
‘再说，你又不是没看到……’
‘哦？哈哈哈，老夫也忘啦。
‘这么一说，算起来，老夫可真是八辈子没碰过……’
‘呸，老不羞。’
……
“咚，咚！”。“咚，咚！”……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一下又一下，多次响锣，二更，九点。
一老一小吵得不可开交。
‘你还好意思提？
‘死老鬼，要不是你不肯教我那什么成仙功法，我哪里会爬不上那棵树？
‘那时你自己告诉我说重明鸟百年现世之期已到，我硬生生在小华山蹲了四天三晚，才发现那神鸟踪迹，若不是你一睡不醒，我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摔断大腿！
‘若不然我早降服神鸟，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帮你找到那三生石，一拍两散了！
‘总好过两个老爷们共占一个脑袋的强。’
‘放屁，你当老夫的功法是给你爬树使的吗？我那是在保护你懂不懂！
‘你摔断了三次腿、四次胳膊、脑袋被打破六次，哪一次不是老夫浪费了魂力帮你疗伤？你明明一个几十岁的灵魂，怎地就和孩童一般顽皮？差矣，寻常孩童哪有你这般顽皮！’
‘你才放屁，臭不可闻，我故作顽皮，那也是在保护咱们两个！’
‘呸！’
一时间静默下来。
方圆却愣愣地陷入回忆。
从降生以来，所有的事他都记得，两个灵魂共享一个大脑，吵吵闹闹了十二年。
虽然他一直觉得死老鬼是要等找到魂魄便夺舍，但仔细想来，那死老鬼似乎对自己还不错。
给他讲解修真奥妙，让他体验了一个现代人根本不可能了解或者见识的灵气法术；
告诉他古代生活守则，受伤给治、一个人偷酒喝却是两个人聊天。
方圆自己都不知道，不论老鬼是不是要夺他的舍，自己似乎已经把他当做亲人了。
如果不是多了这么一个可以吵闹发泄的对象，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这种旁人难以体会的孤独，这般想来，死老鬼似乎也是个孤独的人呢……
‘死老鬼，你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自知没理了？’
半晌没动静，方圆一叹：‘死老鬼，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到底和观星台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我就是不明白，爱恨情仇这些个莫名奇妙的情绪，至于让人几千年都放不下？’
老鬼这才悠悠叹息：‘臭小子，你还不懂，我不知道你上一世有何经历，不过想来也是个庸庸碌碌的蠢物。’
方圆并不反驳，你说的一点儿都对。
‘不论是爱还是恨，又或是别的情愫，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你有一天突然顿悟，知道了自己这一生最终的目标是什么，无关大小，可以是一处房产院落，可以是著书立作，亦可以是卖好炊饼、编好草鞋……只要你知道，并认定那是余生的追求便可。
‘当你规划好了之后的一切，你开心着、憧憬着，然后突然有个人出现，把这一切毁于一旦，而且永远不可能重塑，你可恨他？
‘他毁我一生，我便修了九转《天经》，用九世来报仇，你可觉得对？’
幼稚~
‘略偏执，但我认可。’
老鬼大惊：‘你……’
‘曾经也有个人毁了我，后来我又遇到一个人，我以为她是来拉我出地狱的，于是我又赌了一把，结果啊，没想到，她是来告诉我地狱有几层的，那种疼，啧啧。’
‘哦？那你如何不杀？’
方圆没有答：‘那个人是怎么毁了你呢？’
‘小子，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现在知道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这具身体当下太过弱小，你又是个莽撞的，一旦口无遮拦，必定夭折，老夫只剩这一世的机会了，不能不小心行事。’
‘那你教我功法，不就不用担心了。’
‘我倒是想……
‘罢了，今日之劫能过与否尚不可知，我便告诉你，《天经》功法分为度神篇和悟神篇，前者为修身术法，又分心法和功法，老夫第一世便习得此功，虽然悟神篇我从未得到，却知道在谁手里，一旦两篇合一，天机顿现，九转之身，立地成仙，到时候便可戮尽仇人。
‘可是……’
真的能成仙？方圆听得浑身颤抖：‘可是什么？’
‘可是你小子在玄牝之门并没有成全老夫，导致我主魂遗落混沌，那度神篇的功法，我……给忘了。’
嘶~怪我咯？老鬼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那不是还有心法么……’
‘小子，心法，老夫早已传授给你啦。哈哈哈。’
方圆一怔，忽然想起一事，三岁引灵入体那日……
不禁道：‘就这么简单？’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至简！’
想起过往，方圆心中无比感动，半晌才说：‘老鬼，一会你占此身，尽用此身，打他个翻天地覆！’
老鬼哈哈大笑：‘小鬼，你不怕死？’
‘事已至此，何怕之有？你不怕遗憾？’
‘死了八次，习惯了。’
‘今日，你我便杀出这小小囚牢，如何？’
‘八世轮回，如君所愿！’
‘噗嗤~’
‘笑甚？’
听起来像个公交车鬼故事。
‘口号我已想好，气势鼓矣！’
是哇，不管曾经历过什么，我有资格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即使天地不公、内心不满，至少可以豁出去和老天对着干一场！
十二岁而夭，我不甘！
……
更夫一般由两人一组。
两个高大雪人顶着大雪一步一踉跄，一人左手持锣、右手提灯，另一人左手提灯、右手拿梆，一搭一档，缓缓行来。
“这该死的天儿，待会儿三更鼓过，咱们去勾栏巷暖和一会儿吧。”一个雪人哆哆嗦嗦地说。
另一雪人斜斜一瞥，哼了一声。
先前那人连忙道：“哦，抱歉则个，忘了你名不去勾栏徐齐桉。那莫不如去那夜间私营的李家小馆共饮两杯？”
“甚好。”
“嘿嘿，正好到点儿。”
锣梆相击：“咚！——咚，咚！”。
“平安无事！”
一快两慢，三更天，十一点。
两个雪人齐齐转身，朝来时方向走去。
刺史府对面的巷子口出，也立着一高一矮两个雪人。
“师父，我冷。Ծ‸Ծ
我也要去那李家小馆儿。”孩童声音稚嫩，语音委屈。
“为师这里还有一个鸡腿儿，你且先垫垫。”
老人正在衣服里摸索，突然动作一滞。
一股磅礴的灵力真气自刺史府内逸散而出。
一尊金黄巨大的佛身法相陡然升起，直达天际。
原本漆黑的夜被法相映得犹如白昼，漫天飘雪四散飞扬。
“大……大梵般若！师父！是琴……”
老人止住她的话，身影一闪拉着她跃上一处屋顶，隐遁起来。
一道苍老的高声厉喝，压盖住坊市内四下而起的惊呼声。
“吾乃花果山齐天大圣！尔等何以残害幼童！且速速就擒！”
又是两道五彩霞光自刺史府后宅冲天而起。
“五行法术！
“师父师父，怎么瑶池的人也来啦……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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